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之姑聽之,不喜聽之自走之。


    朱紅色的鐵門之內,坐在板凳上曬著太陽的中年婦女漫不經心的問了一聲:“小夥子,這房到底是租還是不租啊?”


    身後一大堆行李的年輕人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租,就是一個月單間300能不能便宜一點?”


    婦人嗑著手裏的瓜子,順手摸了一把正在自己膝蓋上眯著眼睛打嗬欠的白色小貓咪,含糊不清的說:“小夥子,良心價了,別人租的比我還貴呢。”


    年輕人一咬牙:“行,一個月就三百吧,先給我定一個月的。”


    婦人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把小鑰匙丟給這個風塵仆仆的年輕人:“417,上了四樓往左拐,第二間就是。”


    “得嘞。”


    “東西收拾完了,下來登記一下。”


    半個小時後。


    “叫什麽名字?”


    “吳不知。”


    “什麽?算了,你自己來填吧,我就在一旁看著。”


    我叫吳不知,當年我性格火爆的爺爺大手一揮指著還沒睜眼的嬰兒就為我定下了這個他自己以為很大氣的名字。老人家苦了一輩子,就盼望著家裏能出來一個讀書的苗子,畢竟有句話說:“秀才不出門,遍知天下事。”自己孫子以後讀書了,也得無所不知麽。


    我正在填寫著信息登記單,一旁的婦女頗為讚賞的看了我一眼:“小夥子字兒寫的不錯麽。”


    我笑了一聲馬虎應付過去。


    眼前的中年婦女便是我的新房東,姓張,人稱張大嫂。


    張大嫂的丈夫常年開貨車跑長途,來往在中緬邊境線,也不知道運的什麽貨物,這才跑了幾年家裏就蓋起了五層小洋樓,把兩個兒子全部送到國外讀書去了。


    張大嫂一個人守著偌大的洋樓,最後做起了租房子的買賣。房子就修建在數座大學旁邊,小情侶多得是不愁房子租不出去。


    而我也是其中一名大學生,一名已經畢業的大學生,我叫吳不知,我一事無成。


    填完登記單,一個人轉悠著出去,小巷子裏邊全是ktv、賓館、飯店,草草的吃了一頓飯,算是把自己的肚子應付過去。


    打開被自己蹂躪長達四年的電腦,登陸直播平台,戴上耳麥,看著直播房間裏邊寥寥幾人:“你們的戶外探靈主播小六兒來了。”


    四年前,老爹看著我慘不忍睹的高考成績隻說了一個字:“滾。”


    心高氣傲的我便背著行囊,坐上搖搖晃晃的大巴,來到了這所當初被我嫌棄不已的三流院校。


    新生報完到,分配好宿舍,才發現裏麵已經住進去了五個人,而我是最晚的那一個人。


    舍友之間相處的倒也是頗為融洽,不知道是誰非要把六個人排個老大,老二出來,嚷嚷大半天最後決定按歲數去排,於是我就成了最末端的小六兒。


    借故在樓頂抽了一根煙,此時已經是華燈初上,夜幕緩緩降臨,蟄伏了整個白天的大學生開始熙熙攘攘湧向各處。


    小巷裏的房子和馬路離得挺近,馬路邊圍了一大堆人,中間兩個小情侶正在鬧分手,男方可能喝了些酒站在姑娘旁邊都明顯晃晃悠悠。


    兩個人也不嫌害臊,就當著一大堆人麵前開始互揭短處,我正在樓頂上看的熱鬧,吐出一口過了肺的煙霧,順手一彈煙頭,恰好落進男方的衣服當中。


    街道之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頗為嘈雜,就聽見一聲:“臥槽,誰特麽向我扔煙頭?燙死你爹了!”


    我趕緊一縮頭,得這分手大戲不能再看了。


    “真特麽是個窮鬼,還抽七塊錢的紅塔山!”


