一路飛奔迴勞倫斯樓的單間宿舍,傑夫關上百葉窗,沒有開燈,獨自仰躺在床上。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對麵貼滿照片的牆壁,之前他們一同住在亞當斯樓的時候,奧利弗的床就是放在那個位置。


    曾經在無數個熄燈之後的夜晚,他們海闊天空地暢談,肆無忌憚地開著玩笑,有時也會相互傾訴自己的煩惱……


    分開後的這一年,傑夫已經是藍色錫安隱修會最主要的成員,凱文的左膀右臂,他們從事的很多事情,是這個校園裏不能說的秘密。


    現在,他朝思暮想的那個人迴來了,傑夫卻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有將來。


    “明天吃飯,把傑夫那個小子也叫上唄。你一走,這小子都脫離組織了,就連中秋和春節的聚餐都見不到他人影兒。”義廷這句話一出口,餐桌氣氛立刻變得迷之詭異。


    金黃色的琵琶蝦,粉紅色的烤三文魚和新鮮碧綠的蔬菜沙拉,美食當前,奧利弗悵然停下筷子,一張俊美麵龐瞬間變成了霜打的茄子。


    薇薇安隻用眼神溜了一眼身旁的奧利弗,便低下頭開始扒盤子裏的意大利空心粉,躊躇滿誌的嚴肅神情,卻像在考慮下一屆人大提案之類的大事,連她最好的閨蜜文瑾都生怕一開口打擾她。


    一眾學弟學妹見學長學姐沉默,自然也不敢造次吱聲,大家默默恪守著中國傳統的食不言,寢不語的行為規範,紳士淑女般享用著午餐,餐桌上出現了少有的安靜。


    與這一桌用餐氣氛最不相和諧的還要數義廷,他連續兩次離席去盛碳烤豬排,迴來見一桌子人還沉默著,便自嘲道:“看來我是冷場王。”


    先人一步吃完了所有的東西,義廷用餐巾紙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角,匆忙站起身和大家告辭:“我說,咱們要不要這麽斯文啊?行吧,你們慢慢打啞謎,哥先走一步了!”


    一句話,如同平靜湖麵中投進了一粒石子,薇薇安馬上意識到,剛才的就餐氣氛太過嚴肅了一些,用臂彎捅了奧利弗一下:“都怪你,聊的好好的,忽然多愁善感,把我們都帶溝裏去了。”


    奧利弗沒理薇薇安,文瑾卻搶先揪住了義廷垂下來的書包帶,叫道:“你往哪兒跑?我還等著和你商量圖紙呢!”


    義廷迴頭,笑嘻嘻地說:“老大,下午下課後,行不?我和西蒙教練約好了中午學車?”


    “什麽?西蒙不是網球教練嗎?”辰辰抬起頭,不解地看著義廷。


    “我……這不是馬上要考駕照了嘛,你懂的,哥已經滿十六歲了。”義廷頗有些自豪地挺了挺胸脯。


    辰辰將餐刀和餐叉交疊放在空空的白色餐盤中央,問道:“我說,你這個人真搞笑,標化考試不早早準備,這種事倒挺積極。我都十七了還沒學車呢,你這是急個什麽勁兒?”


    義廷抓了抓頭,原本經過修剪梳理的一頭黑色,又弄成了一個亂糟糟的雞窩,他說:“哥的情況不是比較特殊嗎?每周去uspta(美國職業網球協會)康州分會做訓練就跟家常便飯似的。西蒙教練為了開車接送我,每次來迴都得開上百十來公裏。我要是拿了駕照,去網協的路上,他不是就可以坐我旁邊歇著睡大覺了嗎?”


    義廷走後,大家談起了大學升學考試的事。


    薇薇安是今年春天和act說分手的,二戰考出了35分的高分,十二年級一開學,就隻剩下研究學校和寫文書這兩檔子事兒。


    奧利弗十年級曾考過sat,成績不高不低很是尷尬,十一年級交換到法國,將準備標化考試這件事擱置了一年,這個暑假才又重新刷題備考,準備再戰10月6日這場sat。


    恰好文瑾和辰辰也報了同一場考試,他們是首考,可兩人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看上去比奧利弗還要篤定。


    “我說,小壽司,義廷有個網球的神ec(指課外活動非常突出)確實令人羨慕,他在學習上可是真心沒有規劃。你還是趁著9月初截止日期之前,催他報上10月的sat考試吧,他那個程度,不考個三五次估計很難拿到理想分數。”正處在升學季的薇薇安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話音剛落,桌上好幾雙眼睛不約而同都看向文瑾,她的臉不禁微紅,欲蓋彌彰道:“你們別這麽看著我,就好像我是他家長似的。”


