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狗兒在林府門前不停地徘徊,直等到日上三竿,忽聽到了村外傳來一陣銅鑼開道聲。


    緊接著,一大群身穿皂衣的衙役高舉著“肅靜”、“迴避”的招牌,緩緩走進村來,三班衙役的身後,是一頂八抬大轎,麵帶微笑的琉球相國馬良弼正,捋著胡須揭開轎簾往左右觀瞧。


    張狗兒知道他們來了,趕忙鑽進林府把府門插上,讓看門的家丁躲到一旁,給二十來個身穿明軍服裝的鄉勇安排了任務……


    “琉球國首輔大臣馬大人駕到,請林家燒酒坊速速開門迎候!”


    門外連叫了三聲,明軍校尉打扮的張狗兒親自打開了大門,厲聲問道:“這是何人在此高聲喧嘩?”


    衙役們發現是位明軍的校尉,嚇得往後退了幾步,有位師爺翻身下馬走上前來,給張狗兒作個揖,恭恭敬敬地講道:“琉球國首輔大臣馬大人駕到,聽聞錦衣衛衙門派使者蒞臨琉球,特意來此拜訪,拜托這位小將軍,請你們的長官出來說話。”


    張狗兒矜持地點點頭,沒再理會這位師爺,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馬良弼的轎前,一把揭開了轎簾,大聲講道:“馬大人,昨日夜晚,我們的長官郭奕將軍前往貴府賀壽,到現在還沒迴來,我還沒去找你,你倒是找上門來了!”


    發現這個愣頭青一樣的明軍校尉,態度極為蠻橫,頭戴烏紗、身著大紅蟒袍的馬良弼坐在轎中打了個哆嗦,對張狗兒尷尬的一笑,搖晃著身軀下了轎子,踱著方步,仰望著天空問道:“郭千戶昨晚進宮覲見娘娘千歲,難道她沒有迴來嗎?”


    “你說什麽?郭千戶昨晚進宮覲見娘娘千歲?請問馬大人,我們此番前來琉球辦差,因有秘密任務在身,並沒有王宮和官府發過照會,那麽,娘娘千歲如何會知道?”張狗兒故作驚訝地問道。


    馬良弼挺了挺大肚子,帶著滿臉的慍怒問道:“既然有秘密任務在身,郭千戶為何身穿飛魚服去找老夫?”


    既然馬良弼如此神氣,說起話來底氣十足,張狗兒判斷,郭奕可能出了事,還不知許靈兒能否治服正妃娘娘?但不管王宮有何情況,必須拿下馬良弼再說。


    於是,張狗兒微笑著答道:“嗬嗬,既然趕上了首輔大人辦壽誕,哪有不去之理?當然得去給首輔大人拜壽了……”


    “嗯,言之有理。既然郭千戶在老夫的壽宴上亮了相,肯定沒有不去覲見永王千歲和娘娘千歲之禮,她可能被正妃娘娘留在宮中敘話。”接著,馬良弼矜持地問道:“但不知你們為何都住在此處?”


    熬了一宿的張狗兒雙眼通紅,頗顯有些急躁地問道:“請問馬相國,你可知道我們為何事而來?”


    “無非是緝拿殘餘的海盜……”


    沒等馬良弼把話說完,張狗兒放聲大笑,踮起腳尖趴在馬良弼的耳邊,輕聲講道:“不錯,馬大人,我們差事才完成了一半,隻差罪魁禍首還沒有抓著,因此,務必嚴加保密,可不能走漏了風聲,來、來、來,請隨我進府,詳細給大人稟報。”


    馬良弼點頭答道:“嗯,聽說這家酒坊乃是海盜餘黨所辦,之前一直受到王公公的庇護,如若不然,早該給查封了。”


    “相國大人所言不差,請進得府來看看我們的成果。“說著,張狗兒拉起馬良弼便走。


    此刻,衙役們也不便攔住,馬良弼遇到這麽個混小子,也顯得非常無奈,隻是覺得拉拉扯扯不成體統,急忙甩開了他的手。


    於是,張狗兒開始牽住了馬良弼的衣袖,隻見他將寬大的袖子往兩邊一擺,露出了嚴厲的目光,這是在發出威脅,如若再敢無禮,可就不客氣了。


    張狗兒趕忙換了副笑臉,恭恭敬敬地把府門打開,並深施一禮,朗聲喊道:“恭迎琉球國首輔大臣,馬大人蒞臨錦衣衛衙門的臨時衛所,卑職不勝榮幸,請!”


    誰都知道林家燒酒坊是棵搖錢樹,馬良弼早就想將其納入囊中,但看這架勢,莫非朝廷的錦衣衛已經捷足先登?嗬嗬,那也不要緊,既然在琉球的地盤上,難道還怕你這小小芝麻官不成?


    深吸了一口酒坊飄來的醇香,瞧著眼前這紅牆綠瓦的高牆大院,馬良弼顯得如癡如醉,邁著優雅的方步進了林府,他的侍衛們剛想跟過來,卻被身穿明軍服裝的鄉勇攔在了外麵。


    馬良弼過了影壁牆,忽聽府門外吵鬧了起來,急忙問道:“為何阻攔本官的侍衛?”


