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謝璿跟著謝老夫人進了榮喜閣的時候,謝老夫人便叫眾人都退出去,獨獨留下謝璿在內,細問當時的境況。這事兒關乎皇家,謝璿倒不敢任性,於是將當時的情況說了,並咬死了一點,她被馬球嚇得發傻,迴過神的時候晉王已經負傷了,並沒看見任何細節。

    謝老夫人這才放心,板著臉道:“往後不許你再出去亂跑!像這迴的事情,被馬球打了事小,若是為此將咱們府卷入這些事情裏,那罪過就大了!迴頭若是有人問起,切不可胡言亂語,記下了?”

    謝璿這會兒也是心有餘悸,便點點頭。

    她依稀記得前世晉王似乎是在十五歲那年意外病逝,算起來也隻有一兩年的活頭了,看今日被駿馬踩的那一腳,恐怕他這短命是另有原因——

    前世晉王早逝、太子失德,最終是癡傻的越王被掌印太監馮英和內閣首輔郭舍聯手推上了皇位,焉知晉王之死不是人為?

    隻是那兩位權臣本想著推個傀儡方便他們弄權,卻反被越王這條毒蛇咬死,命喪黃泉,到頭來反倒是越王成了贏家。

    不知韓家被抄後,韓玠父子三人結局如何呢?

    可惜那些前世的殘敗煙雲,她永遠不會知道。

    謝璿出了一迴神,見老夫人還是嫌厭的看著她,她也不樂意在這榮喜閣裏多待,既然是相看兩厭,便行個禮,自迴棠梨院裏去。

    到了棠梨院,謝珺那裏不免又是一通訓話,叫謝璿往後乖巧些,莫再四處亂竄,平白沾惹是非。這一點上謝璿心有戚戚焉,便誠懇的認了錯,保證往後不會再這樣了——

    皇室的爭鬥像是一座火焰山,卷入其中的人要麽烈火烹油,要麽化為灰燼,哪怕隻是在旁邊靠近一些,也能被烤得渾身是傷、衣衫碎盡。

    謝璿想安安穩穩的過這一世,半點也不想靠近那熏天的火苗。

    今日的事情算她倒黴,好巧不巧的站在了變故的附近,恐怕難免被擾。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宮裏就派了人過來,說是玉貴妃有事相詢,請謝璿跟他走一遭。

    謝璿錯已釀成,一時半會兒是躲不掉的,隻好換了整潔衣裳,跟著入宮。

    入宮這件事情也不算陌生,謝璿以前好幾次被召去陪五公主說話玩耍,於宮中禮儀也頗為熟悉。隻是以前去姑姑婉貴妃那裏,如今要去全然陌生的玉貴妃處,還牽扯著晉王重傷的事情,難免心中忐忑。

    玉貴妃住在樂陽宮裏,跟婉貴妃的住處隔

    著兩座宮殿,小太監進去通報過了,謝璿低眉順眼的跟進去,到了殿內,就見嬋媛縣主和韓采衣已經到了那裏,各自一隻繡凳,正在桌邊喝茶吃點心。

    氣氛仿佛不是那麽嚴肅冷厲?

    謝璿心裏敲著的小鼓稍微緩了緩,再往裏一瞧,透過菱花垂簾門,可以看到裏頭宮女環侍,衣著貴麗的女人側身坐在榻邊,榻上是正在沉睡的晉王。隔著珠簾看不清貴妃和晉王臉上的表情,然而看那位戰戰兢兢的太醫,似乎貴妃的情緒並不好。

    換了是任何人,親生兒子被馬踩著腰身跑過去,情緒都不會好。

    聽見宮女稟報說人已經來齊,玉貴妃轉頭往外看了一眼,隨即由宮女扶著起身,腳步款款的往這邊走來。

    不同於婉貴妃的俏麗綽約、婉轉風流,玉貴妃的容色雖比不上前者的豔麗,然而整個人卻有種卓然高華的氣質,與其封號相似,如同質地堅硬、觸手溫潤的美玉,挺拔高華的身姿靠近時,天然的高貴端華。

    謝璿跪拜見禮,玉貴妃親自將她扶起。

    她的手指纖秀膩白,不需要華麗繁複的護甲裝飾,素淨的伸到跟前時,自有美態。她整個人也是如此,發間身上皆是普通的釵簪飾物,卻獨有高華氣質,許是性子修養使然。

    這是個與其他宮妃貴婦完全不同的女人,難怪能養成晉王這樣的溫文少年。

    玉貴妃叫三個小姑娘坐好了,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今日請三位姑娘過來,是為了昨天馬球場上的事情。各位不必拘束,先嚐嚐果點。”

    謝璿、韓采衣、嬋媛縣主三人雖然年紀有限,卻也都是在公府皇室中打滾的人,昨兒的變故人所共睹,迴去後必然都受了家中的囑咐。這會兒三人各自嚐著宮中的精致果點,卻也都心不在焉。

    玉貴妃一麵同三人探討這茶水果點,一麵又將太醫等人請出去,狀若閑談的問道:“聽說昨兒惟良受傷的時候,幾位恰在旁邊,我想著小孩子眼神好,有沒有瞧清楚那匹馬是怎麽發瘋的?”

