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長義神色閑適,淡然起身一手拿捏起桌上的燭台,身子稍稍傾斜幾分,避開了那道勢如破竹的劍氣,劍氣如虹,身後的牆壁像是一塊豆腐,被輕而易舉的劈開。


    而這不過一息的時間,薛長義反手在空中摔了一巴掌。


    空中隨著那一巴掌發出“嗤”的一聲,隱隱約約可見有一道掌印奔襲而來。


    寧如意長劍在手淩空刺出幾下,掌印劍氣相觸,綻開了數朵劍花。


    下一刻,寧如意身體緊繃,身形彈地而起,握緊長劍,隻瞬間便來到薛長義麵前,二話不說,當頭斬下。


    好快。


    薛長義短暫的失神,而後身子向後掠開,隻見他一手掐了個奇怪的法訣,而後中指抵著大拇指,輕輕一彈。


    一道細微不可見的螺旋狀氣流激射而出。


    寧如意心中一陣劇顫,原本氣勢如虹的一劍停滯,曼妙的身影在空中強行扭了一個側身,險之又險的避開那道氣流。


    麵紗輕舞被那氣流削去一截,露出少女傾城的麵容,那黑紗如一團煙霧在空中簌簌落下。


    寧如意站定身形,當即紮下馬步,單手握劍,悄悄環顧四周,尋找著撤退的機會,經過這般的動靜,恐怕薛府上下已經察覺,要不了一會兒,軍隊包圍過來,那就插翅難逃了。


    薛長義一手握著燭台,一手負後。


    燭火躍躍,忽明忽暗,仿佛搖曳在風雨中,卻始終未滅。


    而屋子也隨著燭火忽明忽暗。


    薛長義望著少女微笑道:“既然殺我,那需要一個理由,我想知道你背後那個人的理由是什麽?”


    寧如意沒有說話,她正在默默思索一會兒的撤退路線,這次截殺已經失敗了,她不能把命也搭進去。


    大隋國師也不著急,甚至已經暗中遣退前來支援的幫手,眼前這個少女他不能殺,更不敢殺,這就像是一場博弈,是他薛長義和背後那位聖人的博弈。


    若是殺他一個薛長義,簡單,甚至那位聖人隻需要動動手指就夠了。


    而之所以派遣一個比自己境界還要低的刺客,那其中意味就值得琢磨了。


    如此細細想來,本就與大隋皇帝截然相反的二皇子,突然尋到真龍氣得天運加身,想來也有這位聖人在背後的手筆。


    前些日子,二皇子,不現在應該說是太子,太子違反規矩帶兵理應當罰也應獎,但是大隋皇帝很堅決,明麵上被說是太子苦修,實則是軟禁,也讓聖人看清大隋現在的態度。


    這也正是這一點,讓這位聖人起了殺心。


    所以眼前這個姑娘,能殺,但更多的是不能殺。


    若是殺了她,那就等於給了這位聖人一個理由,雖然看起來不倫不類,但是好歹也是一個理由,雖然說不得逼大隋皇帝退位這麽嚴重,但卻趁這個機會扶持太子謀權。


    若是不殺,自己也不會死,但總歸是給大隋一個警鍾,也就是所謂的敲山震虎,借他薛長義來給大隋皇帝一個當頭棒。


    這前因後果說起來麻煩,其實也不過是在薛長義腦子裏兩個唿吸間的時辰罷了。


    薛長義搖頭笑道:“薑初一,不愧是位半聖啊,隻可惜我大隋的半聖數百年前早已經不知所蹤,不然哪能落得如此落魄的局麵。”


    他突然止住話聲,停下話語,瞬間來到少女身邊。


    寧如意右手握著劍柄,一道寒光橫掃而至,直奔著薛長義麵門,試圖趁機將其立劈。


    燭火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隻見得火花四濺,那抹利刃被燭台抵著,薛長義漫不經心地抖動了下手腕,一股巨力順著劍刃傳來。


