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誌善的提議得到了眾澳主的支持,大家商議了一宿,決定遣散一千多名婦孺老幼,關閉仁牙因河口岸市場,不僅解除了後顧之憂,而且還能把兩百多青壯年商人編入行伍,這樣就有了近千名精幹的將士。林風自己十分清楚,隻要能再堅守玳瑁港一個多月,就會有“援軍”來幫他攻打馬尼拉,占領呂宋島割據稱雄,當然不在話下。


    於是,林風決定宣布接受朝廷的“招安”,說是在西洋人攻打玳瑁港之前,製訂了一個分期、分批的歸國計劃,暗中卻準備另外一套方案,要將留守將士們的家眷送往北大年,其中包括羅阿敏母女,這件事暫時保密。


    次日清早,招安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玳瑁港,平民之中有人悲傷、有人無奈,大多數被挾持來的商人及其家屬們,個個激動得熱淚盈眶,他們蜂擁跑到林府門外,齊刷刷跪在地上,對許靈兒和郭奕千恩萬謝……


    這個意外的消息,讓郭奕和許靈兒犯了難,因為她們不能保證朝廷會善待這些人,眼下又不能對大家明說,頓時陷入了極度的尷尬之中。


    於是,羅阿敏趕快派人去找林風和馬誌善,一起勸走了門外的商人及其家眷,五人來到了聚義廳。


    “郭千戶、許千戶,你們的任務完成了,馬老先生會陪同你們一起迴去。不過嘛,本澳主想看看龐尚鵬是如何對待馬老先生的,才能決定下一步的安排,如此做法,算有誠意的吧?”林風問道。


    馬誌善深施一禮,誠懇地講道:“二位千戶大人,小老兒願意接受朝廷的任何懲罰,絕不反悔。你們也都看見了,準備跟隨我們走的這些可憐之人,基本上全是犯了海禁的普通商人及其家眷,天可憐見,想必你們也不願看著他們在這兒等死吧?”


    麵對此情此景,羅阿敏不知該說什麽才好,眼巴巴地望著郭奕和許靈兒,淚水撲簌簌的往下流……


    沉默了半晌,郭奕講道:“林大澳主,馬老先生,據我們所知,玳瑁港堅守到年底應該沒什麽問題,在此期間,你們隻需等待著月空長老的到來,就能解玳瑁港之圍,到時候……”


    未等郭奕把話講完,林風把桌子一拍,高聲答道:“實話告訴你們,沒人願意追隨月空長老橫渡重洋!”


    “誰說沒有?”羅阿敏站起身來,厲聲講道:“我和阿瑩頭一個報名參加!”


    林風並沒有生氣,朝著羅阿敏擺了擺手,示意她先坐下,然後把目光轉向了馬誌善。


    “夫人,大家都很尊重你,也都會聽你的話。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西洋鬼子突然打過來,我們該如何應對?”馬誌善問道。


    “西洋鬼子還在企圖利用你們對朝廷施壓,根據巡撫龐大人的判斷,起碼今年不會攻打玳瑁港。”神情肅穆的郭奕接著講道:“如今,雖然月空長老還被困在秋目浦,但他們已經領到了市舶司的引票,得到了巡撫龐大人的鼎力支持,你們隻需要再等兩個多月,月空長老的商團就能來到玳瑁港,到時候,朝廷就能支持你們對付西洋人,在這兒打造一座遠洋基地,有願意前往新大陸的就去,希望留在本地經商的可以留下來,何樂而不為?”


    林風高聲答道:“不要再說了,這個方案斷不可行!”


    滿臉慍怒的羅阿敏厲聲質問:“為何不可行?”


    馬誌善狠狠地瞪了一眼林風,搖著頭講道:“夫人,你為何還如此糊塗?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一屋不掃而何以掃天下。”許靈兒說著,微笑著站起身來講道:“馬老先生,雖說如今馬尼拉被西洋夷人所占據,呂宋島到處都是教堂,相信等月空長老一來,就能改變這兒的局麵。苦心積慮的月空長老和玄德真人二位師父,欲赴新大陸與西洋人一比高低,為此準備了很久,其實,根本不用舍近求遠,在呂宋島就能宣揚我們華夏儒釋道之文明,以孔孟之道,施行禮仁之治,齊心協力與西洋人較量一番,大家應該有這樣的信心。”


    “許千戶言之有理。”馬誌善縷著花白的胡須讚道:“當年抗擊倭寇的時候,小老兒與月空長老有過一麵之交,相信長老的人格魅力,定能折服呂宋的島民,隻可惜天不遂人願,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實在是令人遺憾。”


    羅阿敏聽出了馬誌善話中有話,急忙問道:“老先生何出此言?”


