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女孩們熱衷的八卦內容,辰辰向來不感興趣。隨著目光後移,他一眼就越過人群看見了文瑾。


    並不是她今天有什麽格外惹人注目之處,而是因為,隻有她一個人坐到了演講廳最後一排的座位上。這顯然與她平日上課總愛離老師最近的風格大相徑庭。


    小演講廳比他們平常上課的教室要大得多,不是哈克尼斯圓桌式的布局,而是劇院式排列,大約有三四十個座位。


    這個小演講廳,平日用於各個俱樂部舉辦小型研討會。性教育學課程設在這裏,也許是出於人數規模比較便於授課的考慮。


    為了避免這門課形同虛設,學校並沒有形式主義地將課堂放到更大的會議廳,仍然籌劃了小班授課的教學方案,將八九年級新生們分成六組,在不同的時間段接受貝克小姐的培訓課程。


    辰辰他們是最後一組,所以,翹首以盼地足足等了快兩個月的時間,才輪到他們上這門課。


    教室正前方的白板上用馬克筆規規整整地寫著“sexeducation(性教育)”,下麵還畫著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


    此時,貝克小姐她打開電腦,熟練地連接上投影儀,然後,又從百寶箱中拿出一大疊格子紙,有取出一粉一綠兩個方盒子,放在演講台邊沿。


    此刻,小演講廳裏大部分同學已經落座了,或許是看見貝克女士打開了投影儀,同學們眼角眉梢帶著秘而不宣的促狹笑意,喜大普奔地聊著什麽。那場景堪比常年沒有文娛生活的農民大叔大嬸們,聽說村頭要放映免費露天電影,紛紛搬著小板凳過來觀看。


    貝克小姐扯開嗓門說了聲:“大家安靜了。”小演講廳裏的喧鬧聲漸漸平息。


    “在我們開始今天的講座之前,給每個人15分鍾,寫一篇小作文……”說著,貝克女士講台上的格子紙放在第一排,前排的同學每人拿了一張之後,遞給坐在後麵的同學。


    “啊,這種課也有小測驗啊?”坐在辰辰身旁的義廷不情不願地小聲嘟囔著。


    貝克小姐臉色紅潤飽滿,針織衫高高豎起的領口愈發顯出她下巴上的贅肉。


    她朗聲開口道:“今天作文的題目是《我的性幻想》……”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教室裏一片嘩然。


    “什麽?”有的好幾個同學漲紅了臉同時發問,害羞的女生們發出驚唿,男生們發出起哄般誇張的笑聲,不知是誰還打了一聲響亮的唿哨。


    貝克小姐伸出雙手,示一大家安靜,然後,繼續說:“……大家抓緊時間寫,隻有十五分鍾時間,寫完之後,男生放到這個綠盒子裏,女生放進粉色盒子,然後,我會請男生和女生交換朗讀他們的作品。”


    小演講廳裏還能偶爾聽到竊竊的笑聲,但是,大部分同學已經開始寫作文了。


    辰辰白皙麵龐上仍然籠罩著一層羞赧的紅暈,他那靈活修長的手指飛速轉動著筆杆低頭沉思,當年在ssat考場上,15分鍾四五百字的即興作文對他來說也並不是什麽難事,還不是洋洋灑灑一揮而就,然而,今天這個題目卻把他難住了。


    辰辰從小到大閱讀的書籍,看過的電影都是經過媽媽嚴格審核的,純淨的環境,嚴格的教育下成長起來的好男孩江睿辰,不但從沒有和人直接談論過性方麵的話題,哪怕偶爾想一想都覺得罪惡。


    他偷眼看身旁的義廷,他已經開始在紙上奮筆疾書了,歪歪扭扭的英文單詞寫得很大,一會兒就爬滿了大半張紙,辰辰好奇地探頭想看一下他寫的內容,義廷扭著身體,一種早有防備的姿態,寬大的肩膀將辰辰的視線擋了個嚴嚴實實。


    這種作文他倒是寫得挺歡暢,辰辰不由得用手掌捂了一下腦門兒,一臉看著好孩子就要墮落的痛心疾首。


    再看看坐在前排的羽悠,她脊背挺直,筆走龍蛇,一副文思雋永的樣子。


    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當他扭過頭去看文瑾的時候,發現她竟然也在緊鎖雙眉埋頭書寫。


    辰辰心裏暗自感歎,這些人可真是能夠坦誠麵對自己的內心啊!他實在好奇,他們到底在寫些什麽呢?


    正思忖間,隻見白馨蕊從座位上站起來,對貝克小姐說:“能不能再給我一張紙?”


