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靈兒連夜離開了秀吉的隊伍,前往堺町投奔陳申。


    在綢緞鋪,陳申關切地問道:“靈兒姑娘,聽說小穀城已被攻陷,我都快被嚇死了,你是怎麽逃出來的?你父親呢?”


    “陳掌櫃……”許靈兒的鼻子一酸,不禁淚流滿麵,哭訴道:“靈兒無能,這麽多年來,什麽事都沒幹成,不僅沒能讓陸大人魂歸故裏,連父親也沒能救出來……”


    “你父親現在何處?”


    “他和阿市夫人在一起,被猴子送去了岐阜城。”


    陳申歎了口氣,講道:“靈兒,既然你父親和阿市夫人在一起,你就不用擔心,量織那田信長也不會輕易殺了自己的親妹妹。”


    許靈兒知道,石川五右衛門等人正在策劃刺殺織田信長,還是有些擔心,沉思了片刻,講道:“祈求菩薩保佑吧。”


    “靈兒啊,自你單人匹馬迴到日本救父,不知不覺八年過去了,你可知現在是什麽年號?”陳申問道。


    “隆慶七年。”許靈兒說著,慚愧地低下了頭,想想自己今年已二十三歲,奕兒姐姐的兒子都開始念書了,擱在鄉下,自己或許已為人母,不由得滿腹惆悵,顯得心事重重。


    陳申搖著頭講道:“早在去年年關,隆慶爺已禦駕殯天,由十歲的太子即位,今年就要改元為萬曆元年。”


    聽說正值壯年的隆慶帝突然駕崩,許靈兒十分震驚,不禁想起了曆經三朝的成國公老王爺,以及王衝和郭奕在京城的情況,便問道:“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知衝哥他們現在怎麽樣?”


    取出了那尊剛送迴來的達摩佛龕,陳申接著勸道:“靈兒啊,這邊的事情有你郭大叔,還有我和文濤在,你帶著這件國寶趕快迴去吧。”


    一提起迴國,許靈兒就心亂如麻,不禁又想起了李如鬆,頓時羞得滿臉通紅,趕忙又低下了頭。


    “作為長輩,我勸你先迴遼東。你還記得嗎?阿萍冒死來給你送信,最近我也接到了李成梁大人的密函,李大人全家對你十分關心,無論如何,你得迴去看看,不要辜負了李大人的一片苦心。”


    許靈兒毫不猶豫地答道:“不!”


    “有很多事情你還不懂,想那李家父子每日在前敵廝殺、刀槍無眼,誰敢保證沒個閃失,成梁大人讓長子先婚,實屬無奈之舉,你要體諒他們的苦衷,不論是阿萍的傳話,還是李大人在信中所述,都在證明如鬆始終都在等著你,你依然是李家長子的正房。”


    聽罷陳申的這席話,許靈兒無言以對,眼淚刷刷往下流……


    沉默了片刻,陳申接著講道:“去年九月,我接到了成國公老王爺的書信,仍在問起了這尊佛龕的下落,聽說沒多久,他老人家就過世了,如今,劉守有大人繼任錦衣衛都指揮使,因為南京湯家的舊事,他與王衝夫婦有些過節,時常為難他們,你帶著這尊佛龕趕快迴去吧。”


    此刻,許靈兒心中無比的悲涼,她十分清楚王衝與劉守有之間的矛盾,望著這尊佛龕顯得十分猶豫。


    “自林風再次被文濤關押之後,馬五接管了他在大陸沿海的據點,據說那些掌櫃都轉化成了本分的商人,因此,王衝沒輕易對他們下手,但現在,在劉守有的威逼下,王衝夫婦十分為難,他們不能沒個幫手,靈兒啊,不要繼續留在這兒冒險了,請相信我和郭國強大人,一定能安全把你父親送迴京城。”


    在陳申苦口婆心的勸導下,許靈兒終於答應了,由於月空長老的商船剛走不久,她隻好搭乘去往朝鮮的商船,先到遼陽去一趟,順便看望榮兒和素兒,拜見義父李成梁,再赴京城吊唁成國公老王爺,如果王衝和郭奕需要,就留下來幫忙,反正隨時就能跟隨月空長老的商船再迴來。


    經過十多日的行程,許靈兒來到了寬甸,發現此地正在打仗,經過一番打聽,得知建州女真頭領王杲舉兵謀反,李成梁擴築寬甸六堡的防禦工事,現在大軍開進了古勒寨,正在全力圍剿叛軍。


    於是,許靈兒決定到古勒寨去一趟,離開了寬甸繼續往北而行。


    到了古勒寨,隻見這座寨子三麵環山,到處都是被焚毀的房屋,見不到一個人影,殘垣斷壁中,時而有一些豬、狗、羊、貓到處亂竄。


    許靈兒牽著馬轉悠了半天,迎麵遇到了一位老人,便上前問道:“老人家,請問這兒可有客棧投宿?”


