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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玉書教授的那根鋼筆實在讓人心折,充滿了歲月加成的魅力。秦青忍不住在網上搜了幾天,結果發現竟然是一根古董鋼筆(放到今天它當然是古董,德國產,想買一根要做好傾家蕩產的準備(當然是她的產,倒是有外型近似的西貝貨,怎麽看西貝貨都沒真貨美。秦青想不知結婚時不要鑽戒要古董鋼筆行不行?


    第二天晚上,她懷著一種期待的心情入睡,果不其然又夢到了代教授,而且,這天代教授真的在講徐二毛家的事。


    “任何民間傳說都有其生存的土壤,也就是說隻有在人民有這個需求的時候,這個傳說才有生根發芽的機會。”代教授今天穿了一個棕黑與鮮紅格子的馬夾,還帶了個懷表,一根細細細的金鏈子掛在領帶上。馬夾果然能起到男士胸罩的作用,它把代教授襯托的格外挺拔,連肚子都顯得小了。


    “我們跳出小老婆索命這件事來看徐家父母的反應,你們看到什麽?”


    秦青在台下,心裏立刻蹦出答案:心虛!


    有學生迴答完之後,代教授一拍手,“說對了。他們心裏有鬼!我們再來看徐二毛的父母在小老婆這件事上都有什麽對不起人家的地方。先說徐二毛的爹,他成年累月走街串巷,擔個小扁擔,帶上各種各樣的小雜貨,賺一份辛苦錢。”


    “他的日子苦嗎?苦。他就是我們這個國家百分之八十的人民的真實寫照,他們辛辛苦苦,可能還賺不夠糊口的錢,可能還養活不了妻兒老小。但他就沒有追求了嗎?他不期待美好生活了嗎?住大屋、開大車,再養個漂亮的姨太太。”


    教室裏轟的笑起來。


    代教授也笑,“像上海灘的闊少爺一樣的日子,誰不羨慕呢?”


    底下有學生喊:“我們不羨慕!”


    代教授笑眯眯的,“你們是有理想的人,有理想的人永遠不會感到寂寞,因為我們的路上有著無數與我們同行的人!”


    講台下響起一陣掌聲。


    “我們再迴到徐二毛的父親的生活裏。他當然有追求,雖然住大屋開大車一時半刻不是那麽好實現的,但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姨太太,卻被他幹成了。”


    教室裏一片唏噓。


    代教授的神色也顯得更沉重,“他在城鎮裏遊走,哎,碰上一個戲班子。戲班子好啊,來看戲的人多,拖家帶口,大姑娘小媳婦。戲班子一開唱,那門口都是賣瓜子賣花生賣糖人的。徐二毛跟戲班子應該是一種共生關係,他很可能跟這個戲班子有著很長時間的合作,說不定有好幾年。”


    “我們這麽假設:徐二毛早就認識這個戲班,可能也早就認識那個被他拐騙的女孩,對她被拐到戲班或被賣到戲班的事情了如指掌。早幾年,他可能對這個女孩沒什麽興趣,或許這個女孩還沒長大,或許那時他還沒有起這個壞心眼。可是有一天,他突發奇想,他對這個女孩說了一番話:你還記得你家鄉嗎?我還記得你剛來時說的一口山東話。”


    “女孩可能已經早就忘了家鄉,對家鄉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她在戲班子裏是肯定沒有好日子過的。戲班子買孩子,不是為了做善事,而是為了讓戲班子能夠開下去。所以他們會買來長相漂亮,身段漂亮的男孩女孩,從小就買來,然後帶著孩子遠走,遠離家鄉。天長日久,孩子不再記得父母,也不再記得家鄉,連家鄉話也不會說,他們就走不掉了。”


    “女孩小時候要幫著幹活,每天還要練功,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戲班子裏除了能上台唱的那些角兒之外,更多的連個角兒都混不上,紅不起來,日子就更難過。所以有的戲班也會做些拉皮條的生意。”


    “女孩的人生就是這樣。她小時候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幹活,每日挨打受累,也未必能填飽肚子。等她長大,等待她的可能就是出賣身體的日子。在這樣的生活下,她難免懷念起父母來,雖然她可能都未必記得。但她會把希望都寄托在父母身上,好像她仍是那個小女孩,隻要找迴家就能接續之前的人生。”


    “這時徐二毛能輕易把她騙迴去就不難想像了。”


    “徐二毛真的打算幫她找父母嗎?我看未必。”


