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又是幹嘛?”文瑾不解地問。


    “遮一遮糊味兒啊!咱們藍隊第一次做飯就做成這個鬼樣子,不被學長們罵死才怪!”義廷不知又往湯裏放了什麽秘製佐料。


    夜幕降臨,藍隊同學將令人期待的湯鍋端了出來,同學們圍著篝火,整肅有序地往自己帶來的餐具裏盛著湯湯水水。文瑾暗自慶幸,這糊鍋底一樣的天色和一明一滅的篝火,令湯汁上的黑沫沫和奇怪顏色不再明顯。


    大家用蒜香麵包沾著濃湯,配著裏麵的菜蔬和蝦肉吃了起來,不過,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出現了古怪隱忍的表情。


    “味道怎麽樣?”老格魯斯曼笑嗬嗬地問大家,他生怕湯菜不夠吃,自己隻啃著手裏的幹麵包。


    “真是令人難忘!”伊莎貝拉偷眼看看身旁的同學,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禮貌地誇讚著。


    藍隊的兩位中國同學一晚上都忙前忙後,顧不上吃一口東西,格外誠懇地為大家服務,不禁十分感動,不住地向他們道謝,還催促他們一起吃晚餐。


    文瑾和義廷忙活了大半天,終於看到湯鍋見底兒了,稍稍安心,這才感覺肚子正在咕嚕咕嚕地叫著。


    他們各自盛了一碗湯圍坐在篝火前,從籃子裏拿出一塊蒜香麵包,享受起自己親手炮製的晚餐。


    湯汁一入口,文瑾就忍不住“呃——”地大叫了一聲,五官都擠到了一起。湯裏的土豆和雞肉塊吸收了糊味,又被濃重的咖喱和番茄醬遮掩之後,呈現出一種酸中帶苦,苦中帶辣的怪異味道,關鍵是義廷撒下去的拿一把鹽,足能活活齁死一頭成年大象。


    一聲慘叫之後,她立刻明白自己暴露了,紅著臉瞪了身旁的義廷一眼,小聲嘟囔著:“都怪你!”


    然後,低下頭,拚命地用勺子將餐盒裏的地獄料理往嘴裏扒,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對今天的過失稍加彌補。


    義廷喝了一口碗裏的湯汁,也差點兒沒嘔吐出來。他心裏暗自奇怪,難道大家都沒發覺,這個湯簡直難以下咽嗎?


    文瑾充當了那個發現皇帝沒穿衣服的小孩之後,同學們隻間也開始竊竊私語,大家不敢大聲吐槽,再怎麽難吃,也要考慮老格魯斯曼先生的感受,畢竟,這位老人辛辛苦苦為他們運來食材,還手把手教他們做飯。


    亨利教練皺著眉頭艱難地咽下最後一口湯汁,輕咳一聲說道:“藍隊第一次做飯,這種水準已經很值得誇獎了。今後,我們每天由各組輪流值日為大家準備三餐,希望這十幾天過去後,大家的廚藝也能有所長進。”


    老格魯斯曼先生並未察覺出任何異樣,和孩子們在一起,他心情依然很好。趁大家吃飯的時候,他從車上拿下一把老式的41吋民謠吉他,唱起了約翰·丹佛的老歌《陽光灑在我肩上》。


    一曲唱畢,同學們鼓掌,吵鬧著還讓他再唱,他看了看身旁一張張稚氣年輕的麵龐,說道:“我年輕的時候會唱很多歌,現在,隻有這首最喜歡的還能記得全歌詞。要不,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自從同學們長大之後,都記不得上一次聽故事是在什麽時候,大家立刻安靜下來。


    隻聽老人用蒼老而沙啞的聲音,繪聲繪色地講起了故事:“十多年前的一天,有六個人在密西西比州首府傑克遜市的一個法院,為了一起土地糾紛案對簿公堂。他們作為案件的原告和被告在法庭上爭論得麵紅耳赤。當天,法官宣布休庭,六個人各懷心事剛剛走出法庭,忽然,狂風大作,沒想到新聞裏預告過的颶風卡特裏娜竟然提前到來了。為了躲避災難,情急之下,他們都躲在一個立交橋的水泥橋墩下。眼看著不遠處的小汽車被風掀到了半空中,房子也被風掀翻吹倒,就連法院大樓窗戶上的玻璃也都被震碎了。靠著橋墩的6個人隨時都有被刮跑的危險。危急時刻,一個聲音突然喊道,‘快把手拉在一起!’喊聲讓人們恍然大悟,他們拋卻了所有的恩怨與芥蒂,把手緊緊拉在一起圍抱住水泥橋墩。那一刻,他們感到別人的手對自己是那麽重要。結果,颶風也對同心聯手的六個人無可奈何,他們因此而逃過了一劫。”


