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奧利弗慵懶地裹在鬆軟的羽絨被中,遲遲不願從甜美的夢鄉中睜開眼睛。


    浴室裏傳出嘩嘩的水聲,伴著傑夫荒腔走板地唱著小調。


    奧利弗睜開惺忪睡眼,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撫一下自己柔軟濃密的頭發,掌心卻落在一層剛剛冒出來的小硬茬上,酥酥麻麻又有些紮手的奇怪感覺將他的意識完全喚醒,他咬著嘴唇甜絲絲地笑了。


    稍一翻身,就聽見啪嗒一聲響,垂眸看去,竟然又是一張立拍得照片掉落在地上。他伸手拾起來,將照片舉到眼前,上是他的憊懶嬌憨的睡姿。


    奧利弗側臥著身體,伸手拉開書桌上的第一個抽屜,從裏麵取出厚厚一疊立拍得相片,斜倚在床上一張張欣賞著。


    穿深藍色格子棉布睡衣仰臥在床上的樣子傻極了,穿天藍色絨衣嬰兒式側臥的這張最是萌萌噠,還有趴在床上將被子踢到地上的姿勢簡直可以用狂放不羈來形容……


    他嘴角漾起笑意,這家夥真是有趣,睡覺有什麽好拍?難得他還能抓拍到這麽多奇葩怪異的姿勢,捕捉到這樣刁鑽的角度。


    這時,傑夫頂著一腦袋打成小卷的金毛,濕漉漉地從浴室裏走出來。奧利弗忙將最新的一張照片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一摞照片的最上麵,將它們重新放迴到抽屜中。


    傑夫傻笑著,徑直朝他走過來,渾身上下散發出醒腦而又甜蜜的橙花沐浴露味道,整個人都香噴噴的。他雙手捂著腰間偏下的位置鬆鬆圍著的那條白色浴巾,一屁股坐到了他床邊。


    奧利弗他不敢去看傑夫狹長的眼睛,此刻,雙眼睛正凝望著他。


    他感到麵頰微燙,唿吸都有些急促了,不得不低下頭努力閃避著對方的滾燙的目光……


    半晌,傑夫開口,聲音裏仿佛帶著跳躍的音符:“告訴你一件事……”


    奧利弗下意識地抬起頭,正對上他氤氳著水氣的白皙俊顏,耳根處更燙了。


    “我有喜歡的人了……”傑夫的眼睛裏疏無笑意,樣子認真得有些過頭。


    奧利弗睜大了眼睛,屏住唿吸,不確定奧利弗為什麽忽然提及此事,之前怎麽從未聽他說過喜歡某人?


    “哦?是哪個女孩?”他不想讓傑夫看出他的失落,便在床上胡亂摸索著,佯裝在找自己的套頭衫。


    慌亂間,他竟忘記了,他的衣服本應該就在枕頭邊,日複一日總是被某人整整齊齊地疊放好。


    傑夫諧謔地玩味著奧利弗的無措,奧利弗的心卻仿佛被一根細細的尖刺刺痛了。對於他的東西,傑夫向來都小心收納,甚至比對自己的東西還要愛惜。今後,他有了自己喜歡的女生,或許就沒有那麽多時間整日和自己廝混在一起了。


    他忽然覺得排練話劇那段辛苦的日子彌足珍貴,有他陪在身邊鼓勵自己竟然是一件那麽美好甜蜜的事情。


    傑夫將一綹擋住視線的金發撥到一邊,認真地看著奧利弗,說:“……我喜歡的……並不是女生……”


    奧利弗身體一下字僵滯在原地,顧不得穿上手裏的套頭衫。


    他覺得,自己傻傻張著嘴巴的樣子一定滑稽透頂,但是,無所謂了。


    未及奧利弗反應過來,傑夫深深吸了口氣,用清澈無辜的眼睛望著他,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我失眠了。”


    這讓奧利弗想起了那些照片,難怪他能夠欣賞到自己的各種睡姿。


    “為什麽?”奧利弗戰戰兢兢地脫口問道。


    “因為……你不是我的。”傑夫一字一句說得清晰。


    奧利弗忽然用手中的套頭衫捂住臉,側身倒在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傑夫輕輕替他拉下遮在臉上的衣服,他那泛紅的臉上竟是克製不住的笑意。


    ***


    校車像一隻貼地低飛的大黃蜂行駛在高速公路上,開車的油膩大叔一路忽高忽低地哼著約翰·丹佛的《鄉村路帶我迴家》(johndenver《takemehome,countryroad》),一首曲調悠揚的鄉村音樂被他唱成了催眠曲,滿車的同學都昏昏欲睡。


    大黃蜂一陣顛簸駛出了高速公路,原本安靜的車廂裏漸漸有了聲息。


    義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直盯著斜前排座位上,蓬鬆的高髻,與紅色鬆鶴圖案和服之間裸露出的那一段纖白細膩的後頸,發了會呆,他又輕輕側過身,饒有興趣地研究了一會兒穿著分趾白襪的腳和腳下踩著的那雙酷似人字拖的木屐。


    然後,他像發現新大陸一樣,俯身對靠窗而坐的文瑾吐槽道:“瞅瞅人家美智子,根本就不是來玩的,來六麵旗就是為了作秀!”


