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燭火搖曳,昏黃的光暈在少年清澈的眼眸中,漾開一**的漣漪,墨黑色的長發如瀑,散在身後。


    隻見何安在手裏捧著書本,趁著燭光認真的看著,偶爾皺眉思索,偶爾又因明悟了些許學問,露出舒心的笑容。


    屋門驟響,有人敲門,何安在起身開門,打開門後,隻見得母親端著木盤站在門外,上麵乘著些許碎嘴小食,何安在連忙接過木盤,側過身讓母親進屋。


    “我見你從先生那兒迴來就無精打采的,晚飯也沒有吃,就讓你爹去西頭的春福房買了你最愛吃的桂花糕。”母親坐到書桌前一臉憂色,有些擔心的問道:“今天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嗎?若是有人欺負你,就讓你爹去他家討要說法。”


    何安在自知今日的失魂落魄讓爹娘擔心,心裏有些愧疚,他搖了搖頭笑道:“娘,是孩兒不好,孩兒隻是今日和先生討論學問,一時有些出神罷了。”


    母親聽罷,臉上的憂色一掃而去,像是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我和你爹還以為你被誰欺負了。”


    “娘。”何安在輕輕笑著,期望爹娘安心。


    “那娘就不耽誤你讀書了。”母親見兒子笑著不像是有所隱瞞,心裏也是少了幾分擔心,便站起身走到門口又迴頭叮囑道:“不要讀到太晚,耽誤了休息。”


    何安在乖巧地答道:“知道了。娘。”


    送走母親,何安在折迴書桌邊,捏起一塊桂花糕,也不吃,就這麽看著。少年的手是極好看的,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就像是削蔥根般,就連陸先生也驚歎過,這是一雙生來就用來寫字的手。


    淡粉色的桂花糕散著輕柔的香,隻是聞著這淡香便讓人身心舒緩,輕輕放進口中,此時少年的心裏更是猶如春風暖意,似是全世界的美好。


    再說何安在的母親迴到自己的房間,見到自家漢子正在房裏來迴渡步,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便輕輕拍了漢子一巴掌,沒好氣地說道:“行了行了,別轉悠了。看得我頭暈。”


    “安在他。。。。”漢子湊到跟前,一臉的著急。“是哪家的兔崽子欺負他了?”


    “呸呸呸,你這是不敬,是人家陸先生跟咱家孩子談論學問呢。”婦人輕笑著迴答。“再說了,你這麽擔心,怎麽自己不去問一下。”


    漢子一愣,隨即撓了撓腦袋,嘿嘿笑道:“呸呸呸,是我這張臭嘴,陸先生您是聖人,莫怪,莫怪。”說著,漢子輕輕朝著自己嘴巴不疼不癢地打了兩巴掌。


    竹林書塾裏,陸茗嫻像是感受到了什麽,輕輕放下書本望向東方,神色古怪,最終隻是搖著頭無奈地笑了笑,說道:“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


    遠在天際,有九條綿延的山脈圍成一座大陣,若是仔細望去,這九條山脈竟然在緩緩地運轉,相傳這九條山脈原是九條真龍之祖,後來因不滿蘇主舉族叛出,結果被蘇主一劍劈開龍脊,引得天光化封塵,將著九條龍祖冊封為九條護陣山脈,數萬年來靜靜地護衛著十九樓。


    從此世間再無真龍。


    十九樓中有一樓,位於正中心的九霄之上,雲霧繚繞,正是十九樓之首:蘇家樓。


    “常聞是君居塵寰我天際,各拂襟上雪。”清風拂落葉,數片竹葉落入池中,引得群魚甩尾,濺起點點波浪,廊下戲魚的老人捏著胡須輕歎。


    老人麵前擺著一副茶具,隻見他捏起一隻茶杯,輕輕丟進池中:“因果線牽前世緣,了卻因果塵中仙。”


    那茶杯掉入魚池中,水池竟變了一方天地,映化出一位捧書酣讀的少年郎,他的書桌上擺著一碟尚有餘的桂花糕。茶杯的杯柄有著一根魚線,竟一直下落,不見絲毫停滯,直朝著少年而去。


    “恩?”茶杯一閃而逝,沒入何安在的體內,少年毫無防備,竟就這麽沉沉睡去。


    老者一手又拿起一個茶杯,一手提起泛著金光的紫砂茶壺,烹茶,倒茶,隨著老人的動作,何安在的背後竟出現一縷白煙,朝著天上飄去。


    “蘇塵淵你莫要欺人太甚!真當我何家無人?”十九樓,何家樓中突地穿出一聲怒吼,竟直直朝著蘇家樓衝去,竟將蘇家老人手中的茶杯震的一趔趄。


    蘇塵淵幹笑了兩聲,摸摸了鼻頭笑道:“何老頭,一大把年紀了,不至於為了一個小輩如此吧。”雖是這樣說著,老人手中的動作確實絲毫沒有停滯,何安在背後的因果線也越來越接近十九樓。


    “唉。”竹林書塾內,陸茗嫻歎了口氣將書本丟在桌上,起身走出竹屋,虛空中用手畫出了四個金色大字:浩然正氣。輕輕往前一推,竟化為一把長劍,徑直斬斷了魚線。


    “何家因果,不可斷。”陸茗嫻望著天邊,他的目光穿過了十九樓,落在了更遠處的地方,他知道,那裏站著這世間天上的主人,蘇主。


    似是有所察覺,原本負手立在斷崖的高大男子心思微動,轉頭望去,有神威模糊了他的麵容,隻有一雙金色的眼眸清晰可見,他雙目湛湛,雙眸開闔若有星辰畫卷刺破天宇。


    在他身後,站著那位謫仙般的男子,正是出手重傷了何清逸的白衣男子。


    他神色不變依舊是風輕雲淡的樣子,問道:“是否需要屬下前去教訓一番?”


