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還沒亮,文瑾和艾瑪就被兩名年輕的侍女喚醒了。


    一夜酣眠,文瑾睜開惺忪睡眼,兩根雕刻著鋸齒狀莨苕花紋的桃花芯木床柱,和大床頂部的拱形木欄挑起四幅簾幕映入眼簾,薄紗和絲緞的簾幕層層疊疊直垂到床的周圍。


    側臉一看,身旁的艾瑪仍維持著昨夜和她聊天時的姿勢,兩隻圓滾滾的黑胖手臂裏抱著那隻大黃鴨鵝絨靠墊。此時,她閉著眼睛,厚厚的嘴唇一動一動的,正咕噥著一些她聽不懂的話。


    床上最外層的絲緞軟簾已被侍女挑了起來,文瑾的眼睛極力適應著房頂吊燈的橘黃色光,透過紗簾可以看到,老舊的法國掛鍾,深紅羊毛地毯,洛可可風格的描金木質家具,令她感覺仿佛置身都鐸王朝的後宮。


    此刻,四位十七八歲的黑人侍女正安安靜靜地低著頭,兩手交握於寬大裙擺處,看樣子早已在大床旁邊侍立多時了。


    文瑾和艾瑪起床走進洗澡間,昨晚泡過牛奶浴的白色浴缸不知何時已被清洗幹淨,光滑的浴缸壁上猶自粘著的兩片玫瑰花瓣,如美人唇上殷紅的胭脂,打破了浴室內奢華卻單調的氛圍,讓那些同樣雕刻著莨苕紋的白色大理石柱子和純金的天鵝型水龍頭有了一絲活潑風雅的氣息。


    想起兩人挑選禮服的熱鬧場麵,文瑾在鏡子裏對著艾瑪莞爾一笑。


    接下來,兩人刷牙洗臉的速度之快猶如一場比賽,仿佛誰要是晚去了一步,昨天辛辛苦苦選好的禮服就要被別人搶走似的。


    更衣室很大,兩人各據一頭互不幹擾。


    文瑾的小禮服比較簡潔,自己動手三下五除二就套在身上,侍女隻需要幫她拉上後麵的拉鏈就好了。


    她看著鏡子裏的那個安安靜靜的小姑娘,滿臉都是驚喜神色,在心裏暗暗地誇讚自己:眼光果然不差!


    這件鵝黃色的馬蹄蓮形小禮服線條流暢,裁剪隨身,一字肩設計,恰到好處地包裹住文瑾削薄肩膀,顯露出她纖長脖頸和漂亮鎖骨。簡單到極致卻設計感十足的款式,恰到好處地顯出十四歲少女的純真無邪,又賦予了她一絲浪漫的氣息。


    這時,就聽到來自更衣室那頭的殺豬般的大唿小叫:“哎呀,快喘不過氣來了。”


    文瑾豎起耳朵細聽,吉塞勒的輕言慢語的說話聲又傳了過來:“小姐,今天有來自世界各地大大小小的媒體采訪拍照,為了在報紙網絡上留下一個完美形象,拜托您一定要忍一下……這是日本最舒適的腰封,它的記憶功能會自動調節,貼合您的身體,這樣穿上禮服才能彰顯出你的腰線……”


    吉塞勒一番苦心勸說顯然沒有什麽用,艾瑪淒慘的叫聲反而越來越高亢。


    “艾瑪,你沒事吧?”文瑾顧不得正蹲在地上幫她整理裙邊的侍女驚訝的目光,提起裙子就跑了過去。


    原來艾瑪正在穿腰封,此刻,她努力提著一口氣,兩名侍女站在她身後用了很大力氣才將腰封上最後一個掛鉤掛好,才對文瑾說:“我能有什麽事,看,兩呎六寸的腰封穿上沒壓力!”


    艾瑪胖胖的肚子擠進杏色的絲緞暗紋連身腰封,黝黑粗壯的胳膊和腿仍裸露在外麵,文瑾怎麽看怎麽覺得她的樣子十分搞笑。


    不過,還沒等她表達出自己的看法,剛才還呲牙咧嘴的艾瑪卻忍不住先笑起來:“哈哈,你看啊,好好一套香奈兒禮服,都被她們改成童裝尺碼了。”


    文瑾臉一紅,知道她是在說,昨晚裁縫們連夜趕工,忙活了一晚上,裁短了禮服的長度,又在裙子背麵多捏了幾個皺褶這件事。哎,沒辦法,誰讓她都十四歲了,看起來還像個小學高年級學生呢!


    來不及反唇相譏,文瑾又被侍女們拉迴來,坐到化妝鏡前。一個女化妝師走到她身後,從隨身的黑色箱子裏取出各式各樣的化妝工具和胭脂水粉。


    文瑾平時從來不化妝,隻是開學不久的返校節舞會上塗過一次口紅。她不知道那些女生都為之癲狂的化妝品,到底能搞出什麽名堂,於是,便乖乖地坐在那裏任由化妝師擺布。


    化妝師用粉撲為文瑾整張臉塗上粉底,再將粉撲墊在手掌外側,拿起一把小巧的梳子為文瑾梳理好眉毛,一根一根地畫出清秀好看的眉形,又用一根軟軟的海綿棒在她眼皮上遊走,暈染上淡淡的眼影,然後,在她秀氣卻不算挺拔的鼻子兩側塗上鼻影,用手指肚輕輕按壓,再配上淡淡的粉色唇膏。


