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噩。

    一連好多天的狀態都是這樣的。

    徐昭星的腳傷已經痊愈了,可是她並沒有去上班。

    教導主任給她打來電話,“小徐啊,你這腳傷要是再不好,我們三中又要招聘體育老師了。”

    徐昭星告訴自己,對於這樣的威脅不能無動於衷。

    在周一的早上,起了個大早,開著自己代步的吉利小車,去了學校。

    她到的其實不早,全體600多個師生,正在操場上舉行升旗儀式。

    她踩著自己黑色的小高跟鞋,穿著棕色的大衣,一到了操場,就成了眾人行注目禮的焦點。

    教導主任在台上拿著麥克風喊:“升旗儀式,行注目禮了,你們看的都是哪兒?”

    他的話音將落,操場上一片哄笑。

    國歌終於奏起,同是體育老師的江寒道:“徐老師,你是不是跑出去旅遊了?我可是給你代了二十幾節課啊!你得請我吃頓飯,補償我。”

    “行,中午請你去吃燉肘子。”徐昭星眨了眨眼睛。

    江寒立馬會意,教導主任是個迴民。然而,教導主任還有一個毛病,蹭飯蹭的沒臉沒皮。

    到了中午,徐昭星果然從網上訂了超大一份的東北大骨頭,飯盒蓋才一掀開,教導主任探進頭,看了看,一言不發,掉頭離開了。

    江寒拿了份米飯,開蓋,一麵吃一麵道:“我跟你說,你完了!”

    徐昭星翻了翻眼睛,沒空搭理他,戴上了一次性手套,挑了個最大的骨頭,開啃。

    心煩的時候,隻有吃到骨頭縫裏,根本就啃不出來的一絲肉,似乎才能爽一下。

    江寒說的很對,下午還不到上班的時間,徐昭星就被教導主任拎到教導處訓了一頓。

    說什麽當老師的就得有師德,說把學生扔下就扔下的老師,三中可以不要。

    劈裏啪啦訓了她半個小時。

    徐昭星抬手看了看手表,道:“主任,我要去體育器械室看一下,下節課給初三的孩子上籃球課,還有三分鍾上課。”

    教導主任黑著臉:“快去,記住沒有順便請假的老師,也沒有順便遲到的老師。”

    徐昭星點了點頭,一出門,就是一陣小跑。

    說起來,他能不知道她兩點半要去上課!

    徐昭星覺得自己的生活已經開始按部

    就班了,像以前一樣按時上下班,籃球課上煩了,就專教女孩子一些防狼術。

    不然,還能怎樣呢?

    發現自己迴來的第一天,她還試圖找尋過再一次迴到他身邊的途徑。

    她憤怒、暴躁,最後是有心無力的無助。

    她就隻能勸自己,她和章得之,就是一場一個人太孤單、想男人想出來的荒唐夢。

    真荒唐!

    那裏有什麽好的,沒有手機,沒有電腦。

    現在多好,電視機一開,到處都是喜劇綜藝,電視機裏的演員賣力地逗笑觀眾,徐昭星也跟著咧了咧嘴,像是行屍走肉。

    不好笑,什麽都不好笑。

    就連學校門口那個東北大骨頭,也越做越不香了。

    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她想。

    徐慧蘭就是這時候給她打來的電話。

    徐慧蘭是她的姑姑,親爹不給力,姑姑操碎了心。

    姑姑打來的電話,她不能不接。

    “喂,星兒,你怎麽這麽多天都不給姑姑打個電話?”

    “……我忙,姑姑。”

    “你還想騙我,我都知道了,你崴傷了腳,不想讓我操心。我就說了,你一個人生活肯定不行,讓你搬來和我住,你不願意。我告訴你啊,我這兒有個挺不錯的小夥子,你聽姑姑的,和人家見一麵,真要是成了,也有個人可以照顧你,也省得姑姑一想起你來,就一宿一宿地睡不著覺。”

    “姑姑,我才二十多一點,真的不用相親,我一個人過的挺好的。”

    “星兒,你聽姑姑一句,姑姑已經和人家媽媽說好了,你就當給姑姑個麵子,去見一麵,萬一合適呢!”