    美智子迴過頭,不滿地看了義廷一眼,用發音蹩腳中文說道:“背後議論別人,不好吧?誰來作秀啦?今天是舊曆三月初三,日本的偶人節!你這個人真無知!”


    義廷一吐舌頭,立刻噤聲,居然又是個深藏不露的厲害角色,一看就是從簡妮弗老師ap中文課堂上走出來的高手,說起話來居然不打磕巴兒。


    無意間,他瞥見鄰座鄭熙泰耳朵上閃亮的白金耳釘,那小子雖然沒有朝這邊看,側顏上卻明明掛著幸災樂禍的笑。


    義廷想起開學第一天,兩人在餐廳差點兒打起來的那檔子事,不禁告誡自己,以後無論在校內,還是校外說中文一定要格外小心。


    “叫你嘴欠,盯著人家女生看,你是幾個意思啊?”文瑾從kindle電子書上抬起頭,斜睨了義廷一眼,他那頭濃密的亂發不知多久沒修剪了,淩亂地似乎馬上能飛出幾隻小鳥來。


    看著這個老實巴交的大男孩麵帶尷尬的模樣,文瑾心裏微微有些不忍,再一抬眼,恰好碰上扭頭怒瞪著義廷的美智子。


    這個平日過於嚴肅的日本女孩,忽然令她想起了最近被朋友圈刷屏的保釣事件,文瑾遂合上kindle,用教訓義廷的口氣說道:“行了,說多了隻能啪啪打臉。偶人節,來源於中國古代的上巳節,也叫女兒節,早在兩千多年前的春秋時期,咱們中國就有三月三女兒節洗濯踏青的風俗了。至於這個傳統什麽時候傳到咱們一衣帶水的友好鄰邦的,恐怕還要追溯到他們派遣唐使來中國進貢留學那會兒吧。以後,人家外國友人要是跟你提起這事,你可別忘了告訴人家。”


    從美智子更加怨念的眼神中很難判斷,文瑾的話她究竟聽懂了多少,不過,他們的聲音很快就被李恩、肥喬和阿卜杜拉的打鬧聲蓋了過去。


    “看!那就是傳說中的京達卡!”迴到新澤西老家的胖子喬一眼看到不遠處的過山車,立時興奮了起來,他迴身得意洋洋地對全車同學炫耀著:“這個過山車是勇敢者的遊戲,啟動之後,最高時速可達128英裏(約合每小時206公裏),被稱為“世界過山車之王”,坐上去絕對是死亡體驗,你們要不要去試試啊?”


    車廂裏一陣嗷嗷叫的起哄聲算是對肥喬的迴應。


    穿著白袍的阿卜杜拉王子一撇嘴,也學著喬的樣子站了起來,很不服氣地嚷著:“這速度也太慢了,我們迪拜的formrossa時速達到240公裏,那才刺激呢!”


    忽然一個急刹車,肥喬重重地跌進座位裏,阿卜杜拉的臉反彈到座位靠背上,捂著被磕得發酸的高挺鼻梁,嗷嗷哀嚎。


    大家已經無暇顧及這兩個悲催的家夥,紛紛趴在車窗玻璃上向外張望,遠處中風馳電掣的過山車、巨大的摩天輪、驚險刺激的高空秋千離他們越來越近。


    同學們一下子興奮起來,尖叫聲、歡笑聲不絕於耳,他們的心早已被蠱惑,被激蕩飛向六麵旗冒險樂園。


    校車剛剛停穩,李恩和義廷最先跳下了車,一溜煙兒就跑沒了蹤影。


    羽悠下了車,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運動裝,她今天將頭發束到腦後紮成了一個馬尾,露出幹淨清晰的臉部輪廓,和天鵝般修長的脖頸,美得幹淨簡潔落落大方。


    她從斜挎的書包內側口袋中拿出一副墨鏡,卻並沒有急著戴上。


    看著六麵旗門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遠處那些龐然大物,聽著廣播裏傳出的兒歌風格濃鬱的音樂,她不禁有些猶豫,如果要退出,現在還來得及。


    剛一迴身,文瑾就從車上跳下來,險些栽到她身上,跟著下車的辰辰,一把拽住了重心不穩的文瑾。


    “我長這麽大還沒坐過過山車,你們呢?”文瑾說著話挽住了羽悠的手臂。


    “其實,我有點兒不想……”羽悠開始打退堂鼓。


    文瑾嘴撅的老高:“啊,不行,不能說話不算數。來都來了,總不能傻傻地坐一天吧!再說,你不怕怪叔叔把你綁架了,我還擔心呢。”


    仗著比羽悠隻小了不到一個月,文瑾經常表現得個不講道理的小孩,她緊緊抱著羽悠的胳膊,就好像羽悠是她手裏一包剛開了封的薯片,生怕被人搶走,辰辰看在眼裏不禁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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