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荀罡這方麵來看,將梁習派出去當使者,那是一個機器錯誤的決定;但換在將來長久發展的目光上,派梁習卻是最為正確的選擇。


    梁習是個崇尚民族平等的家夥,他並不覺得漢人有了自己獨特的文化就高人一等了。之前他答應於夫羅的請求,正是希望借此建立一個胡漢和平共處的地區。


    梁習對此很有信心,甚至連上報文案都準備了一大堆;他相信,胡人與漢人之間終究會互相理解。雖然不同種族不同文化,但隻要能夠生活在一起,胡人必然受到漢文化熏陶,逐漸成為大漢的一份子。


    就如同涼州的氐羌人一般。


    怎奈這個設定還沒有建立出來,就被荀罡一票完全否決了。


    荀罡是完全不能容忍……任何一個危害到大漢安危的胡人存在的。


    梁習似乎早已料到郭嘉會建議讓他去做使者,所以心中早已定下了目標。首先,絕對不能讓於夫羅道陳留去,因為那樣已經相當於讓他死了。為了荀罡的名聲以及社稷的發展,梁習必須讓於夫羅逃跑。


    其次,絕對不能暴露荀罡如此殘暴的屬性;若是被一些好事者宣揚了出去,隻怕荀罡這輩子都沒辦法洗清了。


    梁習對荀罡是絕對忠誠的,因為他看得到後者眼中那股急切想要為人民帶來美好生活的神情。單憑這一點,抵製胡人的罪過完全無法消減他內心的忠誠。此番前去“通風報信”,也是為了荀罡著想。


    於夫羅暫且屯紮在陳留北方,與諸多村莊縣城距離不遠;但梁習三令五申,絕對不允許他們的掠奪,寧可在他這裏要糧也不行!


    也正因為如此,陳留北方才迎來了一段時間的和平。


    梁習走到營寨門口,朝門口守衛道:“煩請通報單於一聲,豫州陳郡尉梁子虞希望求見單於!”


    那士兵驚奇道:“尊駕便是之前到我軍來求援的梁習?單於說了,若是閣下,直接進去便可,無須通報。”


    看來自己給於夫羅留下的印象還不錯,如果能夠照此種情況繼續進行下去,本不愁胡漢一家。隻可惜……哎!


    梁習略帶鬱悶的走進營帳,見到許多匈奴士兵朝自己打招唿。上次梁習來此也結識了不少的匈奴人,並且見到了他們的隨軍家眷。有不少的女眷剛生了孩子,臉上露出做母親的笑容;隻怕荀罡看見這種笑容,也會覺得是撒旦的微笑吧……


    匈奴的兵馬其實有兩萬之多,隻是當初於夫羅隻派出了幾千人攻打陳留;因為他覺得袁術這種膏粱子弟不配他用處所有兵力。果然,僅僅幾千人,便是將袁術嚇得屁滾尿流。


    梁習進了牙帳,正巧看見於夫羅帶著自己的士兵投壺玩。投壺起源於先秦,而匈奴人善射,與中原交流了一段時間後,自然也學會了這種消遣的方法。你還別說,這於夫羅的投壺技術倒還挺不錯的,把把必中。


    未幾,於夫羅注意到了梁習的到來,受寵若驚:“尊駕幾時來的?也不知會一聲?”


    梁習微微一笑,道了聲無妨,便如同熟客一般坐了下來。於夫羅見狀,將一旁投壺玩樂的士兵吩咐了下去,便朝梁習問道:“尊駕此番前來,是為何事?”


