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烈的陽光下,弱水站著,這兒是仰止讓她住下的,便也就是一處簡單的院落,她自然是明白,雖然說是一處小小的院落,終究是低估了,這裏絕對是他特意布置過的,不然也不會如此舒適。她這般立了很久,便也是想要自己清醒一些。


    仰止說得沒有錯,其實她無需卷進這樣的紛爭之中,隻是生而漂泊,遇見了,總是要去做些什麽。那麽,那個人,是不是也是這樣?不過是遇見了,走一段,便就此消逝。說起來,她苦笑了一下,自己念念不忘的人,其實並未有什麽好聽的故事。


    “你便是用這傻樣俘獲了仰止的心?”樹上忽而傳來一個男聲,弱水頓了頓,轉而進了屋子,那人便就跟了上來,不死心地繼續問,“你對仰止,究竟是什麽心思?”


    “這好像與蕭公子並無幹係。”她頭也未迴,便就想要將門關上,那人卻打著扇子又近了一步:“有關係,我替他辦事,自是有些交情,隻是姑娘如今的態度,倒是分外叫人摸不透去。”


    弱水終於迴過身來,看著麵前的男子,他俊眉微挑,頗有幾分氣度,她突然莞爾一笑,惹得他一頓,卻隻聽她冷冷道:“公子還準備騙到何時?”


    小小的庭院一時無聲,她笑意更甚:“弱水自問是不能再喚你一聲主子了,畢竟,我如今也不再是夜門中人。”


    “姑娘玩笑。”


    “玩笑不玩笑,蕭公子心中清楚。”她緊緊捏住拳頭,不叫自己太過於激動以至於聲音顫抖,平複了片刻,才一字一頓道:“弱水眼拙,實在是不清楚公子究竟長成什麽樣子,又想要做些什麽。隻弱水有這個把握,世間能一眼認出流水劍還能躲上幾分的人,沒幾個,更遑論……唐堯手中的千機弩了。”


    蕭鞘的眼角緩緩冷冽下來,卻仍是沒有說話。弱水並沒有看他,兀自坐了下去:“或許公子是覺得逗我很好玩,換一個身份,似乎就可以將我當作一個新人,換一種方式來交際。或許……公子是覺得,弱水還有什麽利用的價值?”


    “我沒有要利用你。”他終於出聲,也沒有否定自己的身份。


    弱水隻覺得心都絞到了一起,無法舒展,一口鬱氣這般堵著,似乎毫無出路,便也隻歎了口氣:“既如此,你何必又要來招惹我?”


    蕭鞘垂眼看她,她亦是垂眼看地,隻是這個姑娘,再不會如以往那樣瞧著他,戀著他了,這讓他覺得有些慌神:“你……是不是喜歡仰止?”


    弱水笑了笑,抬起頭來,麵上淡淡:“他是我的未婚夫,可是,他並沒有娶我,你看,我又被拋棄了一次。”


    他不置可否,移開眼去,她眼中的執著似有深意,叫他覺得有著灼燙,她低低又嗬了一聲:“不過,你倒是叫弱水覺得新奇,皇兄竟是會讓你迴歸江湖,他不怕損失了一員得力幹將麽。”


    清了清喉嚨,他終是找迴自己的聲音:“你皇兄,與我並非君臣,而是朋友,情已盡到,便就是離去的時候了。”


    “蕭公子好本事,所以,現下,便是要來幫仰止了?”弱水沒有等他迴答,便就接上,“仰止對我好,我自然明白,隻是,弱水愛上過一個人,那個人,從不對我真心相交,弱水努力過,可是他將我推開了。再次遇到他的時候,他卻騙著我,恐怕是不願意再與我有什麽好糾纏吧。”


    蕭鞘心中一頓,想要開口,卻發現身子已然無法動彈,該死!他竟然大意了!眼前的女子走近了一些,巧笑倩兮,是他從未瞧過的明媚樣子,他瞧住她,她也看著他,弱水抬手撫上他的臉:“你們夜門,向來是慣於做得戲的,這張麵皮,又是否是真的?”


    蕭鞘身子並不能動彈,卻覺得這一迴,無論如何都要開口:“原也是有因,隻如今,便隻以此麵示人。並未喬裝。”


    弱水點點頭,手指沒有拿下,還是停在他麵上,卻也是稍一停頓便放下:“甚好,我終於是見到你本來的樣子,竟也是好看的,卻是不知道,大澤的你,和苜國的你,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性子。”


    蕭鞘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她也不在意:“不過,對於弱水來說,這些,倒是都不重要了。弱水曾奇怪,師娘為何會等了那麽多年,卻還是離開了,一開始,弱水以為,是因為她承諾過師父,所以要將我養大。最近,弱水卻是突然想開了,其實,都是一份執念罷了,終有盡時。怕是如今師父再去尋師娘,師娘……也不會在意了。”


    她細細看他,仿佛是要將他的模樣都牢牢記住一般:“弱水是個長情的,大體是不會輕易改變了,但是,弱水也絕不容許自己被人這般牽著鼻子走。說來,還是謝謝你將流水劍教與我,否則,這條命怕是也不久矣。弱水便也不去與仰止道別了,你隻告訴他,他不會死,我不會讓他死的。”


    “你要去哪裏?”蕭鞘終於察覺出她的不對。


    “天大地大,總是有我的容身之地。弱水本就習慣了獨自一個人,終是無法進入這朝堂之上,既然你來了,相天也掙紮不了幾時。千機弩……唐堯捂了那麽久的東西,應是很威風的吧。”


    她忽而湊上來,他隻見著她紅唇微啟,竟是輕輕印上了自己的唇角,他瞪眼看著,她卻是閉了眼,蜻蜓點水,她驟然轉身,頭也未迴地走了。


    他突然想起,那一日初見她的樣子,黑色的衣衫,被她穿得灑脫非常,筆挺的腰,直直跪著,她本就是那樣的性子,終究是不會忍得他一次次地錘煉試探,他想將她鑄煉成自己最鋒利地劍,可是,她分明是一隻最桀驁地鷹;他總想讓她成長,成長,再成長,能夠獨當一麵,真的能站在自己身邊,仿佛那樣才相配,可是……她分明隻想要一份最簡單的迴應……他好像……真的……錯過了她……


    天高雲淡,她終於能夠離去。


    “駕!”她策馬揚鞭,嘴角勾起。蕭鞘自然是不會被他縛住多久,但是相天會,相天正愁著找不到夜門的門主,此番終於尋到,自是不會罷休。隻是希望,相天踏進那院落的時候,他……已經覆上了假麵。


    至於仰止……她留了足夠的血,師父說無礙,那便是無礙了。


    千山萬水,可能,那才是她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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