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子,請。”


    許含章戴上了帷帽,由船上的仆婦們攙著,棄舟登岸,小心翼翼的交到了碼頭上的仆婦們手中,待得雙方寒暄完畢後,她就被扶進了一輛華麗的馬車裏,被車隊團團圍在正中,一路沿著官道而行。


    淩準則換乘了一匹快馬,不緊不慢的跟在車隊的最後方。


    大概是得到了崔異事先的授意,車隊中沒有一人對他的尾行表示過警惕或不安,而是默默的容忍了他的存在,不加幹擾。


    但他仍顧忌著人多眼雜,不曾和許含章在人前有過親密的舉動,最多是在用飯的時候坐在她的鄰桌,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她說著路上的見聞,偶爾趁人不備,會偷偷的塞給她幾枝從道旁順來的梅花。


    不得不說,崔異派來的仆婦是極有眼色的,見狀並不會多問她一句,隻會利落的剪下多餘的枝丫,替她將梅花插在盛了七分滿清水的花瓶裏,小心翼翼的養著。


    而張玉郎派來跟船的仆婦也不是不好,卻未免太熱愛八卦和葉子牌了,若是讓她們瞧見了,定會衍生出‘震驚!光天化日之下,熱血方剛少年郎竟當眾挑逗含羞帶怯小娘子!’的故事來……


    又過了幾日,車隊終是來到了長安城的城樓下。


    “十一郎,我已在雲來居訂了一桌最好的席麵,就等著為你接風洗塵了。”


    鄭元郎早早的等在了此處,一麵熱情萬分的將淩準從馬上拽下來,一麵還不忘衝著許含章擠眉弄眼。


    “既然是吃白食,那十一你就趕緊去吧。”


    許含章自是不會被這種低劣的小把戲挑釁到,而是溫溫柔柔的一笑,在和淩準依依惜別後,又轉向了鄭元郎,無比天真嬌憨的道:“這一次,你帶夠錢了麽?如果不夠的話,可以讓店家記在賬上的,千萬不要犯傻,跑進後廚裏洗盤子。”


    話音未落,鄭元郎就一甩袖子,拖著淩準,氣衝衝的離去了。


    “有勞崔管事費心了。”


    另有一行人也早早的候在了此處,客客氣氣的向為首的管事道了謝,接著走到車隊的最末,麵不改色的將兩位五花大綁的俏姨娘領了出來,‘溫柔’的拿布堵了她們的嘴,塞進一乘青頂小轎裏。


    “那我們就告辭了。”


    一名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少婦環佩輕響,越眾而出,也向崔管事施了一禮。


    她的麵容精致,清麗有若芙蓉,氣質脫俗,而肌膚極為白皙,如羊乳一般潤澤,身材則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這,簡直就是穆姨娘和雪姨娘的結合體!


    不!


    那兩位頂多是和她有些相似罷了,卻完全及不上她的一分!


    她簡直就是天賜的尤物,走路時步態明明是端莊自然的,連腰肢都未曾矯揉造作的扭過,卻偏能讓人看得口幹舌燥,眼珠子不由自主就黏在了她的身上,舍不得離開。


    她甚至不需要濃妝豔抹,不需要袒胸露乳,隻是一段潔白的頸項,一截圓潤的皓腕,一角月白色的裙邊,便能奇跡般的生出無限的風情來。


    饒是許含章同為女子,此時也忍不住看得呆了去,險些把持不住,同時暗自慶幸著淩準先走了一步,不然讓他見著了這等活色生香的尤物,那還了得?


    “夫人不必多禮。”


    崔管事估計是年紀大了,熱血也就不再沸騰了,見到此等美色也沒有亂了心智,隻微笑著側身,避過了她這一禮,又和她禮節性的聊了幾句,便各走各路了。


    “二娘子,請隨老奴來。”


    待閑人都退散後,許含章被仆婦從馬車上扶著下來,坐上了一乘四人抬的肩輿,邊上垂著一層又一層淡青似竹葉的紗幔,將她的視線遮擋得有些模糊不清。


    “起。”


    等她坐穩後,便有四名訓練有素的護院上前,穩穩當當的抬輿、起步,過程中幾乎沒有產生絲毫的顛簸。


    但許含章並不覺得這有多舒服。


    因著被抬得很高、坐得也高的緣故,她心裏極不踏實,極度欠缺安全感,隻能始終保持著正襟危坐的姿態,連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一不留神就會跌下去,落個狗啃泥的下場。


    好在隻煎熬了一刻鍾,她就被放了下來,但還未瞧清眼前的府邸具體是什麽模樣,就被另一群蜂擁而出的仆婦接了手,浩浩蕩蕩的將她迎進了正門,接著又上了一乘軟轎,來來迴迴換了好幾撥人來抬,有轎夫、小廝、護院、健婦等,最後終於落了轎,由六名眉清目秀的婢女伺候著掀起轎簾,扶著她下來。


    許含章本以為這就算完事了。


    誰成想腳步還未站穩,就被簇擁著步入了垂花門,穿過漫長的抄手遊廊,目不斜視的走過冷颼颼的穿堂,轉過一架金絲楠木的大插屏,然後,才算是走到了正房的大院裏。


    但婢女們仍沒有讓她坐下來休息的意思,而是繼續帶著她前行,穿過花園、鬆柏林、竹園、水榭、長橋,一直走到了某處水汽蒸騰之處,才齊刷刷的停了步,將一扇巨大的木門推開。


    一股子帶著熱氣的硫磺味立刻無遮無攔的溢出,撲麵而來。


    “二娘子,讓婢子們來伺候你寬衣吧。”


    這是一處天然開鑿的溫泉。


    地上用的是大片的漢白玉來鋪設,山壁上繪著各色花卉的圖案,而每一塊凸起的山石上都搭著一截剖成了兩半的竹管,一截截的垂下,首尾相連,溫泉水便從中傾瀉而下,涓涓而落,匯聚在了底部的池子裏,氤氳開了一層薄紗似的霧氣。


    “好。”


    自己舟車勞頓多日,已很久沒有徹徹底底的沐浴過一次了,身上是有了淡淡的汗味。


    因此許含章沒有拒絕,從善如流的攤開雙臂,任她們除去了自己的衣衫。


    如果是以前的她,定會很不好意思讓陌生人看到自己的身體,但之前的藥浴早讓她變得麻木了,繼而變得無所謂了。


    但沒過多久,她便覺得有所謂了。


    因為,她身遭的水慢慢的泛黃、變黑了。


    許是有衣衫遮擋,她身上倒是不怎麽髒,但一頭青絲卻飽經了塵土、沙石、油垢的洗禮,一入水,它們便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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