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播種的季節,雖說扶蘇頗有些農商並重的意味,但是農耕占有的地位是商業遠遠無法比擬的。


    為了表露自己對農耕的看重,今日一早扶蘇便帶著皇後和太子以及丞相等高官,取消上午的廷議,專門趕到公田親自播種一迴。


    皇帝的任何舉動都帶有政治色彩,扶蘇的這件事直接被無限放大。


    扶蘇拿起耨(nou)這種此時秦國鋤草的農具,兩刃部有細鋸齒,便於切割草的根莖。兩翼滿飾凹槽,有梯形穿孔用於固定,裝柄後用於除草,便於植株間來迴運動,不致於傷及農作物。


    其他人例如皇後和太子等人拿著耰弄碎土塊,平整田地,這些農具用的都是鐵粗製的,這個時候的鐵叫做“惡金”,是相比青銅這種貴重的金屬來說的。


    “那是不是皇帝呀?”


    此時也在給公田耕種的隸臣、隸臣妾以及一些雇傭來的民眾,皆便幹活便小聲湊在一起議論著。


    “當然是了,你沒見過皇帝麽?皇帝不是經常出現在鹹陽城中麽?那身邊便是皇後和太子啊,這你都看不出來。”


    “不是我看不出來,是誰能想到皇帝會幹這事嘛,你見過以前的皇帝和君王親自來這泥土堆裏沾染這些汙穢泥土麽?”


    “當然沒有了,別說皇帝了,就是以前的諸侯和卿、大夫之類的會幹這些農事麽?要不是親眼所見,我這一輩子也不相信會有這種事。”


    另外一人聽到之後,插了一句嘴。


    “你也不想想皇帝冬日還跟咱們這種普通人一起吃粗食呢,現在皇帝做農事還能有假?“


    這個人看來是十分愛戴扶蘇的,言語之間那種維護讚美之意怎麽也掩蓋不住。


    “我們快加把勁,多幹一會,我們都把農活幹了,陛下也就少幹,咱麽都是粗鄙的人,手上老繭這麽多,陛下常年要處理國家大事,那是拿毛筆的手,怎麽能跟我們一般,來,加把勁!“


    扶蘇做此事倒是沒有做給這些人看的意思,而是為了做給秦國官吏,讓他們知道皇帝對農事的看重,別搞那些投機取消極盡鑽營的事。


    “陛下已經耨過很多耕地了,歇息一會吧。“


    扶蘇也沒有再端著揣著,聽到叔孫通的話,也停下手中的活,將耨交給身後的侍從,帶著這群人向一片開闊的地方看去。


    “鄭尚書,來朕身邊。“


    扶蘇看著跟在丞相身後的鄭國,一招手說道。


    鄭國自從上次在宴會上,扶蘇跟他說將其長女和太子指婚之後,便每天樂嗬嗬的,自己雖然沒有兒子,但是今後也是皇帝的姻親了啊。


    鄭國趕緊走過來,扶蘇看著鄭國步履蹣跚的模樣,一把扶住他說道:


    “朕方才也用耰將田土割開,但是如此頗為費力,人力定然比不上耕牛的耐力,朕想著,能不能造出這樣一種農具,可以用牛拴上繩子來耕地。”


    說著扶蘇便撿起一根樹枝,彎腰開始在地上畫起來。


    百官一看皇帝都彎腰了,也趕緊圍攏過來,盯著皇帝在田土上勾勾畫畫。


    扶蘇所畫的正是出現的唐朝的曲轅犁,但是最早的曲轅犁由十一個部件組成,扶蘇自然不知道這些部件的具體細節,扶蘇畫的是後世曲轅犁的精簡版。


    隻有犁轅、犁鏵、犁鏡、犁箭、犁評、犁床、犁梢、犁盤等部分,結構有所簡化,且更加堅固耐用,其保養與維修也更加簡單。


    扶蘇在地上畫出這麽個歪歪扭扭的東西來,百官皆看的一頭霧水。


    扶蘇開始詳細說道:


    “朕方才在田地中走的緩慢,就是因為心中有所感,在思考著兩件器物,朕的想法具體可不可行,還需要造出實物來用一用才知道。”


    “看這個地方!”


    扶蘇指著後世曲轅犁的犁轅?部分說道:


    “這個東西後半段彎曲起來,這樣方便轉向是不是,就跟耰的末端一樣,這樣像不像一個彎曲的弓,大概做成這樣子,然後這個地方。”


    扶蘇又將很重要的犁鏟部分指給大家看:


    “這個地方便用鐵來弄,弄得鋒利一點,兩邊讓它也有些弧度,方便讓土分離到兩邊。“


    ...