    “正是為尊駕打算進駐豫州之事而來。”


    於夫羅聞言,心中一緊,因為這件事情極其重要。現在的他迴不了南匈奴,要麽四處擄掠四海漂泊,要麽就選一個地方安頓下來。於夫羅現在也快有五十歲了,沒有精力再四處漂泊了,隻想快點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也免得自己的臣民跟著受苦。


    而且中原內地,農耕文化富足,若有機會迴到南匈奴,自己甚至可以嚐試將兩種文化糅合,與中原世代交好,免遭戰亂。


    但令他失望的是,梁習的臉色並不好看,光憑這一點,於夫羅就知道沒戲了;畢竟不是所有中原人都願意接受一個胡人的。


    “尊駕但說無妨,某能夠接受。”於夫羅似是苦笑道。


    梁習並不打算說出“鴻門宴”的事情,而是說道:“實不相瞞,如今豫州富足,百姓安居,我主並不願冒著風險接納閣下。而且我豫州當地黔首恐怕也不願接納外族人士,還望單於多擔待……”


    於夫羅似乎早已猜到了結局,但他的心不死,依舊說道:“不需要在宇宙,這陳留也可以……”


    “單於!不必多言了!”梁習語氣忽然加重,“陳留乃是非之地,單於若久留此處,必然生變?何況我主雖然大敗袁術,但陳留畢竟是兗州地界,難免會與曹操相爭!將單於留在此處,我主於心不忍!”


    正所謂言多必失,梁習言語迫切,似乎巴不得於夫羅趕緊走,這立馬引來了於夫羅的懷疑。而且梁習說的理由都十分生硬,令人難以信服。於夫羅曾與梁習交談甚久,與他也算是朋友,知道他的性情;梁習如此言語,必然有所隱瞞!


    於夫羅忽然正色道:“我匈奴人敬尊駕為君子,因此才願意與君結交;如今尊駕言行舉止令人疑惑,還望尊駕能夠道清原委,不要隱瞞……”


    縱然於夫羅如此說,但梁習依舊不能說出“鴻門宴”的事情;畢竟這是關係他主公麵子的事情,他不是兩麵三刀的人,不能將這種事情說給這外人聽。


    他和於夫羅是朋友,但他已經幫他逃跑了,難道還不夠朋友。


    梁習故作慚愧狀,佯裝哭泣模樣道:“實不相瞞,主公收到袁紹信件,希望主公能夠設局殺害單於,不讓單於迴到南匈奴!我主仁德,佯裝同意,私下卻讓在下來通知單於,早做打算!陳留距離黃河不遠,袁紹兵精糧足,隨時都可能攻打過來啊!”


    於夫羅聞言,信以為真,仰天長歎道:“我曾助袁紹討伐董卓,光興漢室,卻沒想到他會如此待我!荀豫州真是世間仁德君子,令人佩服!”


    他哪裏知道,真正要殺他的人,就是荀罡!


    “不知單於今後有何打算?”


    於夫羅沉吟片刻道:“我欲東進洛陽,渡孟津背上進入河內,投靠張楊或黑山張燕;此地距離我南匈奴較近,我也可以隨時關注我國境況,伺機迴國。”


    梁習點了點頭:“此舉甚善,隻是需隨時擔憂袁紹才是!”


    於夫羅望著不遠處的投壺,從中取出兩支箭來,取了一支遞給梁習:“不知尊駕投壺技術如何,還望指教一二!”


    梁習結果剪枝,微微一笑,右手微微用力,僅一個極其普通的動作,竟是將剪枝穩穩的丟進了壺中。於夫羅暗暗稱道,細細瞄準,隻聽一道輕微的破風聲,剪枝亦是進了壺中。


    “你我不分伯仲。”梁習笑道。


    哪知於夫羅卻是說道:“不,是我輸了……”


    梁習一驚,忙問其故,於夫羅良久不語,看著自己枯槁的雙手,緩緩道:“你中原人以弓箭為禮法,名為‘射藝’;而我匈奴人以弓箭為武器,自幼不得離手。你們將弓箭裝進了骨子,而我們隻是拿著弓箭罷了……我等需要仔細瞄準方能投中,而你們輕輕一擲便中,孰強孰弱一見分曉,是我輸了。”


    梁習深受感觸,隨即默然;胡漢之間,真的有那麽大的差距嗎?


    自己想要糅合胡漢兩家,難道真的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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