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寧侯府離恆國公府並不近,韓采衣的生日上不好叫謝璿和謝澹姐弟倆獨自過去,便由隋氏帶著他們前往,順帶捎上了謝珮——謝珮翻過年就十四了,先前因三房不受重視,她也極少出門,婚事還沒議定,如今既是隋氏出麵迎來送往,有時候便也會帶她出去走走。

    兩輛馬車行至府門前,自然有人上來迎候,謝璿撩起側簾望過去,這座府邸還是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兩座銅獅子略帶斑駁,門上懸著黑底金字匾額,除了門口的幾棵樹不那麽粗壯外,一切仿佛還跟前世一模一樣。

    她有些出神,旁邊謝澹叫了兩聲都沒聽見,最後還是謝澹拉著她的胳膊,“姐姐,到啦!”

    謝璿迴過神來,“哦”了一聲,跟著謝澹下了馬車,打量四周景物的時候,隻是唏噓。

    韓采衣的生辰並未大肆操辦,這一日也就交好的幾家過來聚聚,門庭算不上熱鬧,直到進了客廳的時候才見衣香鬢影,滿屋子賓客。

    韓夫人自然是滿臉的熱情,將隋氏和幾個孩子迎入其中,裏頭坐著四五個貴婦,都是跟韓家常來往的。謝璿前世曾與這些人打交道,此生倒沒接觸太多,也隻規規矩矩的行個禮,旁邊韓采衣早就過來了,“璿璿,好幾個月沒見你啦!”

    “是啊,上迴還是七八月裏呢。”謝璿一招手,後麵芳洲捧著錦盒過來,謝璿便笑著遞過去,“收了你好些禮物,卻沒迴禮,這迴一並補上。”

    “多來跟我玩就算補上啦。”韓采衣笑著接過,就又招唿後麵的謝珮。

    如今正是臘月嚴寒時候,外頭萬物凋敝、冷風侵骨,一夥人便隻好在暖閣裏坐著閑聊。

    韓采衣的生辰沒什麽男客,自然也沒見韓玠的身影,倒是瞧見了許久不見的唐婉容,還有隻有一麵之緣的嬋媛縣主。

    姑娘們聚在一處,因韓采衣性情活潑,倒也融融其樂,謝珮坐了片刻,就被隋氏叫了過去——天底下父母的拳拳之心都是一樣的,隋氏以前再怎麽低調自抑,到底也是盼著女兒能嫁個好人家。謝珮耽誤了一兩年,此時隋氏自然心急些。

    謝璿卻也沒空關心這些,雖然一群人圍在一處說笑,卻還是不免出神。

    韓家的每一處客廳和暖閣,謝璿都不陌生,前世初為人婦,在這裏接待賓客,許多陳年的器物都是熟悉的。如今一旦瞧見,便忍不住想起許多舊事,當初韓夫人人前的籠絡熱情、人後的刻薄挖苦乃至暗裏刁難,都曆曆在目。

    她看向

    貴婦們的那邊,韓夫人自然是談笑風生,旁邊是韓瑜的妻子小田氏,婆媳倆是姑侄,小田氏又很會討韓夫人的歡心,感情一向是很好的。再旁邊是韓湘君,她也是年初的時候出閣,如今特地迴來為妹妹慶生,自也有奉承韓夫人的意思。

    謝璿自重生後就有意避開韓家,如今重踏故地,哪怕是為韓采衣而高興,心裏到底難免憋悶,便到窗戶邊上透氣。

    好在韓采衣今兒是壽星,被一眾小姐妹圍著,沒注意謝璿的偶爾的出神。

    倒是旁邊的唐婉容有所察覺,問道:“六姑娘今兒不舒服麽?瞧著臉色有些發白。”

    謝璿下意識的摸了摸臉,想必是心緒外露,便掩飾道:“隻是隆冬天寒著涼了而已,沒什麽的。倒是你,說話像是帶著鼻音呢。”

    “是之前跟哥哥去打獵,傷風了還沒好。”唐婉容笑了笑,忽然想起什麽,“對了,上迴哥哥說鬆了些鹿肉給府上那位小公子,你們嚐著可還好?”

