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黎明到這時,看似漫長的等待,就這樣隨著老人的話語,波瀾不驚地過去。


    陸續有人從外圈趕到石門附近。


    淺春的微風在森林裏穿行,帶著輕薄的衣袂,相比於想象中的場景,青園石門的打開就顯得有太過平常,就像是一位漂泊他鄉的遊子,終於迴到自家的老屋,輕輕推開門,除了掉下一些碎石灰塵,並無多的異象發生。


    每隔三百年,青園開啟,開園時間為七日,七日之後,所有人都必須要出來。


    並非是青園隻能開啟七日,事實上青園可以開啟長達百日,隻是一旦開啟青園,其園內就會開始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或是園內的動物異變,或是植物突變,不盡相同。


    且會愈來愈嚴重,甚至在第七日,則會出現超越斬仙台的存在,所以一旦第八日淩晨的那一聲鼓鳴,所有人必須都要出來,否則等待他們的,隻有死亡。


    往生宗此次一共隻來了十名弟子,而真正能夠進入青園的算上李涵雪隻有六個名額,名聲響徹九州的往生宗的名額尚且如此之少,更別提其他的一些實力不那麽鼎盛的宗派世家。


    進入青園,可以說是探險,但說是試煉更為恰當,規矩也很簡單,無論是在青園中得到什麽寶物或者功法,隻要能夠成功帶出青園,那麽這份寶物認主之後,就真正的歸屬於自己所有。


    在青園內,可以彼此搶奪,除了嚴禁殺人之外,並無其他限製。


    但是,實際上每一次青園的開啟,折損在青園中的修士不在少數,畢竟一旦進入園內,則就會與外界氣機截斷,外界的任何人都無法知曉裏麵發生了什麽,所以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


    老掌櫃抖了抖幹淨的衣衫,站起身,向入園的修士們講解其中的一些事宜。


    這些事其實根本不必講,但是過場,總是要走一下的。


    “你把這個收好。”葉停晚把細流沙瓶裝進布袋裏,這是專門用以計算時間的沙瓶,青園內日月星辰沒有明顯的界限,有可能連續三天都是太陽當空,有可能兩天都是月掛梢頭,所以就連渡海境的修士也常常把時辰算錯,要是想分辨時間,那麽計量工具就是必不可少的。


    大梁皇子葉停晚原本準備了一件十分珍貴的寶物準備強行壓製自己的修為,從而進青園保護葉晨曦,李涵雪卻主動承擔起關照葉晨曦的擔子,有這位先天劍心領路,自然是比葉停晚更安全,當下也不推辭。


    密集的散修人群深處,一隊人,一個中年人,一位青年人,還有一男一女兩位少年,一個小女童,還有一隻金色兔子。


    許是這樣的人群比較奇怪,也許是那位少年郎總給自己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方念心往那裏多看了兩眼,隻是容貌都實在是陌生,從未見過這幾個人。


    幾個大人沒有什麽反應,倒是小女童天真爛漫的衝自己甜甜的笑了起來。


    何安在到底來了沒有?如果來了,這時候是在哪裏呢?


    這是某些人最關心的地方。


    晨光漸盛,樹林與山峰之間,開始蒸騰起霧氣,曦光的線條在這些霧氣中折射蜿蜒開來,變成許多奇奇怪怪的線條。


    雲霧中漸漸出現一行石階,石階下遍地花開,像是漫步於花海中,美麗靜怡。


    便在這時,開園似乎變得不再普通。


    一道彩虹落了下來,不知道起於何處,仿佛黃河之水天上來,從高空落下,擊穿霧氣,斜風細雨落於石門中。


    在與這道虹光接觸的瞬間,迷霧紛紛溶解散化,就此消失不見。


    霧消失了,那麽後麵的景致也就清楚了。


    一方小世界。


    青園。


    這片石階仿佛是在眼前,卻又像是矗立在不為人知的另一個時空。


    如海市蜃樓一般。


    如雨後虹橋一樣。


    在石階的盡頭,枯藤老樹,小橋流水,長廊花粉之間,隱隱有一道圓形的拱門。


    拱門上的匾額寫著鐵畫銀鉤的四個大字:姑妄聽之。


    在往裏看去,是一條由青石板鋪排的小徑,上麵有綠瑩瑩的苔蘚,向前彎曲蔓延至深處的某一處,那裏有山水,茂林,有更多不一樣的風景。


    所謂小徑深幽不知處,誰人扣門問春歸。


    老掌櫃望向石橋後的青園的匾額,嚴重湧出很多複雜的意味,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最終,他把碧青玉佩收起,手負在背後,輕輕拍打著手背,緩聲說道:“都進去吧,莫要貪戀而忘時。”