    徐昭星實在拗不過她,再說下去,估計她得親自上門說教了。

    於是,徐昭星趕忙道:“知道了,姑姑,你把時間和地址發給我。”

    “我沒約時間,我把你微|信號給人家了,你這兩天注意加人家一下,你們年輕人先聊一聊,合適的話,你們自己約合適的時間見麵,好的吧?”

    “好,我一會兒上一下微|信。”

    徐昭星掛了電話,又愣怔了一會兒。

    迴來好幾天了,她幹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發呆了。

    她姑姑許是怕她不上心,又在微信上敲了她一下。

    她拿起手機,翻了翻微

    |信裏“新的朋友”,發現裏頭還真有好幾個請求添加的。

    有一個叫做“範幸含”。

    徐昭星小聲默念了幾遍,範幸含,樊星漢,難道是她想多了?

    她趕緊同意添加。

    一加上,她就主動和他說話。

    [你認識我嗎?我叫徐昭星。]

    漫長的等待啊!

    徐昭星等的心焦,可是電視機旁的小鬧鍾,分針也不過才走了一格。

    五分鍾過去,那個叫範幸含的終於迴話了。

    [你好,我聽徐阿姨說過你的名字。]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以前,你聽過徐昭星這個名字嗎?]

    這一次,範幸含迴複的倒是夠快。[咱們見麵說吧!]

    [ok。你說地點和時間。]

    [你很急嗎?]

    [是的,我很急。]

    [四十分鍾後,體育館見吧!今天正好有一場籃球比賽,我有兩張票。]

    徐昭星還來不及想,這算不算是投其所好,她拎著包,就出門了。

    從她家驅車到體育館,需要半個小時的時間,這還是不堵車的情況下。

    而,現在,時間是晚上的七點多,正是高峰期。

    她很急,真的特別特別著急。

    一個即使上高速,也最多開到80的人,在車水馬龍的城市,飆出了幾近100的車速,這還真就是她的極限了。

    美麗的導航“小姐”,一直在提醒“前方有學校,限速40,你的車速已超速”。

    徐昭星打了方向盤,選擇岔到另一條路上。

    到達體育館時,離約好的八點,還差七分鍾。

    她趕緊又給範幸含發信息[我已經到了,但我不知道你長什麽樣子,你穿的什麽衣服,有什麽特征,告訴我。]

    [不用,我已經看見你了。]

    徐昭星正四下找尋,就聽身後傳來了一句“你好”。

    她趕緊轉身,“你好。其實我不是來看籃球比賽的,我就是想來問問你,以前你聽過我的名字嗎?”

    “為什麽要糾結這個問題?”

    “因為我變了樣子,名字沒變。”

    “你整容了?”

    “就算是吧,請你好好想想,你有沒有聽過我的名

    字?我認識一個人,也叫樊星漢,可是樊是樊籬的樊,名字和你名字的讀音一樣,字不一樣。”

    範幸含笑笑道:“你真的不打算和我看籃球比賽?萬一,我就是你認識的人呢!”

    “不打算,就算你是他,我也不打算和你一起看籃球比賽。這麽說吧,從生理上講,我確實沒結過婚,可從心理上講,我已經結婚了。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打算和你發生點什麽故事,我就是來問你問題的,不瞞你說,我非常、非常著急知道。”

    範幸含斂住了笑,“我去過一個奇怪的地方,我不認識徐昭星,我倒是知道昭娘……你不是她。”

    徐昭星愣了一下:“是的。”良久,又道:“你也不是他。”

    “那我們還有再見麵的必要嗎?”範幸含問。

    “沒有。”徐昭星苦笑:“沒有見麵的必要了。”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如意,哦不,瑤笙很好,嫁了如意郎君,郎君沒有妾室,他們生了三個孩子,以後可能還會再有,她會當皇後的。不過,你要是想問我昭娘怎麽樣?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去的時候,那個世界已經沒有那個人了。”

    徐昭星頭也不迴地道。

    她艱難地往前走著,心裏空白一片,又聽範幸含喊:“你知道,我找了多少個徐昭星,才找到你嗎?”