    嬋媛縣主率先道:“我們三個當時被飛過來的馬球嚇傻了,蹲下去躲著,聽見他們驚唿才站起來的,那時候晉王殿下已經摔在地上了。貴妃娘娘,晉王殿下傷得重麽?昨兒我母親沒在南禦苑,聽了這事兒,很擔心呢。”

    “傷得很重。”玉貴妃歎了口氣,“那些馬都是宮苑裏馴出來的,最是矯健有力,惟良的三根肋骨被踩斷,連著內腑都受了傷,我也是太擔心,才會請你們

    進來問問詳情。”

    “晉王殿下真可憐,他原本就是個文人,不必受這傷的。”嬋媛縣主眼圈兒一紅,抬袖拭淚。

    旁邊韓采衣也咬著唇,低聲道:“貴妃娘娘,昨兒那馬球來得突然,我們都避之不及趕緊躲著,起身的時候隻看到了晉王殿下落在地上,那匹馬飛奔過去,當時我都嚇壞了。以前我哥哥習武馴馬,也曾被馬踩踏過,娘專門尋了這膏藥,說是有奇效呢。”

    手掌攤開的時候,韓采衣手裏有兩個矮胖的暗紅色瓷瓶。

    靖寧侯府是將門,子孫們都是習武場上摔打著長大的,自然會有些難得的傷藥,玉貴妃便讓韓采衣向韓夫人道謝。

    到了謝璿這裏的時候,說辭也是一樣的。當時謝璿起身時也隻看到那匹馬已經騰空而起,將晉王甩落在地上,並沒看清前因,自然說不出個丁卯來。

    同韓采衣一樣,謝璿進宮前也準備了一樣物事——

    “這是我們老夫人珍藏著的方子,據說也是從靖寧侯府討來的,以前我三叔調皮摔斷了腿骨的時候就用的這個,續骨生肌十分有用。”謝璿將錦袋裏珍重收著的方子拿出來,雙手捧到玉貴妃跟前。

    玉貴妃接過去,自然又是道謝。

    畢竟是久在宮闈的人,玉貴妃雖然抱著那麽點希冀,倒也不會天真到從幾個小姑娘嘴裏挖出什麽,見她們說辭都一致,雖然失望,卻也不再追問,又叫人拿些果點過來。

    三個小姑娘隔著珠簾看了看正在休養的晉王,各自惋惜。

    也不知是不是這裏的動靜吵到了晉王,裏頭的少年緩緩睜開眼睛,聲音有些虛弱,“母妃……”他的臉色頗為蒼白,病中不束玉冠,頭發散散的鋪在枕上,襯著出眾的容貌,正是個病中的美少年。

    玉貴妃匆忙趕到裏麵去,聲音焦急,“怎麽樣,這裏還痛麽?”

    晉王皺著眉頭,顯然正在忍受苦楚,目光一轉,瞧見了外頭並肩站著的三位姑娘。嬋媛縣主自然是熟識的,另外兩人也在謝堤見過,晉王雖然不記得韓采衣的名字,對謝璿卻是印象頗深,見小姑娘站在珠簾外,不知怎麽的就咽下了唿痛的聲音,轉而道:“不痛了。”

    玉貴妃微微覺得詫異,又道:“太醫剛剛出去,藥還在煎著,你若是痛了,我再叫太醫進來看看。”

    “不必了母妃,男孩子哪有不受傷的呢。”晉王蒼白的臉上勉強扯出笑意,“那邊是?”

    “是嬋媛和

    兩個宮外的小姑娘。”

    “我好像見過她們,中間那個是不是恆國公府的姑娘?”晉王的眼神還在謝璿身上,“上迴帶著五妹妹去謝池,我迴來跟母妃說過的那個人就是她。”

    玉貴妃詫異的迴身一瞧,還真是。

    正要說什麽,外頭宮女迴稟,說是婉貴妃過來看望晉王。

    玉貴妃又忙迎過去,待婉貴妃入內時自是一番客套。兩人同為貴妃,婉貴妃雖得盛寵,膝下隻有個公主,於皇嗣無礙,玉貴妃膝下雖有晉王,但從來都是佛口佛心,與世無爭,兩人住得又近,處得也算是融洽。

    三個小姑娘暫被撇在一旁,婉貴妃到榻邊問候晉王的病情,同樣是當母親的人,自然十分了解如今玉貴妃的心情,說話間拿起帕子擦著眼睛,也是覺得這孩子可憐。

    旁邊謝璿稍稍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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