    神虹,白光接連從地麵拔起,悉數沒入石門。


    小林寺的虛彌小和尚雙手合十,頌一聲佛號,領著自己的師兄師弟進入其中。


    青衣門李久刀深深地望了李涵雪一眼,原本毫無波動的眸子中閃過幾縷複雜的情緒,化作一道虹芒。


    九州大陸自古以來,刀客,劍修,兩大派別就互不服氣,明爭暗鬥了幾千年。


    先前的時日中,雖說刀劍兩家時有勝負,但是刀者卻還沒有呈現出頹勢,直到幾百年前那位刀聖教出了一位玩劍的家夥,從此刀劍兩家就不再平衡,隱隱成為劍修當頭的局麵。


    直到薑初一的隱世不出,李久刀的橫空出世,原本以為能夠止住刀氣運的頹勢。


    誰知道往生宗又出了一位先天劍心,李涵雪。


    霧漸漸散去,水汽在李涵雪身邊漸漸凝成一朵朵雪花,星星碎碎,落下一場小雪來。


    春雪藏風,落在李涵雪的肩上,落在她的發絲間。


    她在原地靜靜站了一會兒,等待著其餘修士進入。


    數百名修士,進入青園。


    此地隻剩下很少的人。


    那夥很奇異的家夥。


    還有李涵雪帶領的隊伍。


    “我們就先進去了。”李涵雪輕笑,衝著少年拱手,在背朝著方念心等人時,她的嘴型輕輕吐出三個無聲的字。


    “何安在。”


    是的,她看出來了。


    這個群很獨特的家夥的身份,雖然他們偽裝的不錯,但是還是瞞不過李涵雪的眼睛。


    事實上看穿了他們身份的人不在少數,那些名門正派的老家夥都喜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少年麵色凝重,恭敬地迴禮,“還請一路小心。”


    他的視線在方念心的臉上停留片刻,又在葉晨曦的身上轉了轉,最後收了迴來,微微低下頭不再言語。


    “姑妄聽之。”待李涵雪帶領自己的人進入青園,老掌櫃突然說道。


    何安在止住腳步,疑惑地望向老人。


    “記住,眼見不一定為實。”老道士慢悠悠地說道,“進去吧,不要太貪心而誤了歸期。”


    何安在聽的暈頭暈腦,但還是牢記在心,道:“多謝老前輩。”


    老道士不耐煩地擺擺手。


    ·········


    十九樓坐落在九州的天上。


    而距離十九樓數萬裏之外的地方,有一處冰原,有很多雪,有很多冰,雖然現在是開春的時節,這裏的雪依舊落得很大,風依舊刮的人肌膚像刀割。


    如果雪小一點或者停了,風不再那麽冷冽,大概能說的上叫人賞心悅目。


    一個渾身籠罩在白袍裏的男子,臉色很蒼白,皮膚泛著白光。


    如果不是他那雙漆黑的宛若深淵的眸子,隻會叫人覺得他整個人都與這方雪地融為一體。


    他望著遙遠的北方,唇角露出一絲迷人的笑容,這是一種洋洋得意的笑,像是完成了什麽大事,總要炫耀一番,這種神態卻不叫人討厭,因為他的英俊已經超過了語言的範疇,找遍天底下的詞匯都無法形容。


    他許是走累了,在這漫天的風雪中停了下來,取出一盞青銅燭台。


    這方青銅燭台不知道用什麽方法,燭火在這漫天風雪中居然沒有絲毫的動搖,仿佛具有燒穿天際的熱度,使得雪片風霜落在附近便瞬間融化。


    滋~的一聲,蒸騰起水汽,然後就是雲霧,再被凍成雪花。


    白色的霧氣繚繞著男子的臉,看不真切,隻有那雙深邃至極的眸子,讓人心驚膽戰。


    燭火上出現了很多景象,有一位暮氣沉沉的老人,正坐在書房讀書,然後就是一位蒙著麵紗的劍俠少女。


    還有一座客棧,一方小池塘,一株小樹。有青園的石門,還有青園世界。


    “薛長義,死了啊,算了,死了就死了吧。”


    男子輕輕閉上眼睛,靜思很久,然後抬起頭再次看向遙遠的北方。


    天空中有數不盡的風雪,根本看不清前路,看不見後路。


    但是他卻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裏有一道粗若山脈的極光照耀下來,原本應該在搖光聖地的青銅仙殿,此刻沉浮在那道五彩斑斕的仙光中,安靜極了。


    他輕輕笑了笑,先是輕笑,然後就是笑出聲,最後捧著肚子大笑起來。


    “成仙,成仙,成狗屁的仙。”


    說完這句話,他再次平靜下來,神情漠然,伸手在空中一攬,收迴時,手中多了一縷燭火。


    下一刻,男子輕輕地把這燭火吹了口氣。


    原本指甲大小的火焰驟然變大,凝化成一副少年的模樣。


    他在天空中,握著燭台輕輕劃開一道裂縫,把那少年稍微一推。


    做完這一切,男子才吹熄了那風雪都撼動不了的燭火,收起來,緩步向前走去。


    而在青園的大門前,閉目沉思的老掌櫃突然睜開雙眼,渾濁的雙眼有著難以置信地光。


    他嘴唇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動。


    看著那個從裂縫中走出的俊秀少年。


    “大人,您···您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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