    這股力道如一線潮,臨近時陡然變大。


    時間仿佛靜止,過了許久。


    寧如意突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子瞬間往後掠開,直至背觸牆壁,才堪堪止住。


    少女大口大口喘氣,持劍的右手如今空無一物,血肉模糊,正在微微顫抖。


    還未等她修正過來,塵霧中那盞燭火迅速接近,隻一瞬間那道持著燭火的身影顯露,一張枯瘦的手張開五指伸了過來,衝著她脖頸。


    已是暮年的老人身子消瘦,一如那盞將熄未滅的燭火,似乎一陣狂風便能叫他永遠閉上眼睛。


    可就是這麽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家夥,他一手拿捏著燭台,一手扼著少女的脖頸。


    自逍遙。


    寧如意瞳仁緊縮,這種威勢她心知肚明,這不是技不如人,而是修為的徹徹底底碾壓。


    “你說,我是殺你還是不殺?”薛長義輕笑道。


    寧如意闔上美目,左手輕輕一勾。


    地麵的長劍化作一道寒光掠來,薛長義隨意地一拋,寧如意的身子撞破木門,被丟了出去。


    而後他轉身輕輕那麽一捏,長劍微微顫鳴,被兩指手捏著,絲毫不能前進半分。


    薛長義捏著長劍,緩緩走出書房,看著寧如意道:“小小年紀就已經斬仙台二境,叫我們這群老家夥可是自愧不如啊,隻是這九州的天才屈指可數,去了何安在這個變數,那就隻能數往生宗的李涵雪,小林寺的虛彌小和尚,還有就是青衣山的李久刀,你是哪家大宗的隱世弟子?”


    還未等寧如意開口,他隨手一甩,傾斜著刺入黃土地中惋惜道:“要是給你百年,日後天下便是你們年輕人的了,成聖契機也非你們莫屬,可惜今日,我薛某人倒有扼殺的想法。”


    寧如意飛身而起,一雙秀拳綻放金曦,在其身後上空有連綿的山脈虛影,層軟疊嶂,比之何安在的更加清晰,仿佛真的將山脈拔地而起。


    一拳轟出,山脈竟然顯化成數條蒼龍,咆哮而出,直奔薛長義而去。


    這是真真在在的威勢,而遠非何安在的空有其形。


    “大袖乾坤。”薛長義身形未動,持著燭火的手臂長袖一揮,竟陡然放大,宛若一張遮天蔽日的巨網,將那蒼龍束縛。


    另一手以掌抵拳,宛若鷹爪牢牢的將寧如意藏匿其後的金曦拳頭,薛長義突然麵色一變,一腳飛踹,將寧如意踢飛。


    然後食指中指並攏,狠狠點在右臂,口中發出一聲暴喝,左手自上而下沿著手臂推動,右手臂順勢向上一抬,數條蒼龍咆哮著衝上天際,不見蹤影。


    再看薛長義的右手衣袖已是全無,整條手臂血肉淋漓,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有仿佛閃電一般的裂縫布滿骨頭上。


    而那盞燭火,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


    不遠處的地麵上響起一陣稀裏嘩啦的聲響,寧如意的飛劍早已握在手中,瞬時間塵土激蕩,卷起千層塵煙,片刻後,薛長義隻覺得腳下地麵沉了幾分,一陣陣漣漪激蕩而出,以少女的身形為中心的地麵出現了一圈下沉,土地寸寸碎裂。


