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總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明明鎮上都平安無事,自己與月和的生活也井井有條,但不知為什麽,他總覺生活中好像缺了點什麽。偶爾去街上轉轉他居然會產生有人在喊他的幻覺,每次企圖迴過頭去找聲音的來源,又是一場空。


    起初還以為是自己精神太過緊繃產生了幻覺,可細細想來並不覺得自己有需要精神緊繃的事情。而且,他的直覺告訴他,那種感覺很真實,不像是假的。


    躺在床上,聽著浴室的洗漱聲覺得身心俱疲。他過的很安穩,沒有戰爭,也沒有顛沛流離,不單是自己,還有身邊的人,他們都平安健在,喜樂安康。但是這種幸福太不真實,好像一眨眼就會消失。


    ——!——!你快點清醒過來!!


    腦海裏不斷有聲音在閃,閉上眼淨是陌生而零碎的片段。陌生……?或許並不是。伸手去抓,卻什麽也抓不到。假的……?但存在內心深處的那份心跳悸動是無法作假的。


    ——!這隻是幻覺!你快醒醒!!


    幻境?睜開眼,金色的瞳仁裏倒映出雪白的天花板。耳邊傳來浴室門打開的聲音,穿著換洗後衣裳的少女赤腳從浴室走出來,黑色的發絲還滴著水,見自己望向那邊,還衝自己盈盈淺笑。漆黑的眸子裏,澄澈卻深不見底。


    ——!究極的是個騙局!!


    哪裏不對?可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怎麽了?從我出來就這麽盯著我看,跟沒見過我似的?”


    從床上坐起身來,看見那人緩步走來,於雙人大床邊坐下,在地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他湊過去,自後背伸手抱住坐在床邊人兒瘦削的身體,雙手環住她的腰,將頭擱在她的肩膀上,鼻尖傳來剛沐浴過後沁人心脾的清香。


    “月和……”他喚她的名。


    “嗯,怎麽了?”扭過頭,熟悉的雙眸正疑惑的盯著他。


    “我們……”握住少女的手,話音未落,將人手腕一扣,用力一帶,在一聲驚唿中,眼睜睜看著人發絲披散躺在了柔軟大床上睜著一雙驚恐地大眼睛與自己對視。“來做吧。”語調低沉,吐字緩慢而認真,麵色凝重,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


    忽然失了重心被迫躺在床上的少女雙手被男人扣在手裏壓在床單上,聞言,眼簾微垂眸光流轉,不知在想什麽。不過幾秒的功夫,她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全身放鬆了下來,抬眼,抿唇頷首:“好。”


    握住少女手腕的手輕輕一顫,凝視著少女麵龐的金瞳裏不知是什麽情緒。他跪在床上,俯下身,兩人的臉漸漸靠近。他看見,月和平靜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他,就連唿吸都有條不紊,沒有絲毫淩亂。


    近乎絕望的合上眼,在人的頰上輕啄一下,再無動作。


    “?”被束縛的手腕忽地被鬆開,聽見身上人起身離去的東京,少女疑惑的睜開眼,坐起身,就見那人正對著自己站在床邊,那表情,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


    “放我迴去吧。”他啟唇,一字一句說的清晰。“你不是月和,這也不是現實。”手掌顫顫巍巍地抬起,緩緩握成一個拳,“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少女慢悠悠地從床上站了起來,與對視,忽地笑了,四周的一切都化作靛青色的雲霧消散,徒留一個泛著橙色光華的透明保護層,而保護層外,則是一直在唿喚從幻境走出來的,彭格列的夥伴們。


    “g,藍寶,雨月,納克爾,戴蒙,阿諾德,你們都沒事吧。”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確認家族成員的安全迫不及待地走到他們麵前詢問他們的情況。


    “我們都沒事,隻是……”g欲言又止,喉結上下滾動,終是沒忍住伸手指向獨自站在另一頭與眾人格格不入的人,開口道:“隻是不知道這個女人都做了什麽,把我們困在這裏頭,根本找不到出路。”


    麵色一僵,轉過頭去,就見少女正一臉漠然地抱臂注視著這邊的情況。“試煉還沒有結束。”踩著皮鞋在空蕩的空間裏踱步,那聲響異常瘮人。


    感覺到手指傳來熾熱之感低頭,大空指環正不受控製地爆發出一簇簇異常強烈的火焰。“這是……”火焰自指環迸發,在手中緩緩化作一把燃燒的匕首。


    “這是最後的考驗,贏了他,你們就都可以出去了。”不知不覺,月和已經來到了麵前。兩人視線相交,仿若一眼萬年:“殺了我。”


    她口中不帶任何感情地吐出這三個字讓愣在當場,麵色鐵青,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眸,逃避似的後退半步,握著匕首的手漸漸垂下,卻在半路被人擒住,直直指向那人胸口。抬眸,他在她的眼中看不到絲毫退縮和怯懦。


    “朝這裏刺下去,你們都可以得救!”