    這位老人弓腰駝背,腦後拖著一條發辮,若不是滿臉的胡須,許靈兒覺得像個老奶奶。


    老人打量著這個陌生人,滿臉狐疑地問道:“姑娘,你是從哪兒來的?為何會到了這兒?”


    “我是販賣藥材的客商,剛從朝鮮迴來,想找家客棧投宿。”許靈兒答道。


    “這兒叫古勒寨,難道姑娘你不知道嗎?遼東總兵李成梁的大軍,正在追殺我們建州女真的頭領王杲,剛剛從這兒撤離,我們寨子裏的人大都戰死了,能逃的都逃進了山裏,你快走吧,別讓人把你當探子抓起來。”說罷,老人便繼續往前趕路。


    太陽快要下山了,陣陣山風吹來,讓人感覺到了一股涼意,陰霾的迷霧重重,似乎過一會兒就要下雨。


    老人轉彎的時候,忽然發現她還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頓生惻隱之心,又折了迴來,講道:“姑娘,天快要黑了,這兒很危險。”


    “老人家,我迷路了,不知該往哪兒走。”靈兒答道。


    老人歎了口氣,講道:“你一個女娃娃家的,太不安全,若不嫌棄,到我家歇息一晚吧。”


    “謝謝老人家,請問你家裏還有什麽人?”


    “我的兒子、兒媳都已戰死,小孫子跑了,現在隻有老嫗和孫女在家。”


    於是,許靈兒跟著這位老人,來到了一處大門朝東的院子,老人前去敲門,從裏麵出來了位老嫗和一個小女孩。


    老嫗見來了個陌生人,開始絮絮叨叨地埋怨起了老頭,進了門,許靈兒給了她一些碎銀作為答謝。


    老嫗手捧著銀子,激動萬分,跪在地上朝天拜了拜,便給許靈兒做飯去了,老頭和小女孩一起去喂馬。


    吃完了飯,老人把許靈兒安排在了廂房居住,並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夜裏睡覺的時候警醒著點,還給了她一把菜刀,講道:“睡覺防賊,菜刀比寶劍好使。”


    許靈兒微笑著接過了菜刀,問道:“請問老人家貴姓?”


    “費揚古。”


    “從這兒到赫圖阿拉城有多遠?”


    老人頓時變得十分警覺,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許靈兒微微一笑,答道:“害怕明天走錯路,誤入戰場,隨便問問。”


    “你隻要不再往北走就是了,聽說王杲和他兒子阿台章京,都逃去了赫圖阿拉,我估計,現在李成梁的大軍追到了那兒。”費揚古老人答道。


    對於赫圖阿拉城這個名字,許靈兒並不陌生,她早就聽湯景和朱輝提起過,謝過費揚古老人,在裏邊插上門,和衣躺在炕上睡著了。


    到了後半夜,在一片雞鳴聲中,有群黑影悄悄溜進了古勒寨。


    熟睡之中的許靈兒忽然感覺脖頸發涼,趕忙睜開了眼睛,隻見一個蒙麵的孩子正手握鋼刀,惡狠狠地盯著自己。


    這時,傳來了小女孩的哭聲和兩位老人驚叫聲,許靈兒冷靜地問道:“你是什麽人?要錢嗎?行囊裏有的是,請不要傷害老人一家。”


    門外又竄進來三個半大孩子,二話沒說,就把許靈兒給綁了起來。


    院子裏亮起了火把,一個少年對老人質問道:“費揚古老爹,你為何如此糊塗?居然把探子帶迴了家,你收了她多少好處?”


    “努爾哈赤啊,這姑娘是剛從朝鮮迴來的客商,迷路了,來我們寨子裏投宿。”


    努爾哈赤厲聲喝道:“哪會有不長眼睛的客商,沒事到戰場來投宿的?她肯定是探訪阿台章京來了,現在我的家鄉赫圖阿拉,已被李成梁這混蛋團團圍住,或許今兒天一亮,他們就要殺人放火。”


    聽聞這少年便是赫圖阿拉城的努爾哈赤,許靈兒知道他曾救過朱輝,不管努爾哈赤是不是還記得這件事,她決意要幫一幫這個心地善良的少年。


    看著這兩位戰戰兢兢的老人跪在地上,聽著費揚古老人那小孫女的哭聲,許靈兒的心中一陣淒涼,大聲講道:“努爾哈赤,我早已聽聞過你的大名,知道你是一位好心人,但現在不說這些。請放了他們吧,我能讓李成梁大人退兵!”