    扶蘇將曲轅犁的大體構造說了一下,至於最後能造出來個什麽東西,那就不得而知了。


    說完曲轅犁,扶蘇還是不肯罷休,趁著自己這次體驗農耕的機會,扶蘇還想將可以極大提高播種效率的耬車發明出來,這樣可以極大提高耕種效率。


    要知道此時的耕種效率其實極其低下,因為人口少的原因,所以每個人或者每戶人家的耕地都十分的多。


    但是憑借這種人力來耕種,很難將這些土地全部耕種為良田,所以這個時候,耕種的工具顯得尤其重要,由耕牛來代替人力進行播種,顯然效率會走然提升。


    “想到這耕犁吧,朕又同時覺得耕犁可以用牛拉,為何播種的農具不能用牛來拉呢?”


    扶蘇說這話,其實在場的人沒有幾個真的就懂或者想到,這些官吏哪裏真的幹過農活,就更加別指望他們能有改進農具的好點子了。


    “播種的農具也用耕牛來拉?”


    “不錯,你們想想,我們用酒爵盛酒對不對,用木桶盛水是不是?”


    百官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了,這說著農具的事呢,怎麽又突然扯到酒和水上麵去了。


    但是皇帝說是,那肯定要迎合一下了,百官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我雖然不懂,你說你的,我負責誇獎就是了。


    “陛下說的不錯,各個器物都有它們的用處。”


    “那麽我們是不是可以做一個大木桶盛放種子?”


    “盛放種子?”


    “用木桶盛放種子,然後在下麵一側開孔,讓種子可以漏出來,這樣再做一些固定木桶的器物,以及讓牛來拉的物件,這樣耕牛邊拉,種子便不斷灑落出來,如此一下,豈不是比人來耕種要快很多?”


    趙基是做過農事的,聽到扶蘇的話立刻讚賞:“陛下好想法,如此自然要比人力快速很多,若是陛下說的這種東西可以造出來,不僅可以使秦國田地皆有所種而不荒蕪,而且可以使得開荒速度遠勝此時!”


    “軍師說的不錯,這樣一來,何愁民眾無糧可食,國庫無糧可藏?”


    看著鄭國若有所思的樣子,扶蘇一拍老尚書,對著前麵耕作的隸臣等人說道:”你看,他們一次隻能播種一隴,若是將朕說的這種農具做成這個樣子,豈不是幾倍於人力?“


    扶蘇將耬車的三個腳畫了出來,“這下麵用鐵來做成開溝器,這樣播種時,用一頭牛拉著這兩根轅,耬腳在平整好的土地上開溝播種,同時進行覆蓋和鎮壓,一舉數得,省時省力!”


    “陛下當真是不輸魯班和墨家之人!如此器物若是做出來,大秦真的要成為天下最富庶的大國!”


    很多官員開始誇讚起扶蘇來,其他人也跟著附和,但是就是有不和諧的聲音傳出來,一位官吏站出來,對扶蘇勸諫道:


    “陛下當先憂心國事,此等工匠之事,陛下怎可沉迷於此而置政務於不顧?如此我大秦怎麽能抵擋六國叛軍的進攻?望陛下多操勞國事,這等微末小事還是讓工匠們思考。”


    本來興致勃勃的心情讓這個官吏的一番話說得扶蘇像吃了死蒼蠅一般,扶蘇深吸一口氣,整個身體才感覺通透起來。


    “朕如何就不憂心國事了?耕田莊稼之事難道不是國家之大事麽?再說朕隻是在耕種之時想到此事,也非時刻思索。“


    皇後莞爾一笑,這官吏也真的是沒眼力,皇帝興致顯然很高,你上來潑冷水,也就是皇帝對官吏十分寬容,不會因言獲罪,若是攤上一個脾氣暴躁的君主,今天指不定要讓你成為這田地裏的肥料。


    “陛下親自躬耕於田畝之中,自然是行為世範,但是陛下操憂這工匠之事,實在是舍本逐末!此時陛下不妨多想想此時的六國之人有多少兵馬,我大秦何時能再現先帝的輝煌基業!而不是整日想著做個什麽紙張,造個什麽農具!“


    “你混賬!”


    扶蘇被這人噎的氣到不行,頓時想殺了此人,”來人,給我拖到後麵斬了!”