    專業化妝師的手法果然舒服輕柔,文瑾享受其中。


    當柔軟的厚貂毛刷子蘸滿定妝粉,掃過在文瑾的鵝蛋臉與脖子交界處時,她嗅到一股宜人甜香,那是脂粉特有的濃鬱氣味,下一秒便感覺頸間*難耐,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化妝師看著她嬌憨可愛的樣子不禁也笑了。


    身旁的艾瑪卻一刻不消停,一會兒喊著化妝時間太長了,一會兒又說餓了。


    化妝師好不容易按著她在絲絨椅子上完成了最後一個化妝步驟,艾瑪對著鏡子左看右看仍不滿意,就和化妝師商量:“能不能在額頭和臉頰塗上格萊沃爾節選美時塗的那種油彩?”


    說話間,她掏出手機,從裏麵翻出一張照片給化妝師看。


    化妝師看了看艾瑪身上的華麗裙裝,又看了看照片上部落風格的誇張造型,臉上露出為難神色。


    急性子的艾瑪間化妝師不理她,索性拿起化妝箱裏的幾盒油彩,眼看著就準備親自動手了,文瑾忙過來攔住她,說:“你今天穿的禮服這麽豪華,和照片上的部落風格不搭呀。不如在臉頰上畫一麵國旗吧?”


    “好主意!”艾瑪激動地扭動了幾下胖胖的身體,將油彩盒遞還給化妝師,說:“對,就照我朋友說的辦!”


    “那我也要一麵國旗,和她一模一樣的。”文瑾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化妝師。


    文瑾端詳著鏡子裏的自己,又大又沉重的黑框眼鏡被摘掉了,換上了隱形眼鏡之後,立刻有了一種改頭換麵的感覺。


    粉白臉上,精巧的鼻子,溫柔靈動的眼睛,微微翹起的薄唇,隻要笑的時候,不露出一口鐵嘴鋼牙,還是挺娟秀可人的。特別是臉頰右側的藍白綠黃紅五色相間的國旗,醒目,卻又不失小女孩的活潑。


    側頭瞟了一眼艾瑪,從她的神情就知道,自戀的她一定又是覺得自己美爆了。


    艾瑪高大粗壯的身材被勉為其難地塞進一件優雅高貴的寶藍色歐洲定製禮服當中,綴滿施華洛世奇水晶的長款禮服裙采用了高腰線的坦領設計,恰好可以顯出艾瑪線條美好的胸線,又遮住艾瑪肚腩上的贅肉。她那亂蓬蓬的頭發被發型師梳成好幾條別致發辮盤到頭頂,黎黑膚色將脖頸上大顆大顆白鑽襯得異常奪目,貴氣逼人。


    兩人穿好禮服,在明亮的梳妝鏡前嬉鬧著互相開著玩笑,艾瑪笑逐顏開地問文瑾:“你看我今天像不像公主?”


    看著更衣間裏淩亂堆放的禮服和鞋子,文瑾撇了艾瑪一眼,說:“房間亂成這樣的公主,我還真不敢跟別人說我認識。”


    她嘴上雖然這麽說,卻仍是細心地幫艾瑪調整著肩部的硬質紗袖。


    看著艾瑪容光煥發的臉蛋,文瑾沉吟片刻,說道:“如果有一天,你做了沙漠女王,你一定要當個好女王!”


    對著鏡子手舞足蹈,做鬼臉搞怪的艾瑪忽然停了下來,她安靜地看著文瑾,長睫毛下麵的大眼睛忽然濕潤了。正要伸手去揉眼睛,她的手一把被文瑾拉過去,一張紙巾塞在她手中。


    盡管才比艾瑪大了不到一個月,文瑾還是擺出大姐姐的樣子,半是嗔怪地說:“好不容易畫好的妝,別再弄花了。”


    文瑾抿起嘴唇故作嚴肅的小大人模樣,逗得艾瑪破涕為笑,她用紙巾輕輕蘸了蘸眼角。


    看著艾瑪難得斯文的動作,文瑾剛要誇她,下一秒,她就旁若無人地擤起鼻涕來。


    文瑾看著她的樣子,咬著下唇忍俊不禁。


    艾瑪從頭到腳地審視了文瑾一番,忽然皺了眉,她跑到從梳妝台前,從王冠型的金色首飾盒裏拿出一條綠寶石項鏈,遞給文瑾說:“你穿得太素了,戴上這條項鏈,這東西在陽光下麵很閃,能把相機的閃光燈給憋了!”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文瑾搖著頭往後躲。


    “不行什麽呀?你要是不戴,別的國家還以為我們中非共和國國力不行呢!”艾瑪一貫會強詞奪理,她不由分說就將項鏈掛在了文瑾的脖子上,還笨手笨腳地親自從後麵替她扣好鎖扣。


    文瑾對鏡撫摸著項鏈上杏核大小,鑲著鏤金花托的綠寶石墜子,心裏有點兒忐忑,道:“太貴重了,丟了我可賠不起。”


    艾瑪看著鏡子裏的文瑾,豪爽地大笑道:“說什麽呢?這是送給你的。”


    文瑾一個勁兒地擺手,說:“我怎麽能要這麽貴重的東西?”


    “我們國家有個規矩,送出去的東西絕對不會再要迴來,更何況,這隻是一塊比較硬的石頭而已。”艾瑪聳了聳肩,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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