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從淩家迴來後,他絞盡腦汁,終是想出了一個能委婉的提醒和暗示她的法子,既能讓她的心中生出疑惑的苗頭,主動去找淩準求證,又不會讓她把矛頭都對準了自己,讓自己左右為難。


    “要不要帶點雄黃粉驅蟲?”


    “再拿些金瘡藥備著。”


    他的靈感,來源於淩家叔侄倆的對話。


    雄黃粉,味辛,性溫,歸肝、胃、大腸經,用於驅蟲和驅蛇。


    如果叔侄倆肯好好的呆在家中,那自然是用不著這些東西的。隻有在翻山越嶺、餐風露宿時,以及在麵對以玩蟲子為樂的南詔人時,帶上它,才是十分有必要的。


    瞧瞧,自己都說的這麽淺顯了,還特意把十一郎單獨拎出來提了,那她應該馬上就能會過意了。


    “十一?”


    果然,她一聽到這廝的名號,眼睛就霍然一亮。


    緊接著,她突然就臉紅了……


    這、這他娘的是什麽意思?


    鄭元郎不禁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待會兒,我就去試試。另外,我覺得加些硫磺進去,應該也能有同樣的效用,不如都來嚐試一遍好了。”


    許含章若無其事的扭過頭,試圖用正經事將腦海中浮現出來的不正經的畫麵壓下去。


    香藥、胰子、十一、雄黃粉、沐浴……


    水汽蒸騰、滲著水珠的大木桶……


    搭在屏風上的男子外裳……


    結實而有力的肩背的線條……


    真是太可恥了,太不正經了!


    更可恥、更不正經的是,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這樣幻想了。


    在那個雪夜裏,在益州的那條長街上,她便已經就著他衣衫微濕的模樣想入非非了一次。


    “你究竟在想什麽!”


    她正急著自顧自的反省,冷不丁就聽得鄭元郎暴喝了一聲,明知道他沒有讀人心思的本事,她仍免不了心虛氣短,弱弱的答道,“沒、沒想什麽啊……”


    然後靈機一動,十分討巧的笑著,“這個方子,值、值五百兩。”


    錢到手了,麵子也有了,這樣他總該滿意了吧?不會再問東問西了吧?


    “你、你!”


    枉費鄭元郎平日裏對她高看一眼,覺得她是個有腦子的,此時卻見了她如此沒頭沒腦的一麵,不由惱怒交加,“你就不能多想想嗎?”


    居然要她多想?


    許含章很清楚他的原意不是讓她多想想淩準用胰子沐浴的情形,但臉還是不爭氣的又紅了起來。


    “你、你……”


    鄭元郎正欲抱怨上幾句,但在看到她第二次臉紅後,就有些飄飄然了。


    莫非是今日的自己太過鮮明出眾,太過風采卓然,以至於把她迷住了,所以她連吐字和表達都不利索了,順帶把腦子裏的那根筋搭錯了?


    呸呸呸!


    就她那種低劣而稚拙的眼光,怎麽可能會欣賞得了自己這樣的絕世仙葩?


    鄭元郎先是一陣愕然,而後是一陣惡寒。


    “等一下。”


    好在許含章很快就從美男出浴的幻想中抽出了身,開始思索起了旁的事,“難道,十一又要出城去獵雁了?”


    “獵豔?”


    鄭元郎頓覺她比先前還要病得不輕了,居然成了前言不搭後語的瘋婆子、醋壇子,立刻嗤笑道:“哪有人會頂著一身雄黃味兒出去獵豔,也不怕把人家姑娘給熏死?”


    “姑娘?”


    許含章一怔,瞬間就反應過來,啼笑皆非的解釋道:“我說的,是大雁的雁。”


    “就算是出去捉大雁,也不用抹雄黃粉的。”


    鄭元郎被噎了個半死,但在琢磨出她並非是為了淩準患得患失後,心裏就詭異的舒服了不少。這一舒服,竟是連獨善其身的準則都忘了,無意識的說漏了嘴,“隻有去蛇蟲鼠蟻特別多的地方,才會特意把這玩意帶上防身。”


    蛇蟲鼠蟻?


    這幾樣物事最為密集的地方,除了嶺南,便是南詔了。


    其他地方雖也有這些東西,但數量、質量、毒性都遠遠不及。而出行時,也無需戒備到要隨時攜帶雄黃粉防身的境地。


    但淩準在嶺南那邊無親無故的,是不可能過去的。


    至於南詔……


    吳娘子一行人都沒有往南詔去,而他就更不可能去了。


    除非……


    “你是說,他要去尋吳娘子了?”


    許含章忽地蹙起了墨描般的長眉,問道。


    他若是想救吳娘子,便要在暗中跟著那群行蹤詭秘、既能馭蛇、又擅種蠱的南詔人。


    因此,才會有時刻都揣著雄黃粉戒備的打算。


    “你給我的暗示,還真是迂迴曲折啊……”


    想著鄭元郎先前那所謂的‘暗示’,她忍不住歎息道。


    有話直說,就不行了麽?


    如果她一直想歪了,一直都把心思花在胰子和沐浴上,豈不是會誤了正事?


    “你腦子裏的那根筋,也搭得挺迂迴曲折的。”


    鄭元郎卻覺得自己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聞言很不服氣,立時反唇相譏道。


    “我要去東市。”


    許含章沒有接茬,依舊是蹙著眉。


    “你不先去升平坊勸勸他?要知道為了絆住他送死的腳步,我把你的生辰都搬出來了,說要他陪著一起過,你心裏才能舒坦……”


    鄭元郎一驚。


    “先去東市!”


    她的語氣是不容置喙的,表情凝重,隱有幾分藏不住的緊迫和急切,讓他也情不自禁的緊張了起來,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就屁顛屁顛的跑上前去引路了。


    東市。


    寬闊的大路兩側,店鋪毗連,商賈雲集,紙筆行、酒肆、鐵行、肉行、雕版印刷行、繡坊比比皆是,香料、珠寶、皮毛、綢緞、屏風、夾纈,應有盡有。


    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流淌著富庶而繁華的氣息,令人心醉神迷。


    “二娘子,你是要先去哪個鋪子瞧瞧呢?”


    掌事的人早就得到了消息,一見著許含章的人影,便熱情而不失分寸的迎了上來,將幾家商鋪的門臉和布置介紹了,又詳細的說了下各自的經營情況。


    “去後麵的作坊。”


    許含章已抬步走到了售賣胰子的店鋪前,毫不猶豫的說道,“準備硫磺、雄黃合硝石,即刻開爐。”


    許是走動得太急,一支斜斜的插在發髻邊的金步搖便漸呈搖搖欲墜之勢,頃刻就掉了下來,眼看就要跌墮於塵土之中,還好鄭元郎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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