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都城裏的人最近都挺人心惶惶的,就連東頭的餛飩攤上談天說地的都少了許多。連日來,以耿將軍為首的一眾人等被彈劾的彈劾,被囚禁的囚禁,這皇城,似是要變天了般。自半月前,皇上急召滎王迴來,竟是將那軍印授予了他,隨後便是命禁軍軟禁了耿將軍。據說是西京那邊傳了話說,這耿將軍勾結江湖人等擅自建了軍隊,此番蠢蠢欲動,想要吞食了官家金礦,被邢相查明,皆已投誠。說起來少年丞相果真是聰穎過人,竟不用一兵一卒收複了西京東營,百姓說起來皆是嘖嘖有聲。


    滎王殿下也是個人物,本就因領兵立功封了大澤以來獨一份的外姓王,受百姓擁護,而今又領了兵權,當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過那滎王是個不顯山露水的,自領了兵權以來,倒是從未見他招搖過市,每日也就是上朝下朝,來去車乘亦是穩當,如果說有什麽區別,也就是他身邊多了個清秀的護衛。那護衛年紀尚輕,每見必是手握佩劍,麵上跟他主子一般的無波無瀾,黑衣勁裝,甚是冷漠。


    許是最近國事真真吃緊,近來好事的人們也竟未看著杏楓園的車馬往滎王府中去,看起來應是那花魁被冷落了,偶有男子自園外過,到底還是會偷偷笑上一迴,畢竟,現在杏楓園不僅有粉黛坐鎮撫琴,就連鼎鼎大名的花魁都不吝吟唱,誰人不笑?


    滎王府,書房內,莫問昔研好了墨,待蕭鞘落筆,長身玉立的男子倒是一點不著急,良久才用那紫毫飽蘸了墨汁,運筆揮毫,行雲流水。她並未抬眼,也不準備去看,半月來,她已經能夠做好屬下的本分,隻心中了然,原他身上那似有似無的書墨香,皆是這長年累月的氤氳。蕭鞘好習字,倒是不似個江湖人,也不知是真的喜愛,還是這也是為了蒙人眼的假象。


    “半月已到。”突然的男聲讓莫問昔一震,再一看,問話的男子並未看她。


    “問昔已經練好。”


    “琤雲掌如今識得的人不多,你可自用。不到迫不得已,皆勿出劍。”


    “是!”


    秦家堡內,一壯漢腳步穩實,一步踏進議事堂,低頭拜見:“少主!”


    秦尚成嗯了一聲,看著麵前的唐尋,這個男人那日自西京迴來便有些不同,原本以為他會跟自己請罪私自攜妹出行的事,不料他倒是長進了,竟與他說唐靈迴程貪玩,遲些才可到。這當真奇怪,向來在他麵前,唐尋都是恭敬,這次犯了錯卻反倒是如斯冷靜,嗬!秦尚成嘴角扯出冷笑,轉瞬即逝,待壯漢再抬頭,隻看得見錦衣公子常年不卸的溫和麵容。


    “你妹妹,難道是看上了哪個,樂不思蜀了?”


    像是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唐尋看起來頗有些掙紮,終是跪下:“唐尋今次來此,是來請罪。”


    “哦?說來聽聽。”座上的男子麵有戲謔。


    唐尋眼觀鼻鼻觀心穩著聲音道:“這麽多年,承蒙少主不棄。我唐家一門覆滅,本再無立身之本,虧承少主接納我等。隻唐尋曾經立誓,滅門之仇,不可不報!半月前我兄妹獨行,有違主意,確是有罪,隻複仇心切,又怎可眼見仇人東山再起,遂才有前去一探之行。隻是仇人奸詐,唐尋並未探得。”


    “如此,你那日迴來已說過,無需再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本少主省的,念及此,自不會懲罰。隻這與你那妹妹,半月未歸,有何幹係?”秦尚成問得在理,唐尋自不可避而不答。


    “這正是唐尋此番請罪之事,”唐尋忽而抬頭,有些痛惜的樣子,“舍妹向來頑劣,少主也是知道的,隻這次卻是鬧得……怕是短期內,迴不了秦家堡。”


    座上的人麵上雖是笑著,卻顯得冷然,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已不自覺地收起,細心如唐尋,自然是看得到,低頭道:“舍妹自西京城下一見那邢相,便失了心神,連日來一直鬧得厲害,臨行那日,竟是躲了起來,一直未迴。客棧的掌櫃與我說早間見得她往邢相的東營去,叫我不必等她。唐尋自知不妥,趕往東營要人,隻那邢相不出,隻著人囑我快些離開,唐尋無法,隻得先迴。本想著舍妹幾日便能跟上,不想已是半月杳無音訊,故特來請罪!”


    聽聞此言,秦尚成倒是沒有反應,隻那指尖微微鬆了些,複問道:“你說的丞相,是那不費一兵一卒收了東營的?”


    “正是。”


    “哼,倒是有些本事。”秦家少主站起身,下來扶起跪著的壯漢,“你那妹妹,也確實胡鬧了,也不是你的錯,罷了。”


    “是唐尋管教無方。”


    “你父母為歹人所害,皆去的早,唐靈頑皮了些,也不能全怪你,勿要再說,”秦尚成看看外間天色,“這個邢相,竟是連本少主的手下都一並收了,哼,有些能耐,你妹妹眼光不錯。”


    唐尋有些忐忑,又要跪下,被秦摁住,隻得躬身道:“隻唐尋觀那邢相並非舍妹可托付之人,靈兒未歸已有半月,唐尋……唐尋甚是憂心,還請少主幫忙。”


    “哦?幫忙?”見唐尋麵上不似作假,秦尚成心中這才鬆了口氣,“既然你開口了,本少主自會替你看看,十日後的英雄宴,朝廷那邊已經傳了話會來兩位,想來必是那滎王和這位邢相了,到時候,你妹妹也自會迴來,我再為你要人。”


    唐尋皺皺眉,似是還有擔心,秦尚成抬手拍拍他的肩:“不用擔心,唐靈也是個會武的,那邢相聽聞是藥仙之徒,醫術超群,論武可比不上那丫頭。如若真有個什麽……十日後我自替你們做主,可好?”


    唐尋雖麵上憂心不減,但少主這般說了,也隻得點頭道謝。秦尚成看他這般,覺得舒心不少,又拍了他幾下,往外走去,唐尋自是矮身送他。


    一直到那錦衣男子離遠了去,壯漢才複抬起頭,垂放的拳頭緊緊握起。待了十年,竟是被騙了十年,還不如那朝廷丞相看得清楚!邢相與他說過,上一輩的恩怨,本無需太多牽扯,可如果……如果是有心之人利用他複仇之心呢!如果是……利用自己的人,可能還是自己的仇人呢……


    唐尋閉了閉眼,稍稍緩了些情緒,想起臨行前唐堯的欲言又止的樣子,暗暗有了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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