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您告訴我,隻要是自己喜歡的事情就要不計得失地衝上去爭取一下,否則會坐失良機。”盡管嘴裏這麽說,辰辰還是垂下眼簾看著自己的鞋尖,沒有信心和馬丁博士對視。


    馬丁博士從書桌後麵的椅子上站起來,反剪雙手,在屋子裏踱著步,忽然,他停下來,麵向辰辰,說道:“你一定讀過《殺死一隻知更鳥》。裏麵有一句,我想,對於你現在這種情況會有幫助:‘真正的勇敢是,在行動之前就知道要失敗,但還是要行動,不管怎樣,要進行到底……’”


    聽了這話,辰辰的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


    是啊,如果永遠無法走出自己的舒適區,他不遠萬裏來到美國又是做什麽?


    “你剛才問我勝算幾成。我認為,你做這件事成功和失敗的可能性各占百分之五十……”馬丁博士坐到辰辰對麵的沙發上,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辰辰點點頭,這種說法和他當初預想的差不多。


    隻聽馬丁博士繼續開口說道:“不過,無論最後的結果是其中哪一個百分之五十,你都沒有失去什麽,不是嗎?”


    是啊,作為一個九年級新生,他本來也沒有什麽失去的。學長們未曾嚐試過的事情,未必就真的那麽遙不可及,越是大多數的人都不看好他,他不是更應該通過努力去證明自己的能力嗎?


    辰辰眼睛裏亮起一絲希望的光彩,說道:“換句話說,假如最終的結果是成功,我是就賺到了!”


    馬丁博士朗聲大笑起來,眼角裏每一道皺紋都透露出藏不住的自豪。辰辰知道,那是馬丁博士對他勇氣的肯定和嘉許。


    辰辰告別馬丁博士,剛走到門口,又被叫住。


    馬丁博士語重心長地說:“查理,迴去認真準備發言稿,記住,一定要突出自己的特色,隻有這樣才能脫穎而出!”


    ***


    警車行駛過市政廳前的小廣場,又前行了大約十多分鍾,拐進一條背靜的街區,在一幢灰撲撲的現代風格大樓前停了下來。


    當警察將威廉帶進警察局大樓時,他的腿肚子開始抽筋。他感到自己像極了一隻慢撒氣的皮球,內心所有的勇氣正在一點點泄漏。


    在進門的安檢處,警察沒收了威廉的通訊設備、金屬製品和所有的私人物品,將它們裝進一隻大口袋。


    經過x光檢查之後,一位盡職盡責的胖警察又像做體檢一樣,將他渾身上上下下摸了遍。


    穿上鞋之後,兩名警察帶著威廉往裏走。一樓是安全巡邏警察的辦公室,911報警的服務中心,和能夠看到城市各大路*通狀況的監控室。


    他們來到二樓的接待台,帶威廉進來兩名警察和等在那裏的一位黑人警察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


    黑人警察將他帶到走廊盡頭的一間空屋子,嚴肅地指導他填寫了一大堆表格,錄了指紋,又將他帶到另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又大又空,地板和牆麵都是灰色的,如同新交鑰匙的毛坯房。屋子正中放著一張簡陋的桌子,兩邊各擺著兩把舊椅子。從桌椅的老舊程度可以判斷出,它們已經被使用了很久,從其簡陋程度看,卻又給人一種很臨時的感覺。


    等不多久,一位看起來五十多歲,身材健壯的男子走進屋來。


    他並沒有像其他警察那樣佩戴手槍、警棍、子彈匣之類唬人的東西,從他那套熨燙平整的警服,和身上的徽章可以判斷,他和剛才押解他過來的警察有著明顯的區別。


    威廉仔細辨認,發現這正是剛才在拉丁語課堂,和農校長一同走進來的男子。


    彼時,精神太過緊張,他竟然沒有留意到,這個男子長著一張慈祥的麵容,曬得微紅發黑的臉膛看上去給人以信賴感。


    或許是為了緩解威廉的緊張情緒,男子先彬彬有禮地做了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他這才知道,坐在他的對麵的人,就是負責對當地刑事案件進行預審訊的治安官。治安官友善的態度甚至令威廉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這時,威廉注意到,牆角處立著的一台黑色機器上紅燈閃爍,一個小小的鏡頭正對著他,一瞬間,他那剛放鬆下來的神經又繃緊了。


