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怡的老槐樹下,有兩座新起的土包。


    兩座小墳緊挨著,相依相偎。


    何安在沒有香火,隻是麵朝墳頭拜了三拜。


    最後何安在站起身,呆呆地在還沾著新土的墳塋前,抖了抖鼻子,沒有哭。


    白衣少年沉默不語。


    狂三望著天空怔怔出神。


    寧如意的傷口早已經愈合,站在何安在身後,心思深沉。


    這一刻,恍若隔世。


    寧如意沒有問。


    何安在也不願意說。


    先不說遠山宗距離大梁有一段比較長距離,失去了精神氣的屍體,恐怕不到地方就會開始腐爛。


    再說進斷崖門之前初一就叮囑過出來之後,要即刻趕往萬裏長城。


    何安在麵色平靜,心卻亂如麻。


    莫名其妙,自從出了小鎮以後的生活,每一天都可以說是莫名其妙。


    每一步都不合情理,但是卻又發展的那麽合乎情理。


    何安在深唿吸一口氣,摸了摸腰間,空空如也。


    以前這裏是掛著一個酒葫蘆的,何安在皺著眉想了想,想到最後也沒想到落在哪裏,可能是落在大荒那邊了。


    何安在出了口氣,沒有過多糾結。他想起陸先生講的一句話,“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先生讀的書多,學問也大,講的道理自然也是對的。


    何安在就是有點可惜,這個酒葫蘆是初一的,自己這樣不小心給弄丟了,以後見到了,自然是不好解釋的。


    ‘等下還是順道看看有沒有城鎮,再給他買一個吧。’


    何安在看著小土包,想了想,把裝著碎銀子和銅板的布袋拿出來,放在土包前,又摸了摸口袋裏的銀子,這些碎銀子買個葫蘆想必是應該足夠了。


    他走到散落的布條旁邊,彎下腰撿起來,一圈一圈的纏繞在沐春劍。


    狂三走過來,說道:“劍是好劍,隻可惜沒有一個好的劍鞘。”


    何安在笑了笑,有些尷尬,低下頭看著拙劣的布條把原本細長的寶劍包裹的臃腫,確實有些可惜了這把寶劍,心裏尋思著也該買個好點的劍鞘了。


    摸了摸口袋,還是那些碎銀子。


    看來還是不夠。


    何安在迴過頭望著那口孤零零的布袋,轉而搖頭打消了念頭,就算是拿過來也是不痛不癢的一些錢,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


    少年輕輕撫摸著沐春劍。“那隻能再委屈你一段時間了。”


    寧如意蹙著眉,猶豫了一會兒,秀手輕輕拍了下腰間的乾坤袋,一團光芒閃爍在手中,待光芒收斂,一把白玉劍鞘被她握在手中。


    “喏,給你。”寧如意一臉的不情願,倒是手上動作很痛快,把劍鞘丟給何安在。


    何安在連忙接過,入手溫潤,暖若冬陽,就是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凡品。


    白玉劍鞘淨白無比,流轉星星輝芒。


    他一臉認真地說道:“多謝寧姑娘,下山後,買了新的劍鞘我會還給你的。”


    寧如意不耐煩,擺擺手道:“不用還,送給你了。”


    何安在本欲退還,隻是一眼便看中了這劍鞘,況且連沐春劍都在微微震動,傳遞出喜悅之意。


    他微微思索一會兒,神色認真道:“寧姑娘,這把劍鞘多少錢?”


    寧如意麵色古怪,剛才看何安在為難的樣子就知道他囊中羞澀,打趣道:“普通的劍鞘隻要十兩銀子,稍微有靈氣的就需要一千兩,那你覺得這一把呢?”


    何安在暗暗咂舌,他摸了摸口袋裏的碎銀子,別說這把劍鞘,就連普通劍鞘自己都買不起。


    於是少年忍著心中的不舍,把劍鞘遞迴去。


    “寧姑娘,我不能要。”


    寧如意看著何安在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更覺得一板一眼的叫人生氣,便沒好氣地伸出一支手說道:“拿來。”


    何安在把劍鞘往前遞了遞。


    寧如意皺起眉,眼看就要發火,“我是說你身上有多少錢!”


    何安在恍然大悟,慌忙摸出所有的碎銀子,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掬起。


    “好了,兩清了。”寧如意一把奪了過來,看也沒看丟進乾坤袋裏。


    “可是,寧姑娘”


    寧如意把眼睛一瞪,故作生氣狀,“可是什麽可是,這是我的東西,我想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


    “但是”


    “大男人家婆婆媽媽的,你也不怕小沐春笑話。”寧如意轉過身抱起小沐春,親昵地蹭了蹭小沐春的臉蛋,“還是小沐春最乖了。”


    何安在一臉認真,“寧姑娘,我一定會還錢給你的。”


    寧如意逗著小沐春玩,像是完全沒有聽何安在的話。


    狂三站在一旁看著兩個人,忍著笑。


    白衣書生向前走兩步,輕聲喚道:“寧姑娘,我”


    小沐春輕輕說道:“寧姐姐,哥哥喊你。”


