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算不得華貴的房間,但是此刻卻是歌舞升平,便在這時,琴聲忽然變得大了起來,隨夜風飄落的重重雨絲也像是被這琴聲擾亂。


    她靜靜地看著屋內,沉默地站著,不知道為什麽,這顆七竅玲瓏心難以保持平靜,胸膛微微起伏。


    房間裏,程孜右手拎著酒壺,左手搭在膝蓋上和著琴聲輕輕敲打,看著何安在規矩的樣子,笑道:“何兄,既然來此尋酒作樂,你又何必這樣一本正經的,偶爾也要放浪形骸一次啊。”


    他說話時,身邊的舞姬倚在懷裏,拿捏起斟一杯酒,玉手捧著酒杯遞到他的嘴邊,一臉的笑意遮擋不住。


    何安在身邊的舞姬神情倒是有些幽怨,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書生模樣的小子坐的規矩,從始至終別說手指頭碰一下,就是自己稍微靠近一點,這家夥都會往旁邊悄悄移上幾分,拉開一段距離,搞得現在是何安在坐在桌角,她坐在正中央了。


    “程兄,我實在是對這種場合應付不來。”何安在舉起酒杯,脂粉香氣灌得他頭暈腦脹,強忍著不適說道。


    程孜輕笑搖頭,看著何安在身旁麵色難看的那位舞姬,他忽然邪魅一笑,說不出的瀟灑,與此同時,他的手指委屈,撚起案上碟中的一粒花生米彈了出去。


    悄無聲息,那粒花生擊打在舞姬的肩頭上,力道不大,隻是有些巧力,舞姬也是這種場合裏慣見風月的人物,見多識廣,怎麽不知道這發生了什麽事,便要斜斜地摔倒進何安在懷裏。


    何安在原本想要扶著,忽然之間,他感覺到不遠處的地方似乎有誰在盯著自己,那道視線並不淩冽,卻讓他內心深處生出強烈的求生欲,於是下一刻,他完全是出自身體的本能反應,速度極快地舉起雙手,向後退開一小段距離。


    舞姬發出一聲驚唿,整個身子摔在還算厚實的墊子上,她坐直身,然後嗔怒地看了這個不解風情的家夥一眼,在看到少年滑稽的樣子之後,也是忍不住輕笑。


    何安在的樣子很窘迫,先是滿堂俱靜,接著便是哄然大笑起來。


    “何兄,當真是位正人君子。”程孜邊笑邊鼓掌,連眼角都笑出來淚花子了。


    葉晨曦站在門外,她看到了何安在高舉著雙手向後撤開的動作,笑逐顏開,也跟著笑出聲來。


    “你看那家夥,跟個呆子一樣。”葉晨曦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抹了抹眼角的淚花,道。


    沉雨笑著搖了搖頭,道:“不生氣了?”


    葉晨曦刷的一下臉漲得通紅,聲音細若蚊蠅,“我本來就沒有生氣。”


    沉雨也沒有真的揭穿她,隻是笑問道:“我們要不要進去?”


    葉晨曦搖頭道:“還是不了,我這副打扮太醜了。”


    ·······


    ·······


    文水城的夜晚,小雨漸漸變急,充滿了寒意,屋子裏的人們裹著厚厚的被子表明,哪怕暖春將至,這裏還是寒冷的冬天。


    一家客棧,一張桌子,三張椅子,兩杯清酒。


    “這雨,下的是越來越大了。”老掌櫃手裏捏著酒杯,正門大敞,他的視線落在街道上。


    寧如意飲酒不說話。


    老掌櫃抿一口酒,說道:“那個小家夥,看來是來不了了?”


    寧如意再飲酒,不說話。


    老掌櫃皺了皺眉,把視線收迴來,看著寧如意說道:“哎我說你這小家夥,怎麽前輩說話你都不接話呢?”


    “不知道說什麽。”寧如意淡然說道。


    這位搖光聖地的少女從來就不知道什麽叫做委婉,所以哪怕是麵對著一個恐怖的老怪物,她的話依舊嗆人,惹得老掌櫃臉色難堪至極,一連喝了三杯酒。


    他想起了幾百年前見過的那兩個小家夥,也是這樣偷偷摸摸地,也是一樣的不討人喜歡,隻不過那位小女子倒是好一副伶牙俐齒,比眼前這個更不討人喜。


    所以他現在隻希望那個看起來腦子還算靈光的小家夥,最好能讓他喜歡一點。


    門外的寒風灌了進來,黃豆般的燭火在風中左搖右擺,卻始終沒有被吹滅。


    寧如意柳眉微挑,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說道:“老前輩,您活了這麽久,覺得是在天上看星星最美,還是在這人間看星星最美?”


    老掌櫃笑了笑,說道:“猜到我是誰了?”