    許靈兒也認為話外之音必有隱情,急忙講道:“馬老先生,有什麽話隻管講來,有任何困難我們一起麵對。”


    未等馬誌善開口,林風忽然放聲大笑,手指著郭奕和許靈兒,露出了滿臉的不屑,輕蔑地講道:“幼稚、真是幼稚至極!教化人心?豈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當年許柴佬在呂宋苦心經營數十年,傳播孔孟之道、教授魚桑耕織,尚且以失敗而告終;而眼下的西洋人,無論到了新大陸還是舊大陸,都是以武力相征服,再迫使土著信仰其宗教,然後才開埠經商,就像對待孩子一樣,打一巴掌揉三揉,再給個甜棗,請恕我直言,月空長老必然失敗!”


    郭奕講道:“林大澳主,我們此番前來,就是想給你捎個話,等月空長老的商團到了玳瑁港,你們就能獲得巡撫龐大人的支持,隻要你誠心支持長老的遠洋大業,恢複你的錦衣衛身份也未嚐不可。”


    “如此說來,你們二位和那兩百名明軍都不走了?”林風問道。


    發現郭奕和許靈兒頓時一愣,馬誌善急忙答道:“既然小老兒帶著大家迴福建,如果二位千戶大人不跟著迴去,怕是不妥吧。”


    “走吧,你們都走吧,我留下來等著月空長老的到來。”林風說著歎了口氣,似乎頗為無奈,感慨地講道:“西洋人到來之前,呂宋人信奉的是孔孟之道,你們再看看現在,在這座島上有多少人佩戴十字架,還有幾人記得聖賢書?既然長老決議要和西洋人一比高低,那就不分來早與來遲,我林某在此恭候。”


    “好!”郭奕答道:“等我們迴去之後,就把月空長老的商團接來,我們立足玳瑁港與西洋人一決高下。”


    許靈兒接著講道:“月空長老和玄德真人二位師父老了,常歎息時光匆匆宛如白駒過隙,有了玳瑁港這座基地,發展粵閩等地與南洋的貿易,也好積蓄力量,前往新大陸和西洋夷人較量一番。”


    看著這兩位善良而又單純的姑娘,馬誌善忍不住雙手合十,對天拜了拜,閉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詞……


    “馬老前輩、二澳主。”林風大喊了一聲,發現馬誌善不為所動,突然變得緊張了起來,遲疑了片刻,頗為感慨地講道:“真是歲月不饒人,二澳主老了,我被文濤這個混蛋關押了五年之久,如今這身子骨也不行了,如若能年輕二十歲,定要拜月空長老為師,追隨他們遠渡重洋開疆拓土,也不枉白活一世。”


    郭奕不失時機拿出一張航海圖,指著大洋彼岸的那片大陸講道:“林大澳主,你不是準備在此地修建紫禁城嗎?”


    林風把目光定在了那片大陸之上,開始不住地點頭,微笑著答道:“如此說來,等你們走後,我們就在此地等著月空長老吧。”


    馬誌善猛地抬起頭來,剛要張口,突然發現林風正在惡狠狠地看著自己,急忙把話給咽了迴去。


    “月空長老是狗兒的師父,在玳瑁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家對長老佩服得五體投地,你們都放心好了。”林風講到此處,起身過來拍了拍馬誌善的肩膀,感歎道:“也許等我到了你這把年紀,也會考慮落葉歸根、魂歸故裏,請放心帶著大家迴去吧,有二位千戶大人給你做主,相信龐尚鵬不會慢待於你。”


    馬誌善終於落下了眼淚,拉住了林風的雙手,嗚咽著講道:“大澳主,小老兒有一事相求,還望你能聽得進去。”


    “請老先生不要悲傷,自南澳島聚義以來,林某能有今日,全靠著您老的幫助,對此林某感激不盡,有什麽話請隻管道來。”林風答道。


    “大澳主,無論玳瑁港能否守得住,切不可再引倭寇登島,小老兒及大多數玳瑁港的將士,與倭寇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那是當然!”未等馬誌善講完,林風急忙打斷了他的話,突然發現羅阿敏居然還掛著十字架,上前一把搶了過來扔在了地上,又踏上一腳,惡狠狠地罵道:“你還帶著這個鬼符幹什麽?真是丟人現眼。”