    代教授深沉的說。


    “我們再來看徐二毛的娘。她是個樸實的農村婦女,還有一個兒子。我們這麽看,徐二毛的爹一年也迴來不了幾次,而他每次拿迴來的錢真的夠這一對母子開銷嗎?顯然是不夠的。徐二毛家是有地的,所以種地的是誰呢?隻能是徐二毛的娘。她一整年都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種地幹活,結果丈夫領迴來個嬌滴滴隻會唱曲的小老婆。”


    代教授掐個蘭花指,來了個漂亮的亮相,一手托腮,兩腳錯步,仰首望月!底下轟堂大笑。


    “你們說,這大老婆能饒了徐二毛的爹嗎?能饒了那小老婆嗎?”


    “在這一點上,我們沒有太多實據。徐家是個普通的農家,除了堂屋就是灶間,而徐二毛說從來沒見過他小媽進堂屋,讓我們假設一下這個女孩住在哪兒?”


    秦青想:廚房?也就是住在灶間裏?


    一個男生舉手說,“老師,是柴房!”


    代教授好奇的指著他說,“你答!”


    “想也知道啊,灶間有吃的啊!大老婆能讓小老婆住在有米缸麵缸,房梁上還吊著臘肉的地方嗎?”男生一攤手,反問得理直氣壯。


    代教授笑道:“有道理。嗯,同學你知道的很多嘛。”


    底下又笑,那男生被幾人拍頭摸腦袋,唿擼了一頭亂毛。


    “我們再看,徐二毛的娘都要下地幹活,小老婆會不用嗎?”


    底下學生齊聲答道:“不會!”


    “所以——”代教授說,“在我們假設這個女孩不會挨打受欺負的前提下,她從戲班裏跑出來,日子並沒有變得更好。”他突然一頓,先問底下的學生:“有誰沒幹活農活的舉手!”


    稀稀拉拉有七八個人舉了手,代教授遺憾的說:“那你們可能無法理解,我建議秋收時,你們跟同學迴老家體驗一下。幹農活是非常、非常、非常辛苦的!”


    “事實上,這個女孩的處境可能變得更糟了。因為在戲班裏,她有很多很多同類;但在徐家屯,她是唯一的一個異類。”


    “而團體裏的異類的日子,是非常難熬的。”


    走在學校的林蔭路上,秦青有些沉默。


    “怎麽了?怎麽沒精打采的?”司雨寒問她。


    “沒什麽。”秦青看了眼手裏的書,覺得這門課實讓人不能理解,“學校搞什麽?這個課有意義嗎?”


    剛開學才兩星期,有很多課都還不熟悉,秦青多數是到上課前才看課表找是什麽課,結果就發現可能是因為這學期的課安排的比較多,課表分單雙周,這周是雙周,所以今天下午的課跟上周不一樣!


    坑死爹了。


    秦青跟司雨寒說的時候她也不知道,“什麽?不是去視聽教室嗎?”


    不是。


    這個課也很奇葩,教材是學校自己編的,名字很直觀大氣,就叫《杉譽曆史》。


    秦青的學校就叫杉譽大學,所以這個課是講本校曆史的。


    ………………………………


    所以秦青還帶了《徐家屯民俗初考》,打算到時可以幹點別的也不浪費時間。


    他們上課的地方在北校區,因為聽說這門課是新開的,拿他們二年級來練練手,效果好的話再推行到全校,培養本校學生的榮譽心和歸屬感。


    走進北校區,路上的人就變少了,因為這一片大部分改成了學生宿舍,沒有教室,現在上課時間當然沒人。


    遠遠的看到施教授從一個樓裏出來,秦青猶豫要不要去打招唿,一猶豫,施教授就走遠了。


    ……教授的身體真硬朗,肯定沒有關節炎。


    “你看那個,就是那個上吊的教授的樓。”司雨寒突然戳戳她。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好奇就跑過去了。


    這樓是個二層小樓,繞著它走了一圈,秦青發現這個樓還挺特別的。不是指它一樓的窗戶都封上了,而是在它背麵的屋頂上,還有個突出的小屋簷,讓人一眼就看出那裏應該有個小閣樓。而在另一麵,則好像牆麵上有什麽東西給扒掉了。整個樓看起來真的還是推倒重建比較好。


    “可能也不好推。”出來後,她跟司雨寒聊怎麽不推了那個廢樓,司雨寒說,“它一邊是路,另一邊有個樓是緊貼著它建的,推這個樓可能會傷了那個樓吧。”


