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風軒的前廳並不是很大,如果按青淩當初的意思開染料坊的話,地方倒是寬敞,可作為成衣鋪子反而覺得有些局促,好在新宅足夠大,林花枝幹脆讓人把後麵的廂房拆了,與前廳連在一處,重新劃出東西兩個廂房,一間招唿男顧客,另一間專門招待女顧客。


    林花枝一進前廳,就見嚴少白獨自坐在一旁靜靜品著手中清茶,那淡淡然的神色,與他身邊吵雜的環境形成鮮明的對比,可是又顯得那麽特別,仿佛再多的人再多的聲音,都沒法影響到他,隻要一眼就能從人群中認出那道身影。


    林花枝站在角落長時間的注視著嚴少白,心底湧出太多難以說出口的東西,無法用任何語言去表述心裏那種酸楚的脹痛感,帶著血帶著痛也帶著微微的甜。


    不知過了多久,她輕唿一口氣,然後向嚴少白走去。


    “嚴公子。”


    她喚了一聲,在嚴少白抬頭看來時,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那份熾熱。


    “花枝。”嚴少白笑著看著她,然後輕聲道,“恭喜你。”


    縱是掩飾的再好,嚴少白臉上的憔悴與眼底的黑眼圈還是泄露了一切,這幾日他過的並不好。


    林花枝心想,是因為崔婷吧,還好孩子保住了,如果真出什麽意外的話,嚴少白一定很傷心。莫名,林花枝突然想起以前,那時她肚子裏也有一個小生命,如果不出現意外,孩子能平安生下來的話,如今恐怕也有三歲了。


    心口迅速的滑過一絲尖銳的痛,隻是一下,卻痛徹心扉。


    “花枝,你怎麽了?”嚴少白明顯的看出林花枝的不對勁,忙問道。


    定定神,林花枝在臉上擠出一個笑,才柔聲道:“來了很久了嗎?今天人實在太多,招唿不周呀。”


    嚴少白搖搖頭:“沒事,人多好呀,人多說明生意好。”


    “承你吉言。”林花枝嗬嗬笑了兩聲,“對了,就你一個人來的?”


    “是,不過我馬上就要迴去了。”嚴少白客氣的應道,眼睛一直落在林花枝臉上。


    林花枝了解的點頭,頓了下,還是沒忍住,問道:“崔婷還好吧?”


    “吃了錦大夫的藥,這兩天恢複的不錯,孩子也沒事,都挺好的。花枝……”嚴少白上前一步,幾乎快挨著她,“花枝,謝謝你。”


    林花枝知道嚴少白指的是她去杜家要曼陀羅花的事:“你太客氣了,我……其實是錦侯讓我去的,不然我也幫不上什麽忙。”


    嚴少白嗯了一聲,再仔細看了她一會,然後低聲道:“花枝你也照顧好自己,那、我先迴去了。”


    “等下。”聽得嚴少白要走,林花枝下意識出聲叫住他。可是見嚴少溫柔輕笑的看著她時,林花枝略有慌亂的張口說話,“我……我送你出去。”


    “不用麻煩了,其實我自己……”


    不給嚴少白拒絕的機會,林花枝猛的伸手拉住他。


    嚴少白不由一愣,身子是違和的僵硬,直到……直到手掌心傳來軟軟的暖暖的觸感,他把徘徊在嗓子眼的最後兩個字咽了迴去。


    “走吧。”


    林花枝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心裏有懊悔有不安,可是牽都牽了,還能怎麽辦?也不敢看嚴少白的眼睛,她僵著頭皮拉著嚴少白往外。好在今天鋪裏人多,她長長的衣袖正好遮在兩人相握的手上,不仔細看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嚴少白一字未說,任由著林花枝拉著他出了鋪子。


    出了門隻走出幾步,林花枝就見嚴少白的隨身小肆陳大同正站在一輛馬車旁同一名女子在說話,那女子背對著鋪子,看那打扮像是個丫環。


    等林花枝走近一些,才看出那女子是誰,還不等她開口,陳大同已經揚聲道:“老爺。”


    定眼看去,林花枝正好對上了翠雙轉迴頭看來的眼光。翠雙看著她,先是一笑,緊接著眼睛卻一下落在了她同嚴少白相握的手上。


    林花枝能感覺到她的手心裏全是汗,等她看到翠雙的眼神,忙不迭的鬆開了嚴少白的手,臉上神色有些慌亂,結結巴巴的道:“翠雙你來了,怎麽不進去坐?”