    在塵霧中隱約有金曦透出,穿破強千層塵浪。


    而隨著金曦越來越濃,濃鬱的劍氣在少女的身上爆發,在她體內的脊柱迸發出滔天的威勢,這金曦形成了衝天的氣柱,衝入雲霄中,竟使得漫天繁星悄悄黯然了幾分。


    原本撤退數十丈的援軍,全部身體一陣,有濃鬱的靈氣爆發出來,如百鳥朝鳳爭相輝映,向著那道金曦光柱靠近。


    方圓數十丈,不斷有點點靈氣接連成線,瘋狂湧入那道金色光柱中,而那道光柱不斷地凝聚中,隱隱的,要形成一把長劍。


    一把開天辟地的長劍。


    薛長義身體一震,神色突地沉了下來,此刻他的靈海如一隻蠻獸攪動,不斷地溢出靈氣,向前方那個少女湧去。


    薛長義突然麵色大變,他伸出手,摘得一縷清風來,掀起了一連串的音爆轟鳴,一步踏出,渾身裹挾著漫天狂風迅猛而去。


    轟的一聲,巨響撼天。


    那狂風撞擊在一麵光幕之上,仔細看去那竟是一朵徐徐綻放的巨大金蓮虛影,其中蘊含了勃勃生機,看似柔軟卻堅不可摧。


    “搖光!”薛長義瞬間明白了,什麽狗屁的敲山震虎,他薑初一擺明了態度,我就是要你的命而來的。


    薛長義算天算地,自以為明白了那位聖人的心思,結果卻忘記了那位聖人根本就不會算計這些有的沒的,他看不慣的東西,那就是一劍斬了就是。


    所以那位半聖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薛長義的命。


    摘了李瞰賢的人頭,殺一儆百,**的頭羊死了,然後又一舉滅餘黨,重整大隋重臣的格局,接著便是收虎威將軍兵權,對外征戰,直取大梁,最後夥同其他背叛的國家與十萬大山內外接應,一舉攻破九州。


    這一切的版圖剛剛從李瞰賢的人頭開始,就已經開始拉起帷幕。


    薛長義隻是看了一眼天,他仰天一吼,心有不甘。


    百年前,他還隻是個讀書郎,幻想著考取功名,做一方父母官,為百姓謀平安。


    百年後,他是大隋國師,幻想著為君出謀劃策,助大隋國力鼎盛,一統中土豫州。


    前一個,他沒有做到。


    後一個,他同樣沒有做到。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皇城那邊卻沒有絲毫的動靜。


    薛長義看著懸在空中逐漸明朗的金曦長劍,嘴角劃出一絲慘笑。


    他似乎隱約明白了陛下的心思。


    太子一直與陛下政觀不同,陛下有雄心,連年征戰。


    而太子宅心仁厚,極其反對勞民傷財。


    李瞰賢拉攏數位大臣,站隊太子,企圖讓太子提前對陛下取而代之。


    所以李瞰賢要死。


    他薛長義隻記得太子背後有李瞰賢,卻偏偏忘記了為什麽李瞰賢在陛下盛年時就早早的站隊太子?為什麽他李瞰賢這麽容易就選擇赴死?


    因為他知道太子背後有一位聖人。


    聖人一怒,浮屍萬裏。


    這一刻,大隋的皇帝終於想到了太子背後的那位聖人。


    哪怕是一國之主,萬人之上的皇帝,在這件事上也選擇了退讓。


    實力不濟卻有狼子野心,但那也要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而如今狼子野心被對方解剖開來,血淋淋的丟在自己麵前,那就是在告訴你,我不殺你,但是你給我老實一點。


    所以,薛長義甚至已經想明白了他死後的大隋是什麽樣子。


    大隋皇帝退位。


    太子程孜順理成章的登基。


    而這一切的契機就是李瞰賢的死。


    “可笑啊,可笑。”薛長義雙手負後,揚起腦袋看著那柄巨大無比的長劍,突然爽朗大笑起來。


    “大風起兮雲飛揚!”


    “不虧,不虧!”


    “我薛長義這輩子不虧了!”


    寧如意周圍,靈氣如海,浪濤翻滾不息,氣勢驚天,她一隻手輕輕舉起,而後緩緩落下。


    遙遙看去,仿佛如同天上的仙子,手摘星辰光,天邊的金色銀河倒灌一般。


    半空中,那柄大劍一震,撼動蒼穹,隨之落下。


    那一抹金色,猶如天地一線間的光熙倒立,向著下方,狠狠一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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