    “臣雖死,亦為我大秦社稷而死,史書自會記載臣今日之壯舉!陛下如此下去,與那胡亥有何區別?”


    “拉下去!”


    上官青麵無表情,聽到皇帝話之後,直接走向前去,帶著人便要將這個秦國官吏拉下去,馮去疾見狀當即站出來說道:


    “陛下息怒,禦史丞也是擔憂陛下疏於國事,陛下著令工部做的這幾件事短期自然看不出對秦國的大用,禦史丞也是居一時之安,而思六國對秦之危。”


    皇後一看扶蘇真的要當眾斬殺了禦史丞,那麽今後敢於直言的人自然少之又少,王葭此時著裝也是朝服,因為農事自然要重視,皇後王葭此時對扶蘇行大禮道賀:


    “恭喜陛下!“


    扶蘇此時還在氣頭上,看到皇後站出來道賀,一頭霧水,眼光從丞相馮去疾身上移開,看著有模有樣的皇後,扶蘇開口問道:


    “朕就差被人指著鼻子罵昏君了,皇後還向朕道賀,是何意?”


    皇後卻是不緊不慢,依然微笑著說:


    “臣聽說君主賢明則臣子直言敢諫,今日禦史丞敢當眾指責陛下,由此可見陛下賢明,如此難道不值得跟陛下道賀嘛?”


    扶蘇聽了之後,臉也繃不住了,笑著說道:“朕都被罵與胡亥無異了,到皇後嘴裏竟然成了賢明君主了?“


    “皇後所言甚是,臣等也聽聞君主賢明則臣子直言敢諫。臣等為陛下賀!”


    百官也開始附和皇後,誇讚起扶蘇來。


    “放開他,朕自然會操憂國事。“


    “陛下開明!”


    這件事讓百官感歎皇帝真的開明的同時,皇後也真正被百官正眼看待起來。


    往日知道皇後勤儉善良,但是近日這件事丞相馮去疾的勸諫當時並未讓皇帝心情好起來,顯然是皇後的一番話戳中的皇帝的心思。


    “軍師,皇後厲害呀,成陛下納諫之美,說實話,我若是當場勸諫陛下,做不到這種效果。”


    蒙毅探頭探腦的跟軍師趙基說起剛才皇後的舉動,也是讚歎不已。


    “賢後!”


    趙基也是微微一笑,對王葭的評價甚高。


    蒙恬歪著耳朵也聽到兩人的議論,也歪過頭插了一嘴,”皇後如此,陛下又勵精圖治,大秦重現先帝基業不難!“


    聽到蒙恬說起重現先帝基業的事,蒙毅小聲說道:“陛下前幾日封賞諸將之後,向南也發出了兩封文書!”


    “哦?這事我倒是不知。”


    “陛下當日召我和軍師議事,當時右相胡毋敬也在,我們看到的。”


    “大哥你覺得詔書是何內容?”


    蒙恬眉毛一挑,“是不是封賞了任囂和趙佗?”


    “將軍厲害!”趙基笑著誇讚了蒙恬一句。


    “陛下封任囂為征夷將軍,趙佗為撫夷將軍!正三品!”


    “兩人功績確實當得起此職,但是就憑兩人擁兵自重的行為,斬首十次也不為過。”


    為君主的將領,當如君主手中之劍,君主揮向何方,自己便征伐何方,蒙恬忠心為秦,對於任囂、趙佗這兩人隔岸觀火的行為及其不齒。


    “陛下應該是想要對六國人用兵了,在用兵之前想要看看任、趙兩人的態度。”


    “這是兩人的最後的機會,若是繼續態度曖昧不明,等陛下掃平六國,兩人必死無疑!”


    “兄長你估摸著陛下何時會對六國動兵?”


    蒙毅悄摸摸湊到蒙恬耳邊說到。


    蒙恬看了看四周,對兩人說道:“最遲秋後!”


    “這麽快?不會吧,如今陛下新政剛推行,還未觸及到阻力更深的勢力,陛下會立即用兵麽?”


    蒙毅不太相信皇帝會這麽快用兵,畢竟秦國國內還有太多的事要處理。


    “陛下真正在意的是北方的胡人,如今有巴蜀糧倉的供給,陛下用兵不會太晚。”


    趙基聽了也點了點頭,“將軍說的有道理,右將軍韓信平滅巴蜀如此迅疾,讓眾人皆始料未及,可以看出陛下心中巨大的喜悅之感,以我之見,陛下在與月氏聯係上之後,陛下便會動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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