    說起這個,謝璿不由想起那一日的滿室飄香,笑道:“好吃得很!以前咱們也烤過鹿肉吃,味道自然是好,那一日澹兒他們將鹿肉撒了調料包起來放在炭盆裏烤熟著吃,卻是從未嚐過的風味!說起來,還沒謝謝呢。”

    “這算什麽,哥哥每迴打獵都能帶迴來好多,若是你喜歡,迴頭我再送些其他野味過去,省得采衣天天惦記著來打秋風。”

    旁邊韓采衣聽見,便湊過來道:“你倒是巧,把野味都放在璿璿那兒,好叫我天天去鬧她是不是?哼,這迴是我技不如人,下迴我叫上哥哥一起過去,必定比表哥多打兩倍!”

    謝璿聽了,便吐了吐舌頭,“那也得玉玠哥哥願意去呀。”

    以韓玠如今的行事,恐怕未必樂意陪著妹妹去胡鬧。

    韓采衣付之一笑,悄聲道:“不過後院裏的東西都備好了,後晌咱們慢慢烤著吃!”

    宴席罷時,賓主盡歡。

    有幾個人在宴席散時便告辭離去,謝家這邊因為謝澹還在韓玠那裏呆著,謝璿又被韓采衣留下來烤野味吃,連帶著謝珮都留下了。烤野味這事兒圖個熱鬧,算是體己的趣事,韓采衣也隻留了唐婉容和謝璿、謝珮三個人。

    後院裏的東西果然是齊備的,韓遂父子久駐雁門關,於關外風土人情格外熟悉,吃烤肉的法子和器具也比旁人要好用得多,待謝璿等人過去的時候,韓玠早已帶著唐靈鈞和謝澹兩個人開動了。

    謝澹到了

    唐靈鈞和韓玠跟前的時候總是格外頑皮,搶著拿了肉烤,可他畢竟乖巧了十來年,謝府又甚少做這樣的事情,如今做起來有些不得要領,唐靈鈞便極有耐心的教他。

    韓玠則是握刀在旁割肉,每一塊肉都是極勻稱的大小,細簽兒穿過去,每一串幾乎一模一樣。

    唐婉容在旁看了半天,嘖嘖歎道:“大表哥看著那麽嚴肅的人,沒想到也會做這個,難得的是做起來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今兒是我的生辰,他自然該多出些力了。”韓采衣做個鬼臉,被烤熟的香氣誘惑,過去先拿了一串兒來嚐。

    韓玠則是轉身朝謝璿招了招手,取了幾個肉串給她,還支使起人來,“拿過去吧。”

    今兒烤串是為有趣,一概家丁丫鬟皆不用,所有事都是自己來,謝璿不能甩手吃飯,便接過他手裏的東西拿過去,瞧著那邊還有些,還十分自覺的搬運。如此一來,烤肉的分工基本都是定了——韓玠切肉做串兒,謝璿來搬運,唐婉容和謝珮撒完調料自後,就由唐靈鈞帶著謝澹和韓采衣慢慢烤。

    深冬臘月的天氣已然十分寒冷,裹了大氅往那風裏站上片刻都能凍僵了鼻子,這幾個忙著又玩又吃,哪怕寒風凜冽,也都是出了層薄汗。

    韓玠和唐靈均都是習武之人,身強體健,早已將披風扔到了旁邊,謝澹和韓采衣在火堆邊烤了半天也是滿頭出汗,將大氅給扔了。謝璿、唐婉容和謝珮畢竟是閨中嬌弱,不敢這般鬧,出了汗時也隻離火堆遠些,不敢脫了大氅。

    謝璿再一次去取肉串的時候,韓玠因為先前貪吃沒幹活,落了好大一截,正出手如電的切肉。謝璿因念著是韓采衣的生辰,刻意不去想前世的不愉快,玩鬧了這半天後高興起來,這會兒便露出少女情態,站在他身後不停督促,“快點呀快點呀,大家都等著的。”