    過了好半天,翠雙才抬起頭,神色有些複雜的看了一眼,輕聲道:“花枝姐,我身份低微,怕進去惹人笑話。沒想你會出來,祝你開業大吉,生意興隆。”


    林花枝嗬嗬一笑:“謝謝你,翠雙。不過下次來了,可不興說什麽身份低微的胡話,隻管進來喝茶。”


    翠雙笑著應了一聲。


    然後,林花枝先是在暗中輕吐一口氣,才轉頭看著嚴少白道:“本來還有些話要同你說,不過今天實在是抽不出空來同你好好說話,改日再約你吧。”


    嚴少白木著一張臉,半天才嗯了一聲,可是眼睛卻一直盯著林花枝,與他臉上的僵硬神色不同的是,嚴少白的眼裏包含著太多的東西,似熊熊烈火又似皚皚白雪,一時熱一時冷,分不清楚。


    林花枝什麽也沒說,隻是又看了嚴少白一眼後,才轉身進了鋪子。


    身後,卻分明能感受到幾道織熱的視線。心口處,是一下緊過一下的巨烈跳動。


    待聽到馬車聲遠遠而去,她抿著嘴皺起眉頭,然後輕輕歎了一聲。等再次抬眼,卻看到春白站在她身前,神色嚴肅。


    “幹嘛?”不知為何,林花枝有些心虛。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林花枝,你剛剛在幹嘛?”春白邊問眉頭邊皺了起來。


    林花枝立馬明白春白說的是什麽意思,在內心裏掙紮了片刻後,林花枝坦言道:“嗯,就像你看到的那樣。”


    “你……”春白似乎有些惱怒,不過臉上更多的是不解,“林花枝,你沒糊塗吧?還是你生病了?”


    林花枝什麽也沒說,更沒解釋什麽。隻是看著春白,然後苦笑著搖頭。


    春白更不懂了,這是什麽意思?雖在搖頭,可是卻又像在表明著什麽。仔細再看,春白突然道:“林花枝,你不能對不起大少爺呀。”


    話落,卻見林花枝粉臉一寒,眼光也是冷冷的:“春白你管的太多了。”說完,她轉身就進了後堂,隻留春白一人站在原地,神色不明。


    “呀,真是一出好戲呀,我是不是應該替我那可憐的妹妹擔心一下?”


    林花枝才一跨進後堂的大門,便聽到這麽一聲訊問。抬頭看去,崔元站在三步開外剛好堵在她身前,眼睛直直盯著她不住來迴打量。


    “你怎麽不擔心我?”林花枝反問了一句,繞過崔元,走到一旁坐下。


    崔元眼眉一抬,迴身看著她,然後開口道:“其實我更擔心的是嚴少白。”


    倒了一杯熱茶,連連喝了幾口,林花枝才抬頭看著崔元問:“他有什麽好擔心的?大凡出現那樣的事,一向是女人比較吃虧。”


    聽她這樣一說,崔元眼色一寒,似乎想說些什麽,可是幾次張口,終還是一字未說。


    林花枝也不理會崔元,看著桌上還冒出許許熱氣的茶杯,若有所思。


    不知過了多久,崔元開口說道:“有什麽要幫忙的嗎?”他的聲音僵硬直白,隱隱含著一絲火氣。


    林花枝瞟了他一眼,然後搖搖頭,神色之間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崔元臉色有些發冷,板著一張臉,眼底是掩不住的不滿:“林花枝,你……”


    “我什麽?”林花枝沒由來的一陣陣火大,不由衝崔元怒喝道,“你到底不滿不高興什麽?這事不管怎麽說,到底是我冒的風險最大。按理說,你有權有錢,隻要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如今你事事算計我,無非就是為了落個清白名聲護你崔家周全。可我呢?我不是人嗎?我沒什麽雄心大誌,隻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生活下去,可卻處處受你打壓,事事被你威脅。你隻想你妹妹是弱女子,你怎麽不想我也是個弱女子,我還比崔婷小呢。”


    林花枝心裏真是憋屈的慌,處處小心事事謹慎,如今還要看崔元的眼色,這算什麽?說白了,就算這輩子不知道陳素月是死在誰的手上,她頂著林花枝這身肉皮也能活的好好的。


    被林花枝劈頭蓋臉的一頓怒罵,崔元站在原地是目瞪口呆,神色之間是又驚又慌。而看到林花枝微微泛紅的眼眶,崔元心下一動,想也沒想就張口道:“唉喲,我的姑奶奶,你可別哭呀,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


    林花枝本來是挺傷心的,可是一向以“冰山臉”著稱的崔元說出這樣的話,不由的讓林花枝有些想笑。可是一想崔元以前對她的種種算計,林花枝臉一板,恨恨盯著他。


    “其實……我,我那什麽……其實就是……”唉,崔元也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麽,嘀咕了半天也說不全一句話。


    哼了一聲,林花枝端起麵前的茶杯往崔元懷裏一塞,沒好氣的道:“崔大人,慢走不送。”


    “花枝,你聽我說。”崔元突然伸手拉住她,不讓她離開。


    “崔大人,就我們倆的關係還沒好到直唿名字的地步,請叫我林姑娘。”林花枝嘟著嘴迴頭狠狠的瞪著崔元。


    “花枝……林姑娘,你不要誤會,我隻是想……”


    可是不等崔元說完,一道黑影突然從外間竄了進來,還不等林花枝看清是什麽,崔元臉上重重挨了一記拳頭。


    這變如其來的變故讓林花枝大吃一驚,等她定眼再看時,不由尖聲道:“張子卿,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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