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替我在十一麵前將此事圓了,我就把先前的過節瞞下來。”


    許含章將這兩人的交頭接耳全程看在了眼裏,卻沒有戳穿,隻等岑六郎走了以後,便擦了擦嘴角邊的血沫,一手扶著牆,慢慢的站起來,說道。


    比起旁的事情來,她更害怕淩準會因此而為自己擔心。


    “真的?難道……你就沒怨過六郎這頭憨貨?不想修理他一頓?”


    鄭元郎慢吞吞的走近前來,將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陣,本來是想說幾句表示關心的話,但還未出口,就莫名的覺得一陣惡寒,趕緊替換成了別的內容。


    “其實,這本來就不關他的事。”


    許含章沉吟了一下,目光望向米婭兒,如實說道:“因為她走得太突然了,所以……我迴魂的時候就沒了她神思的依托,路斷了,出來的就有些困難……髒腑,就受了一點兒輕傷。”


    之後根本就用不著岑六郎這個慫包來撞,她遲早也會吐出一口老血的。


    “你為什麽非得多管閑事?”


    鄭元郎聞言,十分無奈的歎息了一聲,“這下好了,弄死了一個,又結怨了一個,你自己也……”


    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更要命的是,米婭兒是死在淩家的。


    即使他們不在乎家中的風水是否會受影響,但心裏或多或少的也會有個小疙瘩,怪不自在的。畢竟,米婭兒已和他們朝夕相處了多日,想必是有感情的。可她一來,就間接的把米婭兒送上了黃泉路。


    這下不是掃把星,也勝似掃把星了……


    而岑六郎這邊,以後也未必能心無芥蒂的和淩準來往了。


    “你又不是蠢人,應是早就能預料到這些麻煩了,為何……”


    這才是最讓他頭疼的地方——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實乃找死之行徑。


    “我雖然不蠢,但也沒聰明到能預知她的選擇。我以為,就算那個畫師是真的死了,但也隻算得上是情深緣淺,她最多隻遺憾一陣子,也就能走出來了……然後,我再把她帶迴府裏,不讓她跟岑六郎打交道便是。誰知……”


    誰知,她會這般的決絕,這般的不顧一切。


    “此事的確是我思慮不周,低估了她的至情至性。”


    許含章毫不避諱的承認了自己的失誤,並大大方方的誇讚了米婭兒的氣節,然後道:“反正,剩下的都交給你了。”


    因著這裏是她未來的‘夫家’,她免不了有些近鄉情怯的顧慮,束手束腳的,施展不開,就隻能交由鄭元郎善後了,希望他能盡量把她的魯莽美化了,不會給淩家人留下不好的觀感。


    “至於墓地、棺材、壽衣和下葬的事,就用不著你操心了。”


    既然她已答應了米婭兒,自是要親力親為,不假手於他人。


    “得了,你還是先診個脈、抓服藥吧。不然,就該輪到我來為你老人家準備棺材了。”


    鄭元郎覷著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說道。


    “應該沒有大礙。”


    許含章輕描淡寫的一擺手,“迴去躺一躺,也就好了。”


    隻是吐了口淤血,照理說反而是疏通了髒腑的鬱結,理應不會留下沉屙才對。


    “你說得倒是輕巧……”


    鄭元郎正欲反駁,就聽到醫館的大門外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響,似是有人迴來了。


    “糟了,我得先走一步!”


    許含章登時就著了慌,“醫館有後門嗎?”


    “沒有。”


    鄭元郎斬釘截鐵的答道。


    “那隻能翻牆麽?”


    許含章愈發的著慌。


    “不用。”


    鄭元郎環顧了四周一遍,旋即指著屋子裏的後窗,“你從這裏走吧。”


    語畢便大步流星的衝過去,將窗戶打開,自己先跳了出去,然後鬼使神差的趴臥在綠草茵茵的地上,做大義凜然狀,“快跳!”


    有他這個人肉墊子鋪底,那她跳下來,怎麽也不會崴到腳,或是磕到小石頭的。


    這樣,她就能安生了。


    而他也能安生了。


    至少,不會被崔異分屍了。


    隻是這樣。


    僅此而已。


    “嗯。”


    他這廂做著激烈澎湃的腦補,越發覺得自己犧牲頗大,人格高尚無比,幾乎快要把自己都感動了。


    那廂的許含章卻隻是若無其事的應了聲,連客套話都沒有一句,就從窗台跳下,下墜的力道之大,幾乎要將他的背脊踩斷了。


    “你,不好踩,硌腳。”


    在他疼得齜牙咧嘴的當口,她居然還蹙著眉,挑剔起來了。


    “走了。”


    他正要臉紅脖子粗的昂起頭,同她爭上幾句,她卻已裙裾飄飄的穿過了叢叢花樹,徑自走遠了。


    等等!


    她一個人走,在路上會不會有事?


    鄭元郎心裏咯噔了一下。


    而前院的動靜,則越來越大了。


    這有些不對勁啊……


    聽著,像是吵起來了……


    而且,是針對淩準的……


    於是他顧不得她那頭了,反正除了他,暗地裏還有個阿四在跟著,斷不會讓她有任何差池的。


    他連忙翻窗折返,大步往院子裏走去。


    許含章的腳步卻微微一頓。


    方才,她並非是在故意挑他的刺。


    他顯然是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故趴臥在地時,渾身的骨頭都是硬邦邦的,沒有一星半點兒的柔韌。


    而崔異,顯然是在自己那兒做慣了此事的,故經驗極為豐富,連肩腰的走勢和胸廓的起伏都控製得恰如其分,保證讓她踩得放心,踏得舒心,全無後顧之憂。


    “你在發什麽呆?”


    一道慵懶而熟悉的聲音,忽地從樹上傳出。


    前院裏。


    “都怪你!現在我們的玉兒是真的找不見了!”


    “你這個害人精,殺千刀的,混賬!王八蛋!”


    吳氏夫婦正揪著淩準的領子,大罵道。


    “關我何事?”


    淩準嫌惡的將他們的手撥開,冷漠以對,“她不見了,是你們家的事。而我家的人都已經仁至義盡,幫著找了大半天了。你們就不要得寸進尺,繼續在這裏撒潑了,免得誤了我的正事。”


    “你能有什麽正事?”


    “又沒有功名,又沒有官職,又沒有什麽正經營生,整日裏除了舞刀弄劍的耍猴,你還能幹什麽?”


    “你就是不想幫著找了!”


    “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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