    “大澳主,你別忘了,若非許靈兒小姐請傳教士馬克先生幫忙,又怎能在玳瑁港落下腳跟?”馬誌善撿了十字架,頗為感慨地講道:“我這一生沒什麽信仰,當了一輩子有奶便是娘的海盜,這老了、老了,沒事卻喜歡到教堂聽聽神父講經,感覺神父說的似乎很有道理,上天堂我不敢奢望了,下地獄又不肯甘心,帶著這把老骨頭迴到家鄉陪伴祖宗,希望來世別托生豬狗,也就心滿意足了。”


    大家閑扯了半天,郭奕和許靈兒都已經明白,眼下已經不可能阻止馬誌善,很難保證這些婦孺老幼迴國後不受追究,此舉倒是讓林風輕而易舉地甩掉了包袱,就算他們有本事趕走西洋殖民者,如果他將來再次勾結倭寇,仍舊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此刻的馬誌善已經料定,林風絕不會接受月空長老商團的到來,相信李成懷、蔡德和陳植等人也不會接受他勾結倭寇,用不了太久,玳瑁港定會有一場大戰,把滯留在此地的婦孺老幼帶走後,解除了後顧之憂,大家夥起碼不用坐以待斃,因此,心中十分坦然。


    許靈兒仍不甘心,按第二種應對之策問道:“馬老先生,我們真不敢保證朝廷會如何對待大家,咱們一起前往琉球如何?”


    對於迴國這件事,馬誌善早已派心腹之人暗中和龐尚鵬溝通過,大不了由自己承擔全部罪責,龐尚鵬基本保證會善待這些迷途的羔羊,因此,他頗為客氣地答道:“千戶大人費心了,這些想迴家的人,就算死也得死在故土,如今大局已定,不能再改了,以免擾亂軍心、民心,釀成不可收拾的局麵。”


    等馬誌善把該說的話全都講完了,因擔心夜長夢多,林風便催著他趕快走。


    送走了他們之後,許靈兒問道:“夫人,張狗兒什麽時候迴來?”


    “狗兒在離這兒數百裏外的馬尼拉灣駐守,平時是不迴來的,如果說他突然迴來了,就說明紅毛鬼要攻打我們。”羅阿敏答道。


    “看來,我們這次是見不到狗兒了。”許靈兒歎道:“真是令人遺憾,他和朱輝、宋河結拜為異性兄弟,拜月空長老為師,大家都在等著他一起橫渡重洋,前往新大陸宣化我華夏儒釋道之文明。”


    “請二位妹妹放心,有我和狗兒在,定能迫使林風接受月空長老商團的到來,到時候,一定要把徐阿嬌給帶來。”講到這兒,羅阿敏微微一笑,感慨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狗兒不小了,我介紹了很多姑娘他都不要。”


    “狗兒兄弟是位忠勇之士,非常值得大家的信賴,到時候定會把徐阿嬌給他接來。”許靈兒勸道:“不過,請夫人還是跟我們走吧,阿萍十分想念你……”


    “妹妹,你不要說了,我、我也十分想念阿萍,如果我走了,僅憑狗兒一人之力,恐怕無法製約林風。”這時,羅阿敏突然一陣心酸,拉住許靈兒的手,又落下了眼淚……


    “夫人,聽馬老先生之言,他似乎料定用不了太久,玳瑁港就會有一場風雲際會,難道他沒有找你談過嗎?”郭奕問道。


    羅阿敏放聲痛哭了一會兒,悲哀地答道:“他對我並不信任,因為我是勾結倭寇的羅文龍之女,是朝廷的欽犯,他敢迴國,而我卻沒有這個膽量。”


    也許正因為如此,羅阿敏才帶領大家在玳瑁港勵精圖治,希望能長期生活下去,許靈兒也不禁一陣傷感,提議道:“很多人都要跟我們走了,夫人,去給大家踐行吧。”


    於是,羅阿敏擦幹了眼淚,帶著她們在村子裏挨家挨戶走訪,看看大家有什麽困難,這些準備迴國的人喜極而涕,都把郭奕和許靈兒當成了活菩薩,對她們頂禮膜拜,反倒弄得她們不知說什麽才好。


    這時,仁牙因河口岸市場人山人海,大家都競相叫賣那些帶不走的物件,也有人喊著要賣村裏的房屋……


    當地島民蜂擁而來,圍著市場的經紀搶購,麵對交易的客人,李旦等人應接不暇,坐在樹涼蔭下揮汗如雨……


    忽然,許靈兒發現一個熟悉的背影,驚訝地喊道:“狗兒兄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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