    古魯斯曼先生提到,在關鍵的時刻,別人的手對自己有多麽重要時,文瑾餘光裏瞥見的隻有義廷的那雙被太陽曬得黢黑,因常年握球拍骨節分明的大手。


    一想起,就是這雙手把今晚的湯搞得異常難喝,就氣鼓鼓的。


    義廷看著倒像個沒事人兒似的,他聽著老格魯斯曼的話,越聽越入神,想起了七八年前,在老家發生的一次幾十年不遇的暴風雪,當時,道路封路,學校停課,各個單位也都沒法正常上班,有些年久失修的平房還倒塌了。


    很快電力係統也癱瘓,他們住的房子沒電了,商店關門閉戶,家裏吃的東西越來越少……幸好,在他們幾乎要絕望的時候,救援隊及時趕來了,還帶來了大量的食品、水和棉被,據說,那是全國其他省市的人民給他們捐贈的。


    彼時義廷雖然還很小,卻對那段經曆難以忘懷,故此,老格魯斯曼說的那些關於災難的記憶,在義廷聽起來是如此感同身受。


    同學們聽了這個故事麵麵相覷,他們腦子裏不難想象出颶風過境時的畫麵,因為,這樣的情節太像他們看過的好萊塢災難片了,其驚現刺激程度卻無法與那些影片相比。


    格魯斯曼先生看出了同學們的心思,補充道:“我就是那六個人當中的一個。”


    大家臉上露出驚異的表情。


    老格魯斯曼先生意味深長地說:“是的,我就是想告訴你們,在關鍵的時刻,人和人之間的相互信任有多麽重要,在現實生活中,團隊利益的最大化往往比個人利益的最大化更有意義。”


    這時,老人走到同學們圍坐的那棵大樹下,這棵樹枝繁葉茂,根莖互相交錯,時不時還會落下些綠色絨絮。


    他將布滿皺紋的臉龐貼在粗糙的樹皮上,伸出手臂擁抱這棵大樹,靠樹而坐的彼得也學著老人的樣子,從另一邊擁抱大樹,兩個高大男子同時伸出手臂才把這棵大樹堪堪合圍起來。


    老格魯斯曼重新坐在彼得身旁,說:“那一年,颶風卡特裏娜過境,很多這樣的大樹被活生生地刮起,根莖裸露在外麵,其中也包括了這棵。當時,這裏的大部分人家園都被破壞,人們心中充滿了悲傷與絕望,但是我妻子的信念卻十分堅定,她千裏迢迢從鄰鎮運來一車車泥土,率領大家一起挽救這些樹。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拯救樹木的行動,這些樹幸運的存活了下來。曆經災難,我們的希望也隨著這些樹的存活而一個個變成了現實。”


    入夜,老格魯斯曼先生走了,同學們也各自散去,藍隊同學收拾好廚房就迴宿舍休息了。


    “站住!”文瑾在後麵叫住義廷。


    義廷迴頭,看到小姑娘雙手抱肩正朝他運氣,立刻明白了文瑾生氣的原因,他撓了撓頭說:“你咋還生氣呢?你要是不看書湯就糊不了,湯不燒糊,哥就不會重新下料……”


    “你還好意思說我?這是咱們藍隊第一次做飯,你能不能走點兒心啊?瞧瞧你做出來的東西,是人吃的嗎?看不見大家都什麽表情啊?”不知是不是生氣的原因,文瑾原本整齊的流汗上幾根發絲不聽話地炸起來,在燈光的作用下,如同頭上冒起了青煙。


    “我也沒經驗啊,這麽一大鍋湯,放多少咖喱,多少鹽,你心裏有準啊?”義廷委屈地申辯著。


    “沒經驗你就敢狂下料?你不會我們可以去問學姐問老師啊!真懶得理你,你這個人就愛逞能,出了問題還狡辯!”文瑾白了他一眼,氣哼哼地從義廷身旁擠過去,頭也不迴地離開了廚房。


    義廷的聲音在後麵響起:“誰狡辯了,我要不是為了給你找補,才懶得管那麽多閑事,你倒好,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大步走出廚房的文瑾一聽這話,迴頭看著義廷,氣得淚水在眼睛裏打轉,說:“你……你還罵我?”


    義廷知道她真怒了,忙認慫:“不是,我是說,你是呂洞賓,我不識您老人家的好心……”


    迴到宿舍,文瑾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薇薇安發微信吐槽義廷,然後,查看迴複一下郵箱裏的新郵件,再躺到床上去看電子書,然而,她手裏一個電子設備也沒有,即便有,這裏也沒有網絡。


    不知多久沒有過斷網斷電子設備的日子了,文瑾和同宿舍的幾個小夥伴都感到抓狂,聊了會兒天,她們就都感到百無聊賴,就早早洗漱上床了。


    小莉莉雀斑從書包裏抽出厚厚一本紙質書,趴在床墊子上讀了起來,文瑾靈機一動,從大書包裏拿出一個筆記本和一隻圓珠筆,開始在筆記本久違地寫起了日記,記錄下這不尋常的一天,和晚餐後的糟糕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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