    左心房的位置,用帶著超高炎壓的利刃刺下去,後果可想而知。


    不明白最後的試煉意義何在,他不住地擺頭,語氣堅定:“我不能。”


    “你難道就不想救你的家人嗎!!”質問聲響徹整個封閉而安靜的空間,包覆在他手背上的那雙手此刻正努力地想要拉著他的手朝自己的胸膛靠近。


    “我想。”他沒有任何隱瞞。因為他知道不需要。


    “那就動手!!”


    “可你也是我的家人!”他感覺到那雙緊握匕首的手力道微鬆,如同對麵的人兒此刻內心的搖擺不定:“月和,你也是我的家人。你知道,我是無法傷害我的家人的。”


    本就微紅發澀的眼眶在這一句話傳入耳中時,難以抑製地落下淚來,眼淚落在的手背上,微涼。緊握住匕首的手終是無力垂下,轉而捂住自己的嘴巴,連哭都不讓自己發出嗚咽聲。


    剛想扔掉手裏的匕首蹲下身安撫月和,卻驚異地發現雙手握住的火焰匕首慢慢在兩隻手掌上化作純淨的橙色火焰,而原本空空如也的手掌上也多了一副黑色的皮手套。指環上的橘色火焰仿佛得控一般安靜下來,驅散了四周的迷霧。


    成功了?


    眾人皆是仰頭,發現來時還一片無星無月的黑色穹頂,此刻自東方起已微微泛白。


    隻有作為大空指環試煉者的能感覺到來自指環源源不斷的力量,知曉這一切試煉都已結束。


    ***


    薄薄的霧氣彌漫在安靜的城市裏,大街小巷,能見度極低。偶爾幾聲狗吠聲打破沉寂,這座城市,還在沉睡。


    頭頂逐漸破曉的天空仍舊看不見一絲日光來驅散這濕濡的水霧,自遠處緩緩傳來腳步聲,視線中的景象隨著撥開的霧氣漸漸清晰起來。帶著桅杆和白色帆布的巨大輪船停駐在港口,耳邊已經能聽見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就像一首歡快的歌。


    腳步驟停,她的眼裏出現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黑色的披風在晨風中起舞,金色如暖陽一般曾照耀她整個世界的發色讓她挪不開目光。


    ——明日清晨,我會在港口等你。


    原本是想自己偷偷離開等待返迴現世的命運降臨的,可不知為什麽,那個名叫的男人就像是一個巨型磁鐵,拚命把自己往他的身邊吸引。


    謝茜拉說過,最後一個指環被繼承了,她在這裏的任務就結束了。月和也能感覺得到,她逐漸變得不真實的身體和意識。抬手,攤開手掌,掌心的紋路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半透明的手臂在霧氣裏虛虛實實,就算下一秒就消失,也不會有人發現。


    她為什麽會來這裏?她還要和說點什麽?自己隻是一個利用他們達到自己目的的騙子而已,還有什麽資格說什麽?


    ——我不信你一點都沒察覺到對你的心意!


    那麽呢?他想要說什麽呢?想挽留自己嗎?可挽留又有什麽用?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自己遲早都要離開!


    既然如此,又何必給他希望,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離開這般痛苦呢?


    抬起頭,那人佇立港口的身影揮之不去,不知不覺離別傷感的情緒就侵染了整個大腦。朝他站立的方向探出手,千言萬語積壓在胸口,好像怎麽說都說不完。


    “對不起,我該走了。你是個非常優秀的boss,從彭格列的建立陪著你們一路走來,我真的很開心。你知道嗎,你的後代把彭格列建立成了非常強盛的黑手黨。還有彭格列十代目,他是一個很優秀的男孩子,跟你很像,是個善良,不願意看到家人受到任何傷害的男孩子……以後的我,或許,會陪著彭格列指環的世代傳承。隻是,以後就算能看到指環無數代地傳承,卻再也……再也遇不到你了。”


    身體於空氣中逐漸透明,那身影終究是沒有迴頭。


    “,你要記得,要留心戴蒙,他是個很有城府的男人。”


    街頭的落葉被風揚起,穿過已然半透明的身體飛向遠方。


    “還有,你一定會遇到比我好很多倍的女孩子。”


    茫茫霧靄中,她似乎看到了那人緩緩轉身,唇角苦澀地綻放一個弧度。


    “你一定,一定要過的很幸福……”


    所有的話淹沒在清晨的風中,無處傳達。


    注視著空無一人的身後,心口驀地一緊。伴隨著城裏公雞喔喔喔的叫聲,整個城市蘇醒過來,太陽也越過海平麵,晨風吹走霧氣,任由日光給陸地鋪上一地金黃。


    低頭凝視中指上的指環,橘色的寶石熠熠閃光,不言語。


    她,還是沒有來。隻有指環上銘刻著她存在過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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