    “……這樓蓋的真奇葩。”秦青說了句。


    在《杉譽曆史》這門課上,開小差的人不要太多,秦青坐下前掃了一眼,發現一坐下就拿出手機的人不在少數,還有女生帶手工來做,桌子上擺得琳琅滿目,引起一陣陣可愛的驚唿。


    教這個課的是個女老師,她一上來就說:“我是搞行政的,這門課還沒找到合適的教授,我先來帶帶你們。”


    大家就更喪氣了,底下嗡嗡聲直響。


    女老師挺了解情況的,直接給他們開了幻燈片,“發給你們的書都帶了吧?翻開第一頁。”


    再不想上課,大家還是聽話的翻開了書。課本做的挺好看的,很多全彩頁,這下看書的人多了。


    女老師說:“其實我們杉譽的曆史非常悠久,最早在北洋軍閥時期就已經建立了,不過當時隻是一所書院,而且改過非常多的名字。當時辦學校是個很冒險的事,為了獲取支持,我們學校習慣四處求人提字和命名。”女老師也挺詼諧,“比如段家上台了,我們捧著黃金過去,求段家人給寫副字,起個名;過一陣又換了一家上台,我們就把段家寫的名字給摘下來,再去找這一家給起名。”


    秦青和大家一起笑起來。


    女老師笑著說,“在當時,這樣總被冠以趨炎附勢、牆頭草之名,但以現在的眼光來看,我們學校的領導人當時是充滿智慧的,他們保存了革命的火種!才有今天的杉譽大學!”


    大家都很懂,於是此處應有掌聲。


    此時屏幕上開始一幀幀的換照片,都是老校舍的舊照片,拍照時都有相應的提詞、橫幅、剪彩人和嘉賓,背後則是一幢幢建築物。這時一張照片引起大家的轟叫,因為那明顯掛著日本國旗,而背後的建築是個很像日本漫畫裏的學校教學樓,樓頂中央掛著個鍾,中間那個戴圓眼鏡剪小胡子明顯比旁邊人低一頭的也很像日本人。


    “臥艸!當時的校長真夠牛x的啊!”一個男生嘀咕了句,“真是忍人所不能忍!”


    “我們學校當時有很多歸國的留學生教授,他們在國外學習了先進的文化知識,聽到祖國的一聲號令,就拋下一切,千裏迢迢的趕了迴來,有很多人都是本地或附近的鄉村,他們的家鄉、老家或父母輩在這裏紮根,他們就迴來建設家鄉。”


    “為了吸引他們,也是為了讓教授們能夠更好的,學校裏的很多建築都吸收了教授們的意見。”


    這時,另一張漂亮的照片吸引了全教室的目光。


    那是一幢漂亮極了的具有英國風情的紅磚樓,它有二層樓,樓頂帶一個小閣樓的小窗。門廊、台階和窗戶都是白色的,東側則有一個漂亮的環狀大陽台,綠色的長春藤纏繞在陽台柱上,白紗的窗簾隨著微風輕輕揚起。


    小樓外是一望無際的草地,遠處能看到一排新植的鬆樹。


    “太美了!這都可以直接演莎士比亞了!”秦青和司雨寒興奮的緊緊握住雙手!


    “這肯定是個英國留學迴來的教授!”


    大家忍不住議論紛紛。


    “咱們學校現在的教學樓要有這麽漂亮就好了!”


    “太羨慕那時的人了!”


    說這話的人挨白眼了,“sb吧你?”


    那人也發現說錯話了,訕訕的道:“說說而已……”


    直到下課,秦青對學校的曆史記得最鮮明的就是那幢小樓,實在是太浪漫了。


    再次路過那幢二層樓時,秦青突然覺得有點眼熟。


    她狐疑的盯著那樓看,突然轉到被扒掉牆皮的那一側去。


    “你幹嘛啊?”司雨寒追過來。


    “這就是照片裏的那幢英國風的別墅!”秦青指著樓叫,“這裏!被扒掉的是陽台!”


    司雨寒一愣,覺得這麽一說,真是越看越像了。


    秦青翻課本找到這個樓當時的照片,轉到正麵,肯定道:“就是這個樓。你看,雖然窗戶都釘起來了,門也被拆了,但窗戶數是對的,而且是對稱式的建築模式。”英式建築最明顯的特點。


    司雨寒也過來看,果然,站在樓正麵看得就更清楚了,以門為中心,所有的窗戶都是對稱的。


    看著這幢麵目全非的樓,司雨寒冒出來一句:“……暴殄天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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