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婆機械地抬起頭,那雙眼已經熬紅了去,莫問昔並不懂得,為何那樣的惡人,還會有如青兒那樣的人兒為之殉情,有如姚婆這般的人兒,如此神傷,大概,那秦恪,也曾意氣風發,著實令人傾心吧。惡人,總該不會是一日養成。


    停了許久,姚婆才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顫巍巍站了起來,似是又老了十歲,哪裏還有第一次見麵時,站在酒肆門口罵著人的精神樣,她走到柳潼身邊,在他心疼的注視下慢慢道:“如今,人已經走了,你也陪了我這麽久,我……我卻不知,該用何顏麵麵對你。”


    柳潼拄拐的手驟然捏緊了些,端的一副笑臉:“沒關係,你想好了,再迴來,也是一樣……”


    “迴去……”


    “對呀,我們……我們的酒肆,我們的客棧,這麽多年了,西京的人們,恐怕是忘不掉你的手藝啦!”柳潼笑得帶了些憧憬,他仿佛能夠看見往日裏,姚婆釀了新酒捧於他嚐的樣子,老夫老妻,怕也就不過如此了,是的,最忘不掉的,是他自己。


    “好……迴去。”似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姚婆攙了他一隻胳膊,“迴去,我們安安心心地過日子。”


    “好呐!”這次,莫問昔能感受到,師叔那是真的開心,眉眼都是化不開的溫柔。見著這場景,她也不覺勾起了唇角,多好。


    蕭鞘看見她嘴角的笑,複將眼光投遞上那遠行的兩個背影,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會如此笑,在他的記憶中,她似乎,不常這般,一瞬間,他第一次覺得,她是美的,是那種出水芙蓉的美,淡淡的,不淩厲,卻沁人心脾。


    ………………


    卞都城的百姓這日早早便聽說了丞相要與滎王一同進了宮的事情,還納悶著這兩位如何走在了一處,要知道,當初連去南邊,也是分開了的。說起南邊,好像發生了了不得的事情,江湖上的名門正派,武林往日之首秦家堡,竟然一日之中覆滅,聽說那秦家堡堡主修了更了不得的魔功!


    東頭的餛飩攤上,有人神秘兮兮道:“說來你們不信,八尺的男兒啊!那秦堡主直接捏在手裏,順便吸成了人幹!恐怖得很呢!”


    “據說那秦堡主本已是耄耋老人,竟然靠這魔功生生將自己保持在二十來歲的年紀,當真神奇!”


    “怎麽是神奇!這都是人命!人命啊!多怕人!人命換青春啊!”


    “嘖嘖嘖嘖……”


    “虧他做得出來哦!”


    “好在有滎王殿下在,聽說皇上是派滎王去鎮壓的呢!”


    “滎王殿下怎麽做到的!當真是英勇過人!”


    “我聽說,是江湖上的夜門門主和一個紅衣女子聯手殺了那魔人!”


    “夜門?不是滅門了嗎?哎,皇上不是昭告天下說夜門是邪教嗎?”


    “聽說夜門是被秦家堡陷害的,現在江湖人都敬著呢!”


    “噓——不可亂說……”


    莫問昔依舊是黑衣短打,架著滎王府馬車,因是在城中,行路自是要慢些,這些話便全數入得她耳中,她不經意迴頭望望身後擋著的車簾,此時車簾之後安靜如常,不知道,他聽到了,是什麽表情。哦……他仍舊還是假麵,想看……也是看不到的……


    她曾懷疑過他的歲數,那日卻分明聽他喚師父前輩,原來,並不比自己大上多少……


    邢家的馬車就在邊上,此時訶子和木通坐在轅上,那訶子還對她扮了個鬼臉,超了過去。她兀自搖搖頭,覺著這邢之意留訶子在身邊,真是沒錯,不然每日與蕭鞘一起做事,肯定寂寞得很。


    淩乾看著座下的二人,他今日單獨召了邢之意與蕭鞘過來,想要商議北邊匈婁之事。前日裏接到戰事他便已經與忠臣商議了,然這些年,他不敢啟用多少新人,唯恐血氣方剛的新人們與舊時淩川那時候一般,來一場朝堂變革,到時候,必是應付不來。所以皆是一眾混吃白喝的老人,往日他說些什麽,他們自是會應和,他樂得輕鬆。隻現在真的有了事情,那些老東西,也是指望不上的,隻會給他打哈哈,一個主意都無。


    放眼整個朝堂,竟然可用的,便隻有麵前這兩位年輕人,淩乾揉了揉眉心,近日他越發覺得困乏了,總也會想去睡著,睡著了,卻又總會夢見那日殿外的血紅,然後一身虛汗地驚醒,這整個承乾宮,竟隻剩他一人……


    “皇上是何意思?”蕭鞘負著手問,“北蠻來侵,雖是兇猛,但也可一戰。”


    “然久長下去,不是辦法。”邢之意接上,“將士在前線扛了數日,已是疲憊,還需後續的補給。而且……”


    “而且什麽?”淩乾自是不願這般戰下去,朝中哪裏還有什麽可用的將士,本來還有耿迪可用,可以他此時是無論如何也不可以放出來的,聽說……聽說那秦家堡少堡主竟然就是當年的秦恪!這該是多麽恐怖!而且,夜門也出來了,不會……不會當年夜門那個男人也沒有死吧?想想,他不禁將自己縮成了一團,越發怕了起來。


    邢之意像是不解淩乾此時的樣子:“皇上,可是覺得冷?”


    “不,而且什麽,你說!”淩乾狠聲問。


    邢之意清咳一聲,聲音朗朗:“而且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與補給並行之。那便是皇上您!”


    “朕?朕怎麽?”淩乾隻覺得今日這丞相,似是要逼上自己,隻覺得渾身都豎起了倒刺防備著。


    “皇上,如今北城人心渙散,皆是對朝廷寒了心,若此時您領兵上前線,親送補給之物,予以安撫,我軍心必穩,士氣必是大增!”


    “你放屁!”淩乾爆吼出來,吼完才覺得自己激動了些,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自己親自去!這是在送死!。


    “怎麽?”邊上的滎王突然出聲,“皇上怕什麽?微臣早聞皇上馬上英姿,想必這些年皇上必是更有長進。當年的顧將軍謀反,還是皇上親手斬殺呢!皇上忘記了?”


    聲音冰冷,淩乾想起那跪下卻仍舊剛硬無屈的身姿,隻覺滎王這話似是要將自己抽了筋去。


    “你!你!”他忽然指向座下二人,“你們想讓朕去送死?你們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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