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緩緩打開。


    老柏樹下的兩個人突然動了。


    他們抖落一身的樹葉,木然站起身。


    兩道白光勢如破竹,迅猛而至,隻一瞬間便出現在何安在麵前。


    劍光淩厲,何安在還未反應過來,寧如意便動了。


    她一隻手捏著何安在的肩膀往後扯開一丈,手持長劍,先挑開男人的劍,而後腳尖輕點,一個飛身而起,腳尖點在女人胸口。


    輕而易舉地化解兩個人的襲擊。


    一招一式,行雲流水,絕美如畫。


    那三千青絲撩過何安在的臉上,有著淡淡的清香。


    待眼前清影落定,三千青絲安靜垂下披散在姑娘的背後,何安在終於看清了刺客的身影。


    隻瞬間,何安在如遭雷劈,整個人呆立在原地。


    那一刻的心痛,比斷骨淬體來的還要迅猛。


    就像是一隻大手攫緊了何安在的心髒,讓他無法喘息。


    “爹?娘?”何安在眨眨眼,大顆大顆的淚珠滑落下來。


    寧如意驚愕,她迴過頭看著滿臉淚痕的少年,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那對中年男女。


    何安在一步步上前,臉上出現了點點笑容,“爹,娘,我是安在啊!”


    “爹娘,我是何安在啊!”


    那對中年男女麵無表情,反而各自蓄勢,準備下一次進攻。


    銀光乍起,何氏婦人探出手掌,裹挾著風雷之勢,直奔何安在的胸口。


    寧如意一步掠出,探出手與婦人硬碰硬。


    寧如意身形巍然若天山佇立,佁然不動,倒是婦人受創‘騰騰騰’退了數步才止住身形。


    而這時中年男子動了,他舉起劍,若一尾順風而動的帆船,一劍刺來,轉瞬即至。


    寧如意迅猛提劍,簡簡單單一劍從下而上,挑出一道金弧,在她身前出現一道金色劍氣。


    這一劍,若是中年男子躲避不及,就要被劍氣豎著劈成兩半。


    但是寧如意背後掀起一陣風。


    一道金曦掠過,那個男人不見了。


    千風七步!


    何安在!


    寧如意心中凜然,慌忙迴頭望去。


    空空如也。


    再轉頭向前看去。


    果不其然,何安在早已把中年男子帶到遠處。


    “何安在?”寧如意跺了跺腳氣憤道。


    何安在看著那張熟悉卻沒有表情的麻木臉龐,眼眸顫動。


    “爹,我是安在啊。”何安在喉嚨一甜,顫抖的從懷裏摸索出一口極其普通的布袋。


    他顫顫巍巍地打開,裏麵是細碎的銀兩。


    中年男子臉色出現片刻掙紮。


    “何安在!”寧如意臉色劇變,迅速飛過去,金色長劍繚繞在身邊。


    青衣金影,若一道疾風,隻一步便出現在何安在前麵。


    一尾銀魚,透著光,沾染著鮮血,先是點點滴滴順著劍刃,接著便是連珠成線,汩汩地往外流淌。


    寧如意的腹部綻開一道血花,慢慢浸染了青色衣裙。


    她苦笑著,有些怨念的瞥了何安在一眼。


    ‘我沒想替你擋劍啊。’


    ‘為什麽是我啊。’


    在中年男子出劍的那一刻有些遲疑,故而這一劍偏離原本的軌跡,向下移了三寸。


    一連串劍雨,細密急促若瀑布急淌,奔襲向中年男子。


    狂三舉劍一躍而下,中年男子迅速向後撤了一段距離,婦人衣衫飄飄然,幾步便到了男子身邊。


    一對中年夫婦。


    四個年歲略小的少年少女。


    站在這裏僵持著。


    “何安在。”寧如意神情恍惚,有些虛弱,躺在何安在懷裏。


    何安在一臉愧疚,雖然兩個人從第一見麵就互相看不順眼,可這關鍵時刻,寧如意竟然舍身為自己擋劍。


    這叫何安在無比感動,當下也把悲傷衝淡了不少。


    他俯下身,側過臉,把耳朵湊到寧如意嘴邊,“你說,我聽著呢。”


    寧如意用盡力氣,把嘴巴湊過去,狠狠地咬著何安在的耳垂,嘴角咬牙切齒的嘟囔一句含糊不清的話。


    “給我止血啊。”


    何安在沒有問她為什麽要咬自己,沒有問她女孩子為什麽都喜歡咬別人。


    因為寧如意咬過之後便暈厥了。


    何安在渡入靈氣,幫寧如意止住血,然後輕輕把她抱到一旁。


    “小沐春,照顧好姐姐啊。”何安在摸了摸小沐春的腦袋。


    小沐春乖巧地點點頭。


    何安在站起身,一頭青絲瘋狂飛舞,他解下沐春劍的布條,一圈圈,一條條,逐漸露出了一道溫潤的白玉長劍。


    何安在一步步走近,他的眼眸陰沉若九幽深淵水,走到狂三身邊,緩緩開口道:“這是我爹娘的身體。”