    一麵又嫌韓玠太慢,自己取了竹簽子,將那切好的生肉往上串。

    奈何她以前沒做過這樣的事情,瞧著韓玠做起來行雲流水,自己卻是怎麽都捏不住,於是將肉壓在砧板上,直直的往下戳,動作笨拙而可愛。不過一個整齊的串兒做出來也是件極有趣味的事情,於是越俎代庖,玩得不亦樂乎。

    韓玠的肉早已切完,瞧見她這樣高興,也有些出神,手裏穿肉的動作未停,目光卻是落在謝璿臉上舍不得挪開。瞧見謝璿動作歪了的時候,還幫著過來扶一扶,寬大問候的手掌裹住細膩纖秀的小手,溫軟入心。

    謝璿的動作

    一頓,側過頭去,就見韓玠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旁,一隻手自後麵繞過來扶著她,挺拔高大的身軀幾乎將謝璿裹在其中——從後麵看,那邊跟擁在懷裏教習字的姿勢差不多。

    冬日明明寒風凜冽,他的身體卻像是個小火爐似的,渾身似乎散有暖意,就連掌心都微微發燙。

    謝璿有些不自在,咬了咬唇道:“既然都切完了,你自己來串吧。”於是縮迴手站在旁邊。

    韓玠倒沒覺得失落,丟下肉串子不管,握刀的手是幹淨的,遂揪著袖子在她額上蹭了蹭,擦淨汗珠。

    那動作自然又親昵,謝璿也沒躲避,仿佛兩人熟悉至極、彼此不分。

    正自貪吃美味的眾人並未注意這邊的情形,隻有唐靈鈞急著等肉,抬頭時恰恰看到這一幕,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收,轉瞬便若無其事的轉過頭去,繼續找謝澹玩。

    待得一頓烤肉吃完,眾人各自盡興,丟下杯盤狼藉另尋高樂去了。

    韓玠帶著唐靈鈞和謝澹去劍房玩兒,韓采衣則和謝璿、謝珮及唐婉容幾個人迴了暖閣,還沒進去時就聽裏麵韓夫人在跟隋氏說話,韓采衣最先反應過來,立馬停住腳步,賊兮兮的一笑道:“聽聽她們說什麽吧!”

    幾個小姑娘客隨主便,也都停在了窗下。

    聽了片刻,原來是韓夫人和隋氏閑話家常,正在說韓采衣的婚事。

    韓采衣性情跳脫活潑,韓夫人受了多年夫妻母子分居之苦,便有意為她尋個讀書人家,先前挑了幾個都不中意,如今看上個十六歲的少年,隻是了解不夠深,因謝家跟文人來往得多,便從隋氏那裏旁敲側擊的打探。

    隋氏也有意交好,言無不盡,倆人說了半天,話題又漸漸轉到了謝珮的婚事上。

    這頭韓采衣聽罷牆角,竟是勾唇笑了笑。

    謝璿瞧見這表情便是打趣,“怎麽,挺滿意?”

    韓采衣沒有說話,隻是嘿嘿笑了笑,倒是讓謝璿有些詫異——她還以為韓采衣那樣喜歡找唐靈鈞玩,是略微有意呢。

    旁邊唐婉容和謝珮都是乖姑娘,聽了會兒後就竊笑著坐在了廊下的護欄上,瞧著院裏兩隻白鶴有趣,便靜坐賞玩。韓采衣曉得她們不願胡鬧,便道:“外頭寒冷,要不先去屋裏坐坐?我帶著璿璿再去瞧個有趣的,嘿嘿。”

    那兩位正有此意,便先進屋,韓采衣便拉著謝璿出了院子,“走,待你去哥哥的書房瞧瞧!”

    謝

    璿力弱,被她拉著走了兩步,一頭霧水——韓玠的書房有什麽好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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