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命,吳玉姬出於本能的鬆了口,沒有真把許含章的皮肉咬下來。


    “與其費盡力氣救人,還不如去救一條狗。”


    崔異連正眼瞧她一下的意思都沒有,無比嫌惡的將長鞭扔掉,似是一沾過她的發膚便髒的不得了,令人不想再用第二次。


    然後,他解下外袍,將許含章嚴嚴實實的裹住,順帶語重心長的說教了起來,“狗雖然是畜生,但好歹是通人性的,不會胡亂攀咬。至於人,可就不一定了。”


    那頭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沒膽色和眾無賴周旋,能做的便是一味的哀哀求饒,看上去柔弱極了,淒慘無比,可一轉身就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氣,對許含章下了口,把許含章弄得淒慘無比。


    說她恩將仇報,那都是輕的。


    要不是他顧慮著許含章的感受,不想讓許含章心裏留下疙瘩,隻怕直接就將她勒殺了。


    “你身上的血,是不是沈構的?”


    但他再考慮許含章的感受,也不會像對待許含章那般去周到的對待她,故一來便開門見山的道:“而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沈構?”


    許含章隨意的揉著手腕,不解的抬起頭。


    那個人,不是因為剽竊而徹底淪為了笑柄嗎?


    為何會突然跟吳娘子扯到一起?


    “沈構?他是誰?誰、誰又死、死了……”


    而吳玉姬則捂著被勒得青紫交加的脖子,痛苦的嗆咳了一陣,待緩過勁後,臉上便有一絲慌亂閃過。嗓子則因為方才受創的緣故,聽上去嘶啞如破鑼,煞是可憐。


    “我、我不知道你在、在說什麽……”


    不久前,她的手裏是沾上了一條人命。


    但是……


    那個人姓陸,不姓沈。


    所以,她有什麽好害怕、好心虛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於是她漸漸鎮定了下來,說話也不結巴了。


    “是麽?”


    崔異仍不屑於用正眼打量她,隻緩緩的轉過頭來,對上了許含章探詢的目光,言簡意賅的說,“他們,其實是同一個‘人’。”


    此刻,他並沒有詳細解釋的打算,隻是把那個‘人’字的音咬的有些重罷了,點到即止,又道:“行了,我們走。”


    就在方才,他已經從吳玉姬拙劣的應對中知曉了答案,自然就沒有揪著她繼續問下去的必要了。


    “那吳娘子呢?”


    許含章下意識的應了聲,旋即記起一事,連忙扯住了他的衣袖,接著又看了看吳玉姬,問道。


    她可能會害到自己,是以後的事。


    但眼下所有的一切尚未發生,自己可以小心翼翼的提防著,卻沒道理立刻去針對她,加害她,或是對她放任不管。


    “她有手有腳,定能走迴去的。”


    崔異的表情極度冷漠,但在瞧見許含章滿眼的不忍後,心裏終究還是軟化了幾分,伸指橫於唇邊,發出了一道短促的唿哨聲。


    “把人送走。”


    片刻後,林間便有六個黑衣勁裝的男子出現,他們身姿矯健,動作利落,在聽到崔異發話後,根本就不給吳玉姬反應的機會,便迅速將她敲暈放倒了,接著就馱著她,無聲無息的潛迴了茫茫的山林中。


    “去那邊看看。”


    許含章看得呆了呆,崔異卻麵色如常,淡然的望向前方,翻身上馬,“沈構的屍體,多半就在不遠處了。”


    如他所料,兩人隻沿著大道縱馬疾馳了一會兒,便齊齊瞧見了一間孤零零的,顯得極為突兀的農舍。


    一推門進去,便能看見四濺的汙血、翻卷的碎肉,而沈構正直挺挺的倒在滿地的狼藉中,渾身血肉模糊,白骨隱現,麵上已辨不出生前美姿容的模樣,隻有輪廓依舊能窺出些許俊挺的痕跡。


    饒是許含章見多了各種各種的死屍,此時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的死狀委實是太慘了,就像被野獸生生撕裂嚼碎了,連具全屍都保不住。


    接著,她想起了吳玉姬嘴上和身上的血,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


    “難道,是她?”


    一問。


    “沒錯,是她。”


    一答。


    “她整個人的狀態,確實是有些不正常,可是……”


    也不至於這般不正常。


    “問一問他,不就知道了?”


    一隻手橫到了她的頸項後麵,靈活的解開係繩,將桃木符取走,揣進了自己的袖中,“話說迴來,你也很久沒有動用過自己的雕蟲小技了,是時候該練一練,免得生疏了。”


    許含章微怔。


    他整日都謹小慎微的,如老母雞護崽般將自己掩在羽翼下,不想讓自己在是是非非中牽扯太多,可今日怎會這般開明,這般好說話了?


    是突然轉性了麽?


    “給你個表現的機會,你不要?”


    崔異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她驚詫的神情,笑道。


    “要!”


    許含章歎了一口氣,斬釘截鐵的點頭,接著就緩步走到沈構的屍身前,凝神閉上了眼。


    按理說新死之人的怨氣是最盛的,但她冥想了許久,才勉強感應到了一縷遊魂的存在,且稀薄得就像是即將散去的青煙,風一吹就要分崩離析。


    “二位真是好雅興。”


    青煙裏,漸漸顯現出一些模糊的畫麵來。


    白袍玉冠、風姿出眾的少年郎,舞姿翩翩、麵目模糊的紅裳女。


    緊接著,風姿同樣出眾的沈構出現了。


    但他沒有如許含章在詩集中看到的那樣,一來就做出奪詩殺人的行徑,而是把紅裳女支開,找借口拿起那張題詩的宣紙,故意將嗓門嚷嚷得很大聲,並和少年郎對了個眼色,大吵起來。


    “別的都可以。但這個,不成。”


    “要去你去。”


    “好,那我去!但這首詩,隻能是我的!你可別又去外頭嚷嚷,說是我抄了你!”


    “這個,也不成。”


    “呸!我用你的,是看得起你!你別不識抬舉,擺起架子來了!你是不是就想撈點錢,我給你便是!”


    “不成。我說了不成,就不成。”


    一個做咄咄逼人狀,一個做寧死不屈狀。


    然後,雪白的宣紙碎成了一片一片,飄然落地。


    沈構利索的取出了事先準備好的血囊,潑在少年郎的臉上,造成了殺人害命的假象。


    少年郎配合著倒在了他的腳下,身體抽搐了幾下。


    “啊!”


    紅裳女聞聲而來,見狀便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而少年郎忽地一躍而起,伸手摸過沉重的硯台,打穿了她的頭顱。


    沈構則抄起了那把沉重的琵琶,連連揮下,幾乎將她的頭臉都砸成了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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