    迴到房中,看著直播間裏邊基本沒什麽浮動的人數,修改了房間名字:夜半探荒墳。


    學校大多都修建在墳墓旁邊,說是什麽那活人的氣息去鎮壓死人的陰氣,各種聳人聽聞的傳說流傳在大家嘴中。


    已經把我一腳踹出校門的大學母校正好就修在一片孤墳前排,站在宿舍陽台朝前看去,密密麻麻的墳堆數不勝數,大多都是早年枉死,遭遇橫禍埋葬在這片荒地當中,後來就漸漸成了亂葬崗,前些年還聽學長學姐提起亂葬崗中各個版本的鬧鬼事件,什麽缺胳膊少腿的男鬼啊,什麽披頭散發的女鬼啊,我聽完也是心中暗自一笑,都死成那樣了,你還能分辨出是男是女,這眼神我佩服。


    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直播間中的老鐵們亂侃吹牛,不知不覺已經到了12點。


    為數不多的彈幕之中,我注意到一條始終再問我:“這時間是不是真的有鬼?”


    這世間是不是真的有鬼?


    對,真的有鬼。


    點著我七塊錢的紅塔山,深吸一口,思緒迴到十數年前。


    我的父母是小學教師,一周迴來一次,自小由爺爺奶奶在農村把我帶大。


    離家門口挺近的地方有一處沙田,土質頗為肥沃,爺爺奶奶年歲大了,可手腳還是閑不住,舍不得那塊沙田閑置,就種了些韭菜,十天半個月往裏麵放一些水。


    吃完晚飯,奶奶心急,提前出了門,去排放水的名額。我和爺爺後腳往沙田裏邊趕。


    那晚上排隊放水的人挺多,等排到我奶奶的時候已經到了後半夜,偌大的田地隻剩下我們一家。


    從河裏麵抽上來的水順著水渠緩緩流進我家的沙田之中,突然我看到一個人影在月光底下格外顯眼,從那柿子樹下走出來,拿著鋤頭不斷刨弄著水渠。


    我拉了拉爺爺的手指:“爺爺,有人想把咱家的水引到他家的田地裏邊去。”


    正在和奶奶聊天的爺爺從田埂上站了起來:“在哪呢?”


    “就在那柿子樹底下呢。”


    爺爺奶奶迴頭一看,望向那柿子。皎潔的月光底下,哪裏有一個人呢?


    我也是很好奇,剛才明明就有一個人蹲在那柿子樹底下,刨弄水渠呢,怎麽可能說沒就沒?


    再轉過頭一看,那人又蹲在柿子樹底下,不斷刨弄著水渠。身邊的爺爺奶奶正在迴憶以往,心裏想到:“讓你改我家的水渠,還想把水引到你家田地裏邊!”


    躡手躡腳走向那個人影,還不到三丈的距離。那人影似有所察覺,一抬頭兩隻空洞的眼睛看向我。


    皎潔的月光之下,我看的格外分明:“這不是剛剛過世沒多久的鄰居齊爺爺麽,經常還給我糖吃啊!”


    一腳踩空,摔進水渠,涼爽的河水讓我一下子清醒過來:“啊,爺爺!”


    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麽,我沒有向爺爺問起,爺爺也沒有向我解釋,就像我們心照不宣的秘密一般,而爺爺一直把它帶進了高三那年安放他自己的棺材之中。


    已經到了半夜一點,直播間中的人數略有所增加,大概所有的夜貓子,都在此時才漸漸活躍起來。


    彈幕越來越多,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別當標題黨啊!去探靈啊!不知說好的半夜探荒墳麽?我去這主播就是一騙子,兄弟們撤!


    我微微一笑,披上外衣,拿上手電筒,裝好手機:“有沒有鬼,待會探靈的時候就知道了。”


    下了樓,樓梯轉角閃過一個白影,蹲在牆角兩隻大眼睛瞪著我,柔柔的叫了一聲:“喵。”卻是那張嫂的養的那隻白貓,白白嚇了我一跳。


    手機連著我的直播間,打開攝像頭,一路直奔母校後邊的那片亂葬崗。


    大夏天,漆黑一片的亂葬崗吹過陣陣涼風,讓人忍不住打哆嗦。


    密密麻麻的墳堆點點還能看見磷火,一閃一閃。


    “好了,探靈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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