    “我知道。我有分寸。”狂三盯著前方,揉了揉脖子,不羈的笑著,“好久沒活動了。”


    何安在有孝心,可不代表這是愚孝。


    自己親眼看到了爹娘的屍骨,而現在出現在這裏,雖說初見震驚,沒有過多的思索,做出這種魯莽的事情,害得寧如意負傷。


    如今冷靜下來,何安在自然想起了初一所說的那個‘返魂之術’。


    何安在豈容別人如此侮辱爹娘的屍骨。


    無形中,這裏被分隔成了兩處戰場。


    何安在手持溫潤柔和的白玉長劍,撲殺而下,不管如何,先把藏匿在屍體中的冤魂襲殺。


    中年男子怒喝一聲,一時間黑霧滾滾,全部湧向空中撲殺的少年。


    何安在長劍揮斬一抹,長劍靈氣洶湧流淌,璀璨閃亮,瞬間有磅礴的劍氣,震蕩四方。


    黑霧中不斷噴薄的陰晦之氣,被一掃而空,露出清明的天。


    一抹亮光,裹挾著旋渦狀的劍氣,刺向何安在。


    何安在身體後仰,腳尖一點,身影頓時倒掠出去數十丈,躲開了那突如其來的一劍。


    中年男子趁機猛追,身體前傾,劍尖幾乎沒有被何安在拉開距離,一劍直直遞出,追著何安在。


    何安在以劍為刀,一劍劈開那迅猛的一劍,而後腳尖擰地,側身一轉。


    左手掄起拳頭,金曦拳頭豔若烈陽,戰意拳燦燦生輝,一下子將中年男子擊飛出去。


    事實上,何安在若是想要將男子瞬間斃命並非做不到,隻是這具身軀是爹的,他打的束手束腳,根本不敢用力,唯恐傷及身體。


    所以何安在想做的,隻有把他打暈過去,再做打算。


    中年男子倒飛的身體在空中擰了一個圈,調整好身姿,腳尖點地,雙腳若蜻蜓點水,越來越快。


    他手中的長劍遞出,直奔著何安在的心口。


    何安在縱身一躍,跳起一丈高,躲開了這一擊,而後飛撲而下,一拳砸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雙腳擰地,生生止住身影,向後倒掠,原地餘一道道殘影,下一刻便出現在遠處。


    何安在一拳砸空落在青石板地麵,竟然生生砸出了一個兩丈見方的沉陷。


    他臉色沉重,這一戰打的他心裏憋屈,不情不願。


    何安在掐起劍訣,一抹白虹劃破長空,直接刺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避其鋒芒,身影再次消逝,轉而出現在另一處。


    沐春隨何安在心意而動,中年男子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術,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柄溫潤如玉的長劍安安靜靜地懸停在他眉間一指距離,沒有繼續往前衝。


    就像是手無寸鐵的凡夫俗子突然遇到了在草叢裏埋伏許久的白額吊睛猛虎,嚇得一動都不敢動。


    何安在站在遠處,眸有寒光:“我說過,沐春不殺人,可惜,你不是人。”


    狂三早早地就結束了戰鬥,他下山磨礪多年,對於鬼魅之物有著自己的一套辦法,再配合上昆侖劍派的劍氣本質純陽,沒過幾招便將婦人體內的怨魂打散,化為一團黑煙飄散。


    他眯著眼睛死死盯著何安在的手,那是個非常古怪的劍訣,可不管怎麽看,那手掐的劍訣都叫人看不懂,聽都沒聽說過。


    雖說禦劍他不是做不到,隻是若是完全達到劍隨心動,心之所指,劍之所至,那可是斬仙台的大能才能達到的境界,而何安在不過是一個心竅三境的小修士。


    於是他隻能把這些歸功於何安在的前世是一位劍道至尊,這種天賦被遺留了下來。


    寧如意輕輕咳了幾聲,從昏厥中醒來,她掙紮起身,看著何安在。


    一瞬間仿佛看到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劍仙,身上有著金燦燦的輝光。


    那雙好看的手指節分明,此時正掐著一個古怪的劍訣。


    狂三看不懂。


    可她卻能看得懂。


    那是戰意決中的劍法。


    清明劍訣。


    劍身輕顫,有一道纖細的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金色絲線,瞬間沒入中年男子的眉間。


    緊接著,中年男人渾身劇顫。


    那一抹絲線在他體內肆意遊蕩,直奔著心竅而去。


    若是能穿透這具肉身皮囊看到內裏,就能發現在其心竅處有一團黑色霧氣。


    正是怨魂所在。


    金色絲線如龍翔長空,一路飛揚跋扈,一下子將那陰物怨鬼,當場打得魂飛魄散。


    一縷黑色煙氣從中年男子的口鼻眼耳飄出。


    何安在毫不猶豫,金曦拳頭若驕陽朝日,一拳砸向那些霧氣。


    隻聽得一聲淒慘的叫聲,霧氣蒸騰起絲絲白煙,飛快消逝。


    中年男子身體中的怨魂盡散,一具屍體失去支撐,仰麵倒下。


    何安在喚迴長劍,四處張望了一番,最終把視線落在那棵古柏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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