    男子收迴視線,淡然道:“不必了,好一個浩然正氣。”


    謫仙神色微動,想起當年十萬大山外那位麵對蘇主卻不卑不亢爭辯的青衫儒士,自是知道說錯了話,乖乖閉上了嘴巴,在心中趕緊告誡自己少說為妙。


    “去十九樓,傳我旨意,何安在的事,就此了斷,不要再糾纏了。”


    蘇塵淵手中茶壺像是失去了神色,原本泛著金光的紫砂茶壺一瞬間黯淡了不少,茶水,也變成了普通的茶。


    “十裏迎春風,烹茶雪未沸。”蘇塵淵歎著氣把茶杯放下,一臉無奈的看著這位不速之客青衫儒士說道:“你看著茶水也沒煮沸,我就不留你喝茶了。”


    “哼。”青衫儒士冷哼,身子向前移了一步。


    “別別別。”蘇塵淵再也坐不住了,他連忙起身向後退,“陸茗嫻,雖說我打不過你,可這真要打起來,我們家這幾位老祖宗可不是吃素的啊。”


    自兩人幼時光著屁股到翩翩少年讀書郎,又到修仙路上針鋒相對,眼前這位滿身書生氣的先生是永遠壓著自己一頭的,或許是自小到大被這位書生氣的儒士打怕了,現在已經活了幾百年的蘇塵淵看到陸茗嫻就如同耗子見貓一樣,心生畏懼。


    青衫儒士正是小鎮書塾裏的陸先生,陸茗嫻輕笑,眼看著這位打個噴嚏都能讓九州大陸抖三抖的大人物嚇成這樣,不由得覺得好笑。“行了,蘇老頭,我這次來一是為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子何安在,二也是多年不見,想來看看你。”


    蘇塵淵察覺到對方的嘲笑,心裏也在暗暗叫苦,你還不如不想我,我可是一點都不想你啊。


    “你也別找我麻煩,這都是蘇主的意思。”蘇塵淵翻了翻白眼,甩鍋道。


    “我知道,不過已經沒事了,估計蘇主的旨意也快到了。”陸茗嫻捏起茶杯,嘬一口清茶,風輕雲淡地說道:“以後的修行路上,平輩之爭,我還是會做我的書塾先生,可若是老輩們參和一腿的話,那我可就不是先生了。”語氣輕柔,沒有一絲威脅,像是輕飄飄的說出一番無關緊要的話,如茶一般。


    老人長出了口氣,看著這位傳言中已經觸碰到聖人領域的青衫儒士,鄭重說道:“那是自然。”


    小鎮之上是大梁,大梁之上是豫州,豫州之上是九州,九州之上十九樓,十九樓外九雲霄,九雲霄上聖人坐。


    儒家曆史中,縱觀九州上下數十萬年,古往今來,不過堪堪出現了數十位聖人而已。


    半聖,對於十九樓雖說不上頂尖戰力,可若是觸碰到聖人領域,感受到大道天機,那就和普通的半聖不能相提並論了。所以作為蘇家樓外樓的話事人,蘇塵淵自然也不願意招惹到這份黴頭。


    “函穀關那邊如何了?”陸茗嫻突地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蘇塵淵苦笑道:“函穀關那邊有蘇主坐鎮倒也還好,隻是十萬大山那邊,唉。”


    夜色如洗,有風拂過,竹葉落在水池之中,驚的魚兒四散而逃。


    伏在桌麵睡著的白衣少年郎突然驚醒,他睡眼惺忪,有一絲絲的愧疚,覺得自己居然看著書睡著了,這是對學問的不敬,便是去水盆掬起一捧清水,洗去了一臉朦朧。


    月色下,燭火邊,少年郎捧書,心思飄絮,想起了先生說的那句話:“十丈不許,便求百丈,千丈,萬丈。”


    “方寸胸懷容萬象,欲同天地競風流。”少年輕念,竟連自己也嚇了一跳,連聲說道:“不可自傲,不可自傲,天地之大,我不過是小小讀書郎罷了。”說罷,少年想起了自家先生,他想,若是先生這麽說,那一定是合適的,先生是仙人呐。


    蘇家樓裏,陸茗嫻放下茶杯,站起身遙望遠方說道:“蘇主才是真正的聖人啊。”


    濟世救天下,可又有誰人知曉,反而落得何家樓的仇。


    “走了。”沒等蘇家老人接話,陸茗嫻便已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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