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要秋後算賬了,畢竟自己不告而別。


    “我知你疑惑,”沉默了片刻,蕭鞘率先開口,“你查到什麽?”


    “我……”不知道為何,在他麵前,總覺得自己是個孩子,稍不留神就做了什麽幼稚可笑的事情還得解釋一番,“據傳這裏是夜門古墓,我想來看看。”


    “看什麽?”


    “你曾說過,師父是見了你的流水劍才囑你尋我,流水劍……聽說是夜門之物,我便來看看,也許,我跟夜門,有些聯係。”


    他看了她一眼,走到那壁畫前,用扇柄指上去問:“這是夜門的星雲圖,你可有印象?”


    她仔細看了看那壁畫,除了線條扭曲繁瑣了些,並沒有什麽獨特,更是不會見過,搖了搖頭。


    “每一個夜門的人甚至是大部分的江湖人,都識得夜門星雲圖,你卻不識,怎麽能跟夜門有關係呢?”


    蕭鞘這平平淡淡一句話,堵得她不知如何迴複。


    那白衣的人影依舊是沿著房間閑散地轉著,負著手說:“你不能迴答,自是應當,原本,你也確實與夜門無甚關係,隻是,我既應了你師父,授予你劍法招式,你自然也是我夜門的一份子。”


    莫問昔這才望向他:“你說……你是夜門的人……”


    “你覺得,除了夜門的門主,還有誰能輕易使動當今丞相和雲山的柳潼前輩呢?”他轉過身來麵對她,直直看她,臉上仍舊是漠然,仿佛剛才他說的,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但是,但是就連出世不久的莫問昔都知曉,整個武林都在討伐夜門,甚至秦家堡還要設英雄宴,對付的,就是夜門啊!蕭鞘,怎麽會真的是夜門的門主呢!他明明是當朝的外姓王爺啊!


    莫問昔也直視著他,是了,自己確然是懷疑過他就是夜門的門主,卻總不敢肯定,也不能想象,那般臭名昭著的夜門,怎麽會是眼前的男子所創,他雖是冷漠了些,卻不想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你不敢信?”蕭鞘移開視線,重迴那棺木前,指尖撫上去,似是歎息,“這是上一任門主的棺木,隻是,這裏邊,什麽也沒有。”


    “他是……你爹嗎?”鬼使神差的,她問出了口。


    不料蕭鞘真的點了點頭:“世人皆言他逆世駭俗,卻從未有人探查過事實如何,這就是人世。隻有你強大了,才能有資格說話,你查出的東西,才能被接受,這,就是正言之道。你可懂得?”


    莫問昔點點頭,又搖搖頭,點頭,因為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搖頭,卻是不明白自己懂得又能怎樣。


    他神情嚴肅,比之之前更甚:“今日留你在這,不過是與你說清楚。我走的這條路,必定是腥風血雨,我的身份你已知曉,你欲何去何從,自可隨意。你想打聽的,如果是你身上那毒,我也可告知與你。此毒是你自娘胎便有,你娘終其一生才除去,卻不想你承了這毒,前十年有戒穀柳琤前輩的毒草與你製衡,隻你越成長,這毒草也越顯敗勢。故而你百毒不侵的原因,不過是因你體內的毒,更甚。世間唯一的解法便是我的流水劍意,隻你屢屢分神,從未盡心,今後你若再一意孤行,我也救不了你。”


    句句字字聽在耳中,震在心田,許久她才輕聲開口:“你知道……我娘親?”她從沒有戒穀之前的記憶,她所有的記憶,從師父開始,從戒穀開始,沒有人告訴過她,自己從哪裏來,爹娘何在,她無人可問。


    蕭鞘看著她,眼中帶了些憐惜,不過隻是一瞬,聲音依舊如常:“你娘親是大澤國數一數二的美女,名曰梁煦,你父親,是澤國名將,顧城。隻一場叛亂,他們雙雙殞命,你師父抱得你出來,予你莫問,而後一直在尋我,才有你現今站在我麵前。”


    “我師父……竟是一直為我……我隻當他,仍在雲遊……”眼角酸澀,一直以來的委屈全然湧上,她隻不停地重複著,“師父,原沒有棄我,沒有棄我……我爹娘,也沒有要棄我……師娘,她竟是為了陪我……”


    蕭鞘歎息,大概在小小的她看來,自己一直是個被遺棄的吧,她師父為了尋自己救她而離開,她師娘雖是與她一起,卻因著舊事少有關心,甚至於開始的邢之意,也是將她拱手交給自己……這些憂傷,被她掩飾得很好,他從不覺得她是個在意身世的,而如今,她是在哭嗎?那眸子裏滿蓄的不是淚又是什麽。


    莫問昔呆怔著,指甲掐進肌膚裏卻全然不知,滿心都沉浸在自己並非棄兒的衝擊中,飽滿的情緒似是要將小小的心扉撐裂。眼前的地上多了道修長的暗影,蕭鞘執起她那隻有些血漬的手,低頭一根一根地掰開她緊握的指,用白絹替她輕輕地擦拭幹淨,莫問昔仰起頭,眼裏的淚珠倏然掉下,隻見得他眉眼舒朗,那長睫於眼下映出一小片陰影,神情甚是認真。他擦得專注,她亦看得用心,那淚珠隻印下道劃痕,不見蹤影。


    蕭鞘將那白絹壓進她手心,單手覆上她的背:“本就剛習劍法,根基不深,方才你又耗了太多真氣,此間我再補上你一些,以後勿要衝動。”他的氣息綿長,真氣似是洗滌著周身各脈,莫問昔隻覺於混沌中重見天日般舒爽。


    這個姿勢,遠遠望去,倒像是她被摟抱在他懷中,“蕭鞘……我爹娘,為何而死?”


    “朝廷動蕩,江湖離間。”


    “我可是與你,有共同的仇人?”


    他低頭看她的眼:“你想報仇?”


    隻見她搖搖頭,笑了:“我尚不知曉身世到底如何,可我知曉,師父不會害我,他既將我交托與你,定是有他的意思。”


    “你想說什麽?”


    “從此以後,問昔全聽夜門主的。”


    “哪怕我夜門為天下人不齒?”


    “我信你。”莫問昔抿了抿嘴,堅定道,“我幫你。”


    “待你練好劍法,自可隨意。”


    她搖頭。


    “我要對抗的是整個武林和大澤,你也願意?”


    莫問昔隻覺得身體有些暈沉,快要睡去,掙著最後一點神識仍是堅持:“我願意……”


    蕭鞘打橫抱起她,黑衣的女子睡得安詳,兩股真氣在她體內流竄,終究抵抗得艱難了些,一個起落,兩人便消失在古墓的暗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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