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數著日子活著,是一種煎熬,那麽如弱水這般連數都懶得數的人還活著,真真是一種奇跡。師娘說等到覺得該出穀時便出去,而今,她卻並沒尋到一個理由。


    “少爺,您……您確定……確定這兒會住人?”少有人涉足甚至連山路都算不上的小徑上,慢慢露出一個灰衣的小廝,氣喘籲籲的模樣,扶著膝蓋大口喘氣那架勢似是要趴到地下去。


    前麵藍衣男子已遙遙在幾丈以外的位置,見小廝如此不得不停下腳步:“你非要跟來做什麽?我自是確定了才會來,你呀,要想跟著我,以後多跟木通學學武功,別爬個山都能斷氣。”


    “少爺這話……這話真傷人!木通木通,人如其名!他就是個木頭!每天隻知道公事公辦,我才不要跟他一樣!”小廝終於跟上了自家少爺,氣也喘勻了些,“再說了,我打小伺候少爺,我懂的,木通也不會!”


    藍衣男子搖搖頭,繼續往上行去,一路上少不了小廝斷斷續續的抱怨。


    行過的山路上,卻突兀出現了一道人影,十五六歲的身形,麵容平靜,眼神跟著已經走遠的兩人,灰褐色的眸子片刻便移開,側身從他們離開的位置偏東方向掠去,速度之快仿佛剛剛並沒有誰來過。


    “噫?”藍衣男子抬頭看了看靜止的樹梢,眼眸一轉,卻是笑了,“訶子,這穀主人怕是知道我們來了。”


    “啊?就這連路都沒有的山穀,還會有主人?”叫訶子的小廝驚奇道,“少爺又是如何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你知道了還要少爺我做什麽!”


    訶子摸摸頭,往東邊那條看起來根本不能算是路的泥地望去,愁巴了臉:“少爺,你說你帶的,這別是條錯路吧!”


    “不會。”藍衣男子一撩袍子提氣便走,可苦了後邊的小訶子,等到了地點,半條命都快沒了。


    古樸的茅屋前,立了一位黑衣的女子,麵無表情,隻一雙褐眸靜靜注視著麵前的藍衣男子。男子也毫不在意地自顧打量了一下茅屋,最後視線也停在她身上,嘴角帶笑,眯了眼睛。


    “來穀中做什麽?”沒有質問也沒有好奇,好像就是隨口那麽一問。


    “在下認識一位老前輩,他與我說,如果穀中茅屋隻留一位姑娘,便請她……請她出穀一敘。”


    “我憑什麽信你。”


    “他說,而今恐怕,你師娘已經歸於大漠,你也終究該有自己的人生。”


    ……風乍起,人已無影,隻留應聲:“如此,我自會出去,你且於茅屋內休息,明早便出發。”


    “姑娘!能否告知芳名?”


    “弱水。”


    夜間穀裏的風帶了濃濃的涼意,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弱水假寐著,隻仍舊倚靠在水畔的巨樹下,待得聲音的主人停在自己身旁,才微微睜眼,月光投射在水麵上,靜謐而莫測。


    “弱水姑娘不睡嗎?在下找了姑娘許久才尋著呢。”


    感受到對方在巨樹另一邊也坐下,不禁牽了牽嘴角:“公子雅興,沒想到半夜三更有興致遍遊我戒穀。”


    “哎呀!看出來啦!”絲毫沒有被當做賊的覺悟,索性更加坦白,“我那前輩曾說戒穀裏多的是奇花異草,你知我們行醫之人最好此物,難免心癢嘛!”


    弱水這才看了他一眼,淩淩波光似稠照應在他臉上,染上了一層奇異的柔光,男子俊朗的臉上一雙眯笑的眼,帶著點渾然天成的戲謔,讓她一時微怔,倏然醒悟,別開頭去:“我觀公子,卻非行醫救世之人,使毒,倒是好手。”


    “姑娘謬讚,”男子不在意地笑,略一拱手,“在下邢之意,自卞都來,為迎姑娘出穀,不知姑娘何意?”


    “我白日已經答應,自會跟你去。”


    “姑娘不好奇在下為何而來?”


    “你曾言說是位前輩托你尋我。”


    “姑娘認識他?”


    弱水搖搖頭:“可能吧。”見邢之意仍舊看著自己,遂問了一句,“他現在何處?”


    “不知,我見他似是西邊去。”


    “他是你師父?”


    “是的。”


    她站起來,拍了拍塵土:“邢公子,可能,你要稱唿我一聲師姐吧。”


    “我比你大……”邢之意未說完,身邊的女子已經往遠處略去,徑自摸摸鼻子,自嘲地笑笑,往茅屋走去。


    不知道她迴來沒有,並未有什麽動靜,幾間茅屋隻有側間傳來訶子的鼾聲,邢之意推開門,一揮手,趴在桌子上的訶子模模糊糊醒來,砸吧嘴睡意朦朧地看過來,嚇了一跳:“少爺!少爺你怎麽……哎!奴才該死!竟然睡了過去!”


    “無妨,睡吧,我就在此休息,明日一早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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