    寧如意點點頭,朝著老掌櫃抱拳行禮,正色道:“晚輩寧如意拜見陳老前輩。”


    這位有緣客棧的老掌櫃,擺手歎道:“你說坐在天河上看星星,看不真切,隻有來到這人間看星星呀,才能看的實實在在,你別說,還是在這地上看星星是最沒的。”


    數百年,所有人都認為那位曾經親臨此地的道家聖人早已經離開此地,任何人都沒有想到這位道家聖人選擇留在這裏,開了一家客棧,取名為‘有緣’。


    “前輩,我不明白您在這裏等什麽?”寧如意對老掌櫃問道。


    老掌櫃知道她想問什麽,笑道:“我在等人,等有緣人。”


    “什麽緣?”寧如意不解,看著他問道。


    老掌櫃站起身走到門邊,看著如線的雨簾,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望向天邊平靜地說道:“這場雨越下越大了,這世間也就越來越不安靜了,九州有多少聖人隱世不出,就有多少狼子野心。”


    這句話說得驢頭不對馬嘴,答非所問,但是卻隱隱說出了在九州大陸表麵的平靜下,暗潮湧動,有些人蟄伏在暗處,準備在九州大陸奄奄一息的時候再跳出來,給以致命的一擊。


    寧如意看著杯中的酒,靜靜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過了許久,寧如意才緩緩說道:“雨下的再大也有散去的時候,總會露出清明的天。”


    “你說得對。”老掌櫃負起雙手,點點頭道:“可是當一切風平浪靜以後,路總會變得泥濘,就沒那麽好走,甚至這一場雨會要了幾萬人的命也說不定。”


    老掌櫃走迴桌邊,坐下說道:“你這小家夥倒是挺黴氣的,趕在這個時間點破境,還偏偏是逆大道而行,要是往前推個幾百年,往後推個幾百年,說不定也就讓你過去了,可你這時間點實在是太巧了,太巧了。”


    老掌櫃一連說了兩遍太巧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似乎對於等待許久的人境界墜落之事一點都不著急。


    然而,寧如意很明顯不願意提及這件事情,星眸深處生出一絲惱意,緊接著那雙眸子裏漸漸生出一抹黯然與委屈。


    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讓老掌櫃看出自己內心深處的心事,她閉上了眼睛,微微低下頭。


    “得了,你也別委屈。”老掌櫃笑嗬嗬地說道,“一帆風順不是什麽好事,你看看那個小家夥,去年才開心竅,你說陸茗嫻難道就沒能力幫他強行破竅?是他不想而已,一塊璞玉必須是要經過千雕萬琢那才好。”


    “俗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老掌櫃說道:“你這一路修行下來,簡直就是一個怪物,就說往生宗的先天劍心,夠妖孽了吧,跟你一般大的時候也沒準備破逍遙,所以你就知足吧,有了之前的底蘊,你修行起來也應該更快,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是不是又到了渡海境了?”


    寧如意愕然,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這一路趕往文水城的路上,她的修行一刻都沒有落下,一路高歌猛進,竟然一路飆升到了渡海一境。


    “老前輩,你還沒說在等什麽‘有緣人’。”寧如意迴過神問道。


    老掌櫃微笑不語,突然望向後門處,壓低聲音笑道:“又一個小老鼠來了。”


    他說了一個又字,讓寧如意俏臉微紅,自然知道自己也被歸為小老鼠之列了。


    客棧後院,一道黑影躍了下來,待他站直身,看到打開的後門微微一怔,裏麵緊接著傳出一道笑聲,“小家夥,進來吧,就等你了。”


    何安在悄悄咽了口唾沫,方才與程孜喝罷花酒返迴客棧,心裏怎麽都覺得這家客棧有古怪,輾轉難眠,索性便趁著雨夜來一探究竟。


    隻不過這次臨近客棧,靈海處的風鈴卻沒有任何的動靜,這倒讓他有些出乎意料。


    當下站在門口,不敢動彈。


    “還傻站著呢?你這個小媳婦都喝的有點暈乎乎了。”老人爽朗的大笑傳來。


    寧如意嗔怒的聲音隨之傳來:“前輩,請您拿這種事情不要說笑!”


    何安在這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視線落在大堂正中,卻見到寧如意正與老掌櫃爭執,雙頰有著遮不住的緋紅,倒是平添了幾分小女生的羞意。


    老掌櫃聳了聳肩,懶得與小女子鬥嘴,朝著何安在看了一眼,“呦嗬,喝過酒了?”


    這一眼,並不是看人,而是看心,看靈海。


    與寧如意體內如出一轍,都是金色的靈氣洶湧澎湃,有著旺盛的生命氣息。


    “得了,那我就不請你喝酒了,該說點正事了。”老掌櫃衣袂輕拂,桌上那些酒杯瞬間消失無蹤,敞開的大門猛地閉合。


    他起身負起雙手,走上樓梯,“跟我來。”


    何安在一頭霧水,把疑惑的視線投向來了許久的寧姑娘,後者點了點頭,先一步跟了上去。


    寧如意想的很清楚,要是真的有啥殺心,僅憑他們兩個那可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三人行至四樓,老掌櫃摸索出一枚形狀怪異的鑰匙,打開鎖著的門。


    入眼看去,叫人不由得稱奇,在這層樓裏是一方小池塘,池塘的水很綠,很靜,不知道被何處而來的夜風輕拂,升起道道細紋。


    老掌櫃的在池畔站了很長時間,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悵然神色,嗤笑一聲把鑰匙丟進池塘中,“以後再也用不到咯。”


    池塘裏某處的水忽然開始翻滾,似乎有什麽東西要從下麵冒出來。


    ·······以下字數不收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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