    “我不想知道,沒有必要。”

    “昭娘其實是個好女人,在這裏,我再也找不到像她那麽美好的女人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個,他隻是想讓她停下腳步,聽他好好的說一說。

    藏在他心裏的話,他跟誰都沒法講。

    可她還是不肯停下腳步,隻留下了最後一句:“一樣!”

    “不,不一樣,你不知道,府邸的那個湖裏……我其實是自己迴來的。”

    等到徐昭星走遠,範幸含在自言自語。

    這是他見過的第一百零三個徐昭星了,他托人從公|安局裏調出來的戶籍檔案,光是紛飛市,一共有一百零三個徐昭星,他花了兩年的時間,一個一個排查,她是最後一個。

    他起初也不知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如今倒是知道了,他隻是想知道,他離開後,昭娘怎麽樣了。

    那個女人的意思是什麽他懂了,昭娘身死,她過去成了新的昭娘。

    範幸含站在秋風裏,一直沒有動彈過。

    有很多人從他的身邊走過去了,還有倒票的黃牛過來低聲詢問他要不要票,他沒有反應。

    他想,昭娘的死……都怪他。如果,他沒有迴來的話……

    人就是這樣,不能迴來的時候,覺得隻要能迴來,一切都可以拋棄掉。

    可等到真的迴來了,又發現自己拋棄掉的才是最重要的……想想,多可笑。

    這年頭的人壓力太大,都快成神經病了。

    這不,體育館門口,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小夥,穿的人模狗樣,可站著站著,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像個失去了寶貝的孩子一樣。

    有些時候,我們為了得到什麽又失去了什麽,隻有我們自己知道。

    ——

    自從見過範幸含,徐昭星也想用他的辦法找人。

    可是章得之又姓薑,章姓和薑姓的人,查下來,一個市裏,能有好幾萬,就算是找與名字同音的,估計也得好幾千,還很有可能會破萬。

    那麽個找法,根本就不是辦法。

    再說了,章得之,他會在這裏嗎?

    她總覺得她是癡人說夢。

    三天後,她做了一個決定。

    她決定要辭職,她要去西安,去完了西安,還可能會去開封和洛陽。

    曆史上根本就沒有東顏朝,她不是去尋找曆史的,隻是想去那些地方,那些很可能曾經有過他的地方,看一看。

    辭職手續辦的不算順利,教導主任拖了好幾天,都不肯簽,最後咬牙切齒地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總想到外頭闖一闖,什麽外麵的世界那麽大,你們想去看一看。等你們上了年紀就知道了,就是隻不長腳的鳥,也有飛累的時候。辭職報告我不簽,我準你請假,課還讓江寒給你代,等你迴來了,請他啃骨頭。”

    徐昭星感激壞了,“主任,等我迴來了,也請你吃骨頭……牛骨頭。”

    “切~我隻吃紅燒牛肉。”

    “成,烤全牛!”

    辦妥了學校的事情,臨走前,徐昭星又請江寒吃了頓飯。

    江寒問她:“你要去哪兒?你是失戀了吧!”

    徐昭星不置可否。

    失戀算什麽!

    想一想,自己這輩子都見不到那個人了,一閉上眼睛,就忍不住流淚,深陷在悲傷的情緒裏,又無能為力,才是最可怕的。

    她以為,她隻是不得不和他在一起。

    她以為,她並沒有那麽的愛他。

    她以為,她要是正常死亡,說不定就能迴到這裏了。所以,她從不惜命,從不覺得離別會是一種痛苦。

    原來,她以為的全部都是錯。

    大錯特錯。

    十一月十三,徐昭星買了去西安的飛機票,整理好了行李箱,出門。

    臨上飛機前,徐昭星還在想,等待她的會是什麽?

    她不知道。

    她乞求,無比虔誠地乞求,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徐娘恨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後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後紫並收藏徐娘恨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