    聽罷這句話,兩位老人十分震驚,還以為她是李成梁的探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等著受死。


    努爾哈赤也是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你說什麽?你憑什麽能讓李成梁退兵?”


    “李成梁大人是我的義父。”


    努爾哈赤放聲大笑,繼續問道:“有何為證?”


    “我的錦衣衛腰牌就在行囊之中,若是不信,你們找出來自己看看吧。”


    有幾個孩子又跑進了廂房,取出了她的行囊,從中找出了一塊錦衣衛腰牌,橫寫三個大字:錦衣衛,豎寫:北鎮撫司左千戶統領許靈兒。


    這時,努爾哈赤仔細打量著見許靈兒,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姑娘,居然是錦衣衛北鎮撫司左千戶統領,可以確定她的來曆不同尋常,但還是有些懷疑,不由自主地問道:“這、這會是真的嗎?”


    “若是不信,就殺了我吧,還請你善待這家好心人,菩薩會保佑你們的。”許靈兒說罷,把眼睛一閉也等著受死。


    努爾哈赤遲疑了片刻,接著問道:“我們本不願與朝廷為敵,隻想保護自己的家園,現在想知道,你到底能不能讓李成梁從赫圖阿拉退兵?”


    “人之將死,還何必撒謊?”許靈兒毫不猶豫地答道。


    “那好!我們現在就帶你去赫圖阿拉,若是李成梁真能聽你的,從赫圖阿拉退了兵,我努爾哈赤今生今世願給你當牛做馬。”


    許靈兒知道李成梁正在追殺王杲,如果說王杲真在赫圖阿拉的話,讓義父退兵也是勉為其難,問道:“努爾哈赤,我問你,王杲到底逃到了何處?”


    “他逃去哪裏,我怎麽會知道?反正沒在赫圖阿拉!”


    “你沒有說謊?”


    “倘若說謊,還何必讓你帶我你去找李成梁?”


    “還不快給我鬆綁?現在就帶你去赫圖阿拉。”


    於是,努爾哈赤已不再猶豫,立刻給許靈兒鬆了綁,辭別了費揚古老人一家,一行人快馬加鞭趕赴赫圖阿拉。


    此時,李成梁的大軍已將赫圖阿拉團團包圍,天剛朦朦亮,正準備發起進攻,努爾哈赤等人帶著許靈兒趕到了。


    催馬來到了陣前,許靈兒甩鐙離鞍下了馬,趕忙跪倒在地,立刻被李成梁的侍衛所包圍。


    李成梁身披鎧甲、外罩戰袍,威風凜凜的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見此情形,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仿佛如做夢一般。


    許靈兒微微抬起頭來,眼淚刷刷地往下流,喊道:“義父大人……”


    李成梁翻身下馬,緊跑了幾步,分開了侍衛們,將她攙扶了起來,嗚咽地講道:“兒啊!你終於迴來了,為父、犬子如鬆都對不住你……”


    “義父大人,是女兒不好……”


    “這都是為父的錯、是為父我的錯……”


    父女二人正在自責之際,一群士兵把努爾哈赤等人給押了過來。


    “李大人,冤枉啊!冤枉啊!”這些孩子們異口同聲地喊道。


    看他們一個個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有的額頭上還冒出了血絲,李成梁問道:“你們是什麽人?到底有什麽事?”


    “懇請李大人開恩,饒了赫圖阿拉吧!我們這兒真的沒有窩藏王杲和阿台,你若不信,可以派人進城搜查,但不要再殺人放火,靈兒姐姐,你快替我們求個情吧!”努爾哈赤大聲講道。


    “兒啊,你認識他們?”李成梁驚訝地問道。


    許靈兒點頭答道:“急於想見義父大人,昨日誤入了古勒寨,今天早上,是他們把我帶到這兒來的。”


    李成梁明白了,來到努爾哈赤等人的近前,大聲講道:“看在我女兒的份上,暫且饒了你們,都起來吧,留在軍營中當人質。”


    等士兵把努爾哈赤等人帶走後,李成梁下達命令,進城搜查王杲和阿台章京,但不許殺人放火!


    這幾天實在太忙,隻能抽出一點時間上傳,不能一一迴複,請見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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