    “想喝點兒什麽嗎?”治安官禮貌地問道。


    “是的……先生,請給我一杯咖啡……”威廉聽到自己上下牙床微微顫栗發出的噠噠聲,那種聲音他曾聽到過,是校園裏瘋狂啃食鬆果的鬆鼠們經常發出的。


    他不想讓對麵的男子看出他的緊張,竭力緩和著自己的情緒,在心裏反複告訴自己:別怕,這隻是一個誤會,什麽都沒發生,一切都會好的。


    不一會兒,黑人警察端過來兩杯黑咖啡,威廉低下頭喝了一口,居然和學校咖啡機中的製作出來的咖啡別無二致。


    陌生環境中唯一的熟悉感讓他的心得到了些許安慰,他覺得這是一種良好的暗示,或許他很快就能再迴到學校。


    治安官與威廉之間的問詢就在黑咖啡濃香的氣息中開始了。


    “你認識馨蕊·白嗎?一個中國女孩。”治安官臉上仍掛著笑容,仿佛在和威廉閑聊著,街道拐角郵局對麵的那家必勝客正在搞黑色星期五大促銷,意麵、披薩買一送一的事情。


    “是的,先生。”


    威廉盡量不去看牆角處的那台攝像機,他以45度角的側臉對著治安官,這個姿勢讓人看了,會覺得怪怪的很不自然。


    治安官倒是不以為意,口氣如常,問道:“你們倆是什麽關係?”


    “她……是我的女朋友。”威廉說這話時,臉依舊緊繃著。


    治安官頓了頓,雙手交握俯身向前,說道:“年輕人,現在,有人指控你強奸了白小姐。你對此能否作出符合邏輯的解釋?”


    “不,先生,我沒有!這肯定是我同學搞的惡作劇!我是學校的學生會主席,你知道的……”威廉像是隻被點著了尾巴的公貓,聲音忽然變得高亢。


    “……像我這樣的優等生總會招來那些玩世不恭的浪蕩子弟們的仇視……我是說,我完全沒有想到,他們使出這種下三濫的卑鄙手段!我向您保證,我不是一個在性方麵很隨便的人,到現在為止,我隻交過斯黛拉一個女朋友。我從來沒有強奸過任何人……我敢說,那些誣告者拿不出任何證據!”


    威廉第一次說話這麽沒有邏輯性,說到激動處,他還像個沒有受過太多教育的藍領工人那樣麵紅耳赤地站起身,立在旁邊的黑人警察馬上將他按迴到座位上。


    治安官幾次試圖打斷威廉,卻都沒有成功,不得不等威廉的情緒稍微平穩了一些才繼續說:“我不是很清楚你說的是什麽,但是指控你的是斯黛拉的監護人,也就是她的母親黃女士。”


    聽了治安官的話,威廉一愣,手裏的咖啡杯連同眼眶裏的眼珠子險些一起掉落到地上,他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死死攥住了衣襟的下擺。這是他意料之外的,卻又似乎順理成章。


    在自己和斯黛拉交往這件事上,黃女士的態度他再清楚不過,卻沒想到,她厭惡自己竟然到了這樣的地步。


    不行,和治安官的每一句談話都性命攸關,他不能讓對方看出他的驚愕、猶豫和糾結,於是,威廉拚命搖頭,甚至笑出了聲,仿佛聽到了一件極其荒唐的事情。


    他用更大的聲音辯解道:“不,我沒有!這一點你們隻要把斯黛拉本人叫來問一下就很清楚了!”


    治安官臉上的笑容如退潮般一點點消失,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問道:“那麽,你們之間發生過親密關係嗎?我指性行為。”


    “沒有。”威廉毫不猶豫地矢口否認。


    根據聯邦法律規定,與未成年人發生性行為是不合法的,無論對方是否出於自願,這種行為都將被定罪為強奸。


    在那一晚之後,威廉又將那個著名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法案》,及涉及未成年人的所有法案仔細研讀過一遍。


    他絕不能承認這一點,他相信,即便斯黛拉本人知道他對治安官撒了這個小小的謊言,也絕對不會責怪他。


    “你們之間最親密的行為是什麽?”治安官的眼神中閃出一道銳利寒芒,與製服左邊口袋上方那個金色徽章上的光芒一樣不容忽視。


    “親吻。先生。我們是兩情相悅的。”威廉強調完這一點,馬上將雙唇繃得死緊。


    “既然如此,她的母親為什麽要起訴你呢?”治安官取下別在右側上衣口袋邊沿的一隻鋼筆,打開筆帽又合上,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她……她的母親對我們倆的愛情存在偏見,但是,我和斯黛拉是真心相愛的!您可以叫她過來,問問她。我相信,起訴我這件事本身,肯定是違背了她本人的意願。”威廉說得義正嚴辭,正如他平日演講。


    一旦治安官判定他無罪,或是認定證據不充分,那麽自己很快就能迴到學校。不過,他反複告誡自己,這次迴去,一定要對斯黛拉好一些,再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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