    羽悠攥著冰白色裙子的寬大裙角,輕盈一躍,從白色奔馳商務車上下來,迴身從蓮姨手裏接過自己的金屬銀色行李箱。


    蓮姨手裏拎著一個巨大的帆布包,跟在她身後朝維多利亞樓方向走。


    三樓也就是這幢宿舍樓的頂層,隻有三個套間,羽悠一眼就看到,離樓梯轉角最近的一個房間的門牌上,用粗馬克筆寫著:weecynthia&ampuren(歡迎勞倫和辛西婭),那胖墩墩的圓體字十分可愛,一看就是勞倫的筆跡。


    新學年,羽悠升入十一年級,勞倫成為的十二年級大學長,她們本來都具備了優先申請單人間的資格,然而,暑假填寫宿舍申請的時候,兩人還不約而同放棄了高年級學生的特權,在首選欄選項中勾選了兩人同住,並在室友欄裏鄭重其事的填上了對方的名字。


    扭動門把手打開房門,隱約聽到有人在屋裏哼歌,被漆成藍色的茶幾上,放著一個報紙卷,裏麵還包了一束花。羽悠抿唇淺笑,勞倫終歸還是比她提前一步迴學校了。


    羽悠接過她手中的布包,辭別蓮姨,徑自走進了屋子。


    放下行李,環顧新宿舍,這是一個帶小客廳的套房。客廳陳設簡單,藍白條相間的布藝雙人沙發,木質茶幾,牆邊還有一個白色迷你冰箱。


    往裏麵走,這個雙人間臥室比她們之前住在伍德賽德樓時,大了將近一倍,由於占據頂層得天獨厚的位置,天花板是挑高的斜坡,最高處足有兩層樓高,厚重的白色原木房梁縱橫在坡頂上,也沒有絲毫壓抑感。


    與大部分的雙人間宿舍相同,臥室裏除了兩張床,兩個書桌和一個步入式更衣間之外,門對麵多一個漆成水藍色的阿拉伯風格木質化妝台。


    聰明的羽悠一下子就領會了前任房間主人的意圖,她是想用藍白兩色營造出希臘童話般地中海風格,然而,憑著她本人對色彩的敏感,知道這種藍色太過清澈亮眼,並不是純正的地中海藍,而是美國人普遍喜歡的豔藍,與白色搭配還算幹淨,若是稍稍沾染金色和粉色,立刻會釋放出香豔的感覺。


    輕柔的歌聲是從寬大的半圓形飄窗那邊傳過來的,勞倫正懶洋洋地靠坐在木製窗台上,侍弄幾盆色彩繽紛的多肉植物。兩條又細又長的腿從白色純棉短褲中伸出來,交疊著斜放在木製窗台上,筆直伸向遠方,指甲上的矢車菊藍色指甲油在陽光下格外耀眼。


    “一個暑假不見,你還好嗎?”羽悠站在房門口,問道。


    歌聲戛然而止,勞倫微微揚起頭,亮閃閃的金色卷發從麵頰滑到頸後,露出一張削尖下頦巴掌小臉,大大的藍眼睛裏寫滿重逢的喜悅。


    她放下手裏的花盆,一骨碌從飄窗的寬大窗台上跳下來,興衝衝跑到羽悠身邊,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手臂輕輕環過勞倫腰際,寬大柔軟的薑黃色純棉t恤下,她那突出的脊骨觸碰到羽悠的指尖,是種清晰的尖銳感。


    兩三個月沒見,她竟然又瘦了,連一絲多餘的肉也沒有了。


    抬起頭,羽悠望見一張毫無血色的素顏,正朝自己笑,純真中透出不屬於這個年齡女孩子的憔悴和疲憊。


    放開羽悠,勞倫興奮地走到弧形飄窗前,拍著雪白而寬大的木質窗台說:“這個是我最喜歡的,以後,每個周末,咱們都可以坐在這裏看書,聊天,順便做個日光浴。”


    整整一個下午,手機裏循環播放著新下載的音樂,兩人一邊聊暑期見聞,一邊興致勃勃地收拾布置她們的房間。


    女孩子收拾起房間來總要比男生麻煩一些,特別是像羽悠和勞倫這樣的,她們的瑣碎小物件比尋常女生還要多。


    香水、精油、沐浴露放進盥洗間,果汁、零食裝入冰箱,茶幾、梳妝台都被兩人從各地搜羅來的小玩意兒占據,書架上擺滿了新購置迴來的小說……


    勞倫照例在靠床的兩麵牆上,貼滿了各式各樣的時裝海報,羽悠床上則多了一幅從頂棚垂下來的紗幔。


    “你小心點兒。”


    羽悠一扭頭,看到勞倫已經爬上了寬大的木製窗台,穿著白色棉質短襪的腳努力掂高,正在往拱形長窗上安裝淺粉紫色紗簾。


    這個房間的老式木窗比尋常的窗戶高很多,即便勞倫是個高個子,盡數將羽悠帶來的紗簾全掛上去,也是一件吃力的事,不一會兒,她就站立不穩,左右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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