    寧如意微笑著,笑眯眯看小沐春,“不理他。”


    這態度,完全忽視掉何安在。


    小沐春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歪著小腦袋看一臉無奈地何安在,淘氣地癟了癟嘴。


    “寧姑娘”何安在依舊堅持自己的意見,這是該還的,一定要講清楚。


    於是他往前走了幾步,走到少女身邊。


    寧如意一臉不耐煩,“你煩不煩?磨磨唧唧的,你再多嘴信不信我一劍捅了你。”、


    “哦對了,你還欠我一劍。”


    寧如意眉毛挑了挑,嘴角掛起一絲得意的笑。


    腹部的劍傷。


    我替你擋了一劍。


    那你欠了我一劍,這樣才公平。


    何安在無奈地撓了撓頭,頓時語塞。


    不管寧如意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都擋下了那一劍。


    雖然說並不是何安在讓她擋的,但是這樣絕情無義的想法,書生郎是絕對不敢有的。


    “我知道,寧姑娘。”何安在歎了口氣,“所以我不能欠你更多了。”


    人情這種東西不像是金錢,金錢總有還清的時候,但是人情欠的越多,也越難還清。


    狂三徹底憋不住笑,噗的一聲笑出來。


    他走過來,拍了拍何安在的肩膀,“人家姑娘都送你了,你還這樣,能讓人高興嗎?”


    “何安在就是這個倔脾氣,有便宜不占,咱們也不能說他這點不好,這樣吧,你讓他路上幫你幹活不就好了嗎?”


    這句話是對寧如意說的。


    何安在握著劍鞘。


    寧如意輕輕把小沐春放下來,待小沐春站穩才鬆開手。


    她解開腰間的佩劍,一把丟向何安在,“那就這樣吧,你幫我背劍。”


    實在是一個不像理由的理由。


    如果真的可以,寧如意真的想給這個死板的榆木腦袋一個暴栗。


    簡直要把她氣到爆炸。


    何安在接過寧如意的佩劍,用布條簡單地做了兩個結。


    然後又把沐春劍放進劍鞘。


    寶劍歸鞘。


    不大,也不小。


    渾然天成,沒有絲毫的別扭,仿佛兩者本來就是一體的。


    就像是闊別多年以後的重逢,沐春劍竟然發出劍鳴。


    有喜悅,有激動。


    這些情緒一閃而逝,卻被寧如意看在眼裏,嘴角輕輕掛笑。


    何安在鄭重其事地綁在背後,似乎是怕固定的不穩,緊緊扯了幾下布條。


    寧如意嗤之以鼻,“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萬裏長城。”何安在視線轉向狂三,說到底,狂三還是十萬大山那邊的人,所以何安在有些擔憂。


    狂三雙手碰著後腦勺,一臉的無所謂。


    “別擔心,我對於大荒沒有什麽歸屬感。”狂三察覺到少年的動作,讀懂了那眼神中的意味。


    狂三咧開嘴,燦爛一笑,“你是小師叔,我一切都聽你的。”


    何安在點點頭,心裏卻是從未放下對他的戒備。


    ···········


    ···········


    萬裏長城。


    戰場上沒有廝殺聲,也沒有血肉飛濺。


    倒是有戰鼓聲如驚雷滾動。


    薑初一閉著眼睛,斜躺在萬裏長城的烽火台上,手裏捏著個白瓷酒壺,自斟自飲好不自在。


    在其旁邊有著一位老道士,身上的道袍破破爛爛,有著些補丁,一隻手捏著稀疏的胡須,愁容滿麵。


    他的算命幡被放到在一旁,被風鼓起,如果不是有石塊壓著,早就被吹走了。


    “洛三千,怕是要敗了。”老道士右手捏著個斷折了的竹簽,神色肅穆。


    薑初一翻了個白眼,揚起下巴指了指前方,“不用你說,我自己能看出來。”


    不遠處有一方高台,台下黑壓壓的兵士助威呐喊。


    高台上有兩個人在比試。


    一個胖胖的。


    一個精瘦的。


    皆是少年模樣。


    精瘦少年舉著狼牙棒不斷地進攻。


    胖胖的少年已經節節敗退。


    “離這麽近還推演一下,要我說,你就和陸茗嫻一樣德行,脫褲子放屁。”


    老道士眼睛一瞪,氣唿唿道:“打了七場輸了四場,我就不信你心裏不著急。”


    薑初一灌了口酒,坐直身,許是喝醉了沒把持住力道,上半身探出去,差點從長城上麵栽下去。


    天心老人嚇出一身冷汗。


    薑初一穩住身形,慢悠悠地說道:“”


    天心老人搖了搖頭,捋著胡須,他眯起眼睛,“那小家夥能贏嗎?”


    視線所及之處,是一位藍衣少女,她麵色焦急,卻異常安靜地站著。


    薑初一揉了揉腦袋,咧開嘴燦爛一笑,“能,肯定能。”


    “最後兩場,穩了。”


    ········


    ········


    遠山宗有長虹充起,極速掠向萬裏長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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