    張狗兒胸有成竹地答道:“馬大人,等會兒郭千戶迴來,有軍國大事要和馬大人商議,人多眼雜、多有不便,請大人諒解!”


    聽他如此解釋,但馬良弼心裏清楚,郭奕已被正妃娘娘控製了起來,擔心自己會出事,轉身就往外走。


    這時,兩個笑容可掬的丫鬟擋在他的近前,道了個萬福,柔聲講道:“請相爺隨奴婢到客廳飲茶。”


    張狗兒趁機跑到了門口,喝退了扮作明軍的鄉勇,一拍巴掌,從府門兩旁的耳房,跑來了一大群花枝招展的丫鬟,個個滿麵笑容跑到了侍衛們近前,邀請他們到府門外的酒廊去品酒。


    於是,張狗兒高講道:“各位,請恕卑職招待不周,等會兒我們的長官迴來,有要事和相國大人商議,現在就讓這些姑娘們陪著各位喝一杯吧。”


    等馬良弼擺脫了那兩個丫鬟,繞過影壁牆時,他的侍衛們早被那些姑娘給帶走了,隻見府門緊閉,滿院子看不到一個人影,孤零零的馬良弼頓時打了個哆嗦……


    躲在門房的張狗兒暗中觀察,隻見滿臉慍怒的馬良弼揮舞著長袖,時而跺腳,時而歎氣,卻又不敢大喊大叫,忽然,他圍著影壁牆走了一圈,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站在原地不停地發抖……


    張狗兒認為時機一到,衝到了馬良弼的近前,將一把利刃頂在了他的胸口。


    發現對方麵露兇相,馬良弼頓時就嚇傻了,十分後悔來自投羅網……


    “什麽馬相國、驢相國的,嗬嗬,你死到臨頭,還有什麽話好說?”說著,張狗兒拉著他進了一間廂房。


    沉默了半天,馬良弼威脅道:“好小子,你膽子不小!”


    張狗兒也懶得跟他廢話,將他往地上一扔,忽然衝過來兩個鄉勇,不由分說把他捆了起來。


    於是,張狗兒繼續把玩著手中的利刃,笑嘻嘻地講道:“你這勾結倭寇的狗東西,小爺今天讓你嚐嚐淩遲的滋味……”


    這時,馬良弼全頓時全明白了,哀求道:“請小將軍饒命,放了老夫,立刻就能接迴郭千戶。”


    張狗兒把刀架在了他的耳朵上,轉身問兩個鄉勇:“二位哥哥,你們倆當過劊子手,淩遲得剮多少刀?是從耳朵開始嗎?”


    有個鄉勇笑道:“張將軍,幹這事還是我們在行,你去取個盆來,先給他放點血,對待這樣的狗賊,無論如何也剮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刀,再把這堆爛肉抬進王宮,到時候好好問問,為何竟敢無緣無故扣押成國公老王爺的幹女兒?琉球王是不是咱們朝廷敕封的?”


    發現這二位亮出了劊子手的器具,馬良弼急忙跪倒在了地上,磕頭如母雞搗米,哭著哀求道:“饒命啊、饒命……”


    攻破了馬良弼的心理防線,張狗兒暫時收了手,問道:“知道為何敢殺你嗎?”


    “因、因為郭千戶被、被抓了,老夫這、這就去營救郭千戶……”


    未等馬良弼把話講完,張狗兒嗬斥道:“你還是不老實!”


    “老夫、願、願去宮中當人質,把、把郭千戶換迴來……”


    “放屁!”張狗兒勃然大怒,接著問道:“知道我們為何到琉球來嗎?”


    垂頭喪氣的馬良弼趕忙搖了搖頭。


    這時,張狗兒狠狠地踢了他一腳,厲聲喝道:“此番來琉球公差,正是為了捉拿反賊馬良弼!”


    馬良弼本來就心中有鬼,擔心宮中還有王公公的眼線,嚇得往後一仰身,差點栽了過去,哆哆嗦嗦地問道:“請問、你、你何出此言?”


    “我且問你,去年在朝鮮全羅道通度寺,你幹了一件什麽事?”張狗兒大聲質問道。


    聞聽此言,馬良弼的心中坦然了許多,急忙答道:“請恕老夫有眼無珠,當時犯了糊塗,在通度寺請敬岑長老釋放了個海盜頭子,老夫早已悔恨不已。”


    “嗬嗬,悔恨管什麽用?我再問你,那個海盜頭子姓字名誰?你收了他們多少好處,才專門跑到朝鮮把他給放了?”張狗兒繼續問道。


    於是,馬良弼的心中有了底氣,鎮靜地答道:“冤枉、冤枉!當時,我哪裏知道他是海盜頭目?隻是聽說他是琉球首裏城外林家燒酒坊的掌櫃,被倭國的和尚無端羈押,老夫就想,琉球、朝鮮同為大明的屬國,豈能受倭寇擺布?朝鮮國無緣無故關我琉球屬民,實乃可惡!”