    貝克小姐微笑著,親自將紙送到了她的座位上。


    辰辰搖搖頭,天啊,我連個十三歲的小蘿莉都不如。


    又經曆了大約十分鍾負隅頑抗式地冥思苦想,幾次落筆,他都覺得不妥,又用橡皮擦掉,不一會兒,桌上就聚集了一小撮灰白色的橡皮屑。


    “時間差不多了,請同學們交卷吧。”貝克小姐的一句話,解救了腦子裏正在天人交戰的辰辰,他看著隻寫了名字的一張白紙心情複雜,長這麽大了第一次交白卷,也不知道這門課的成績會不會拉低自己的gpa。


    辰辰看見,同學們個個滿麵春色地將手裏的紙放進了不同顏色的盒子。在貝克小姐目光的催促下,他隻得低著頭走過去,將白卷塞進了那個綠色的盒子。


    這時,貝克小姐拿起粉盒子裏的一篇文章交給了坐在第一排的胖子喬,喬怪聲怪調地朗讀起來:“夏夜,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海鮮大餐之後,我和威廉倆漫步在夏威夷的專屬私家海灘上……星光下,我穿著粉紅色薄紗的連衣裙,皮膚像沾了露珠的花瓣一樣柔嫩芬芳,他剛從海裏遊上來,*著上身,露出健壯的胸肌和漂亮的腹肌,白色的短褲還在滴水。我逆著風奔跑,長長的頭發在風中輕輕飄動,威廉在我身後追逐著我。我不小心摔倒在柔軟的白色細沙上,他也故意倒在我身上,開始親吻我的額頭、眼睛和嘴唇,然後,他用溫暖無比的聲音說:‘閉上眼睛……’”


    辰辰聽著覺得忍俊不禁,這顯然又是一個威廉的花癡腦殘粉,居然點名道姓地寫出了性幻想的對象。


    他本以為同學們也都會偷笑,環伺周圍,隻見大家就都像聽校長講話一樣認真,一張張臉上滿是耐人尋味的各異表情。


    喬讀完了這篇文章,坐在下麵的同學們開始起哄:“誰寫的?太煽情了吧!”


    安德魯說:“寫得不錯,喬,快報上作者的名號。”


    辰辰心裏暗笑這些同學太天真,這麽直白的文章,又透露出了性幻想的對象,作者肯定是匿名的。


    不成想,胖子喬看了看白紙最上麵那一行,就直接念了出來:“絲黛拉·白,破折號,坐在窗戶旁邊穿黃衣服的那個長頭*亮女孩。”


    天啊,不但寫出了姓名,為了怕有人不認識她是誰,居然還寫了自己的詳細特征。


    “確實奔放!”義廷朝白馨蕊豎起大拇指,辰辰也不由得看了一眼坐在窗口,高高揚起下巴的女孩。


    接下來,貝克小姐叫滿臉雀斑的瘦高女孩莉莉站起來讀一位男生的大作,莉莉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貝克小姐遞過來的作文,念了起來:“她來的時候,穿了一件緊身的黑色皮衣,襯出她潔白如雪的皮膚……”


    莉莉剛讀了兩句,義廷臉上出現興奮神色還不自覺的挺直了身板。


    看著他臉上得意洋洋的樣子,辰辰就能猜到這篇作文十有八九是這貨寫的。


    “她那豐滿的……豐滿的……野獸?(顯然是把breast,胸部,寫成了beast,野獸)”莉莉本來就讀得滿臉通紅,掃視了一眼滿篇龍飛鳳舞的字跡和拙劣的語法錯誤,她實在讀不下去了,鼓著腮幫子說:“貝克小姐,能換一篇嗎?這篇拚寫錯誤太多了,我完全猜不出他要說什麽。”


    貝克小姐給莉莉換了一篇。


    義廷像隻泄了氣的皮球,耷拉著腦袋靠在座位上,頹了。


    隻聽莉莉讀到:“在派對上,我喝了些酒,感覺很棒,然後,帶著全場最漂亮的女孩安妮,在哥們兒們豔羨的目光中,上了從爸爸那裏借來的路虎。車開到一個僻靜的街角,我和安妮都覺得十分燥熱,於是我們停下車在黑暗中開始親熱。正在這個時候,脫衣舞酒的舞女瑪麗下班從酒吧裏走了出來,幾個混混馬上圍過去糾纏她,我衝下車打跑了混混,救了瑪麗。瑪麗對我十分傾慕決定以身相許,她也跟著我來到車裏……”


    辰辰已經聽得麵紅耳赤了,他連連搖搖頭說:“重口味!這簡直就是教唆犯罪啊。”


    莉莉開始讀這段小黃文的時候,也是耳熱心跳,恨不得找個地方鑽進去,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越來越狗血,莉莉感覺完全在讀一篇荒誕搞怪文了,整個人也輕鬆起來,讀到後麵她居然捧著稿紙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男生確實寫得自戀又變態,同學們也笑鬧起哄,互相猜測著文章的作者到底是誰。


    又讀了幾篇之後,貝克小姐說:“再讀最後一篇,我們就要開始今天的課程和討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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