    “你可知放了此人之後,他給朝廷帶來多大的禍害?”張狗兒厲聲問道。


    馬良弼趕緊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一樣,直唿冤枉……


    “你冤枉嗎?知道我們為什麽住在這兒嗎?知道你的罪孽到底有多深重嗎?那海盜頭子逃迴來之後,就盤踞在南澳島繼續作亂,受到福建總兵和兩廣提督聯手鎮壓,於是,他又跑到呂宋島攻打馬尼拉。如今,盤踞在呂宋彭加斯蘭灣仁牙因河口岸玳瑁港,在那兒自稱國王,對朝廷不斷挑釁,前不久,他在彭家斯蘭灣炸毀西洋戰船二十餘艘,導致西班牙人在呂宋島大肆殘害華人、華僑,逼得朝廷不得不派使臣前去求和……”


    對於呂宋最近發生的事件,馬良弼心知肚明,聽張狗兒能把來龍去脈講得如此清楚,他確實有些害怕,於是,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哀求道:“就這件事而言,卻不完全是老夫的責任,當時,還有一位大臣在朝鮮……”


    張狗兒立刻打斷了他,厲聲喝道:“你的事就是你的事,休得往長史鄭大人身上賴!”


    “我們馬家多年來忠心耿耿效忠朝廷,輔佐三代琉球王抗擊倭寇,饒了老夫一命吧……”


    “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放走了林風?你心中自然清楚,告訴你,我們已經查封了林家燒酒坊,審訊得知,你曾收受過林家十萬兩黃金,故此,才專門跑到朝鮮通度寺……”


    馬良弼本來抱有僥幸心理,想把責任推到長史鄭迥的頭上,聞聽此言,頓時無話可說,收受禮金的事情,他確實幹過,但沒這麽多,但放走了林風卻是事實。


    單憑這個理由,朝廷不可能派一群錦衣衛,秘密跑到琉球來抓自己,於是,馬良弼心中十分坦然,也就不再狡辯。


    眼看到了午時,許靈兒和郭奕仍然音信皆無,張狗兒也是心急如焚……


    雙方對峙了一刻鍾,還是馬良弼先沉不住氣,試探著講道:“不知郭千戶為何還不迴來,他覲見永王千歲和正妃娘娘之後,應該明白老臣的忠心,這樣吧,快去取來筆墨紙硯,老夫給娘娘千歲寫封書信,你們派人送進宮中,趕快把郭千戶接迴來如何?”


    於是,張狗兒給馬良弼鬆了綁,取來了筆墨紙硯,放到了他的近前。


    也許馬良弼現在看得出來,張狗兒等人並不會輕易殺他,便玩起了心眼,他這封書信寫得十分簡單,讓正妃娘娘把郭奕交給宮廷侍衛領班馬峰,悄悄押著她到林家燒酒坊交換人質。


    張狗兒看罷勃然大怒,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質問道:“你竟然還敢讓馬蜂窩去見正妃娘娘千歲?”


    馬良弼捂著半邊臉,驚慌失措地反問道:“犬子馬峰乃是宮廷侍衛領班,有何不可?”


    “看來,這封信你不用寫了。我警告你,再等半個時辰,如果郭千戶還不迴來,就你兒子盜取宮中的機密,私下勾結倭寇販運火繩槍,並密謀赴日尋寶等事,全部揭發出來,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很顯然,張狗兒沒敢把話說透,更不敢輕易提起正妃娘娘,隻是把蘇八交給馬蜂窩的那張“藏寶圖”,說成是馬良弼的兒子從王宮盜取的。


    其實,馬良弼也不摸底細,因他兒子在藝妓館“惹是生非”,被他狠狠教訓了一頓,並搜出了一張藏寶圖,追問這張圖的來曆,馬蜂窩說是正妃娘娘從王公公的手中所盜取,因此,正好契合了張狗兒的說法。


    於是,馬良弼嚇得臉色煞白,驚唿了一聲,翻了個白眼,暈倒在地……


    張狗兒趕忙把他抱起來,掐住他的人中,使勁晃悠著他那大腦袋……


    搖晃了半天馬良弼也沒醒,烏紗帽卻滾落在地,盤在頭上的青絲披散開來,觀其形象和瘋子沒什麽兩樣。


    這時,張狗兒也顯得十分著急,使勁地抓住馬良弼的頭發,快把他給提溜了起來,總算讓他翻了翻白眼。


    這要是傳到馬王後的耳中還得了?於是,蘇醒之後的馬良弼,急忙解開身上的大紅蟒袍,把衣服脫完了,立刻跪倒在地……


    張狗兒頓時一驚,急忙問道:“你這老東西瘋了不成?”


    到目前為止,馬良弼還不知這少年姓字名誰,更顧不得品階的高下,往前跪爬了兩步,以頭觸地,低聲講道:“都怪老夫一時糊塗,上了織田信長這個混蛋的當,就尋寶這件事而言,與正妃娘娘和馬峰都沒任何關係,這、這、這都是老夫的錯,悔不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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