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迴宮!”

    徐鷹一路跑,一路喊,他跑上了台階,跨過大殿高高的門檻時,還踉蹌了一下。

    章得之聽見了聲音,抬頭:“你跑什麽?”

    徐鷹喘著氣道:“聖上,聖人,聖人……迴宮了。”

    “皇宮就是她的家,她迴家,是一件多稀罕的事情?”章得之隨即低了頭,嘴角的那抹淺笑,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

    徐昭星策馬到了宮門口,看守皇宮的兵將和在廢王府邸的兵將一樣,都是章得之的親信,哪有不識得她的。

    皇宮大門隨即打開,她策馬而進。

    東顏的皇宮沒有她以前見過的故宮大,卻也由27座雄偉壯觀的寶殿組成。

    聽說主殿東顏殿的宮牆比長安城的城牆還要高上好幾丈,淋漓盡致地表現了皇宮的磅礴氣勢。

    還聽說,章得之吃住都在東顏殿裏,皇宮的內廷,竟是一步也不曾踏進去過。

    這就好比搬家,他負責換好了房子,然後拾掇屋子的事情,還是留給了她。

    徐昭星沒有去東顏殿,直接去了內廷。

    內廷守門的多是小黃門,這些人並不認識徐昭星,可小妝的眼睛一橫,喝道:“聖人迴宮,誰敢擋道。”

    前幾天,才鬧了那麽一場。膽小的真的閃了,膽大的還想湊個臉熟,混個好差事。

    可還不等湊到跟前,那廂就有人來報,“聖上駕到。”

    聖上可還是頭一迴到內廷來,那到底是該往聖上跟前兒湊,還是往聖人的跟前兒湊?

    還不等人拿捏好,聖上就到了聖人的跟前兒,連聖人身邊的丫頭都退到了一旁。

    得,這時候再往前湊,就真是沒眼色了。

    章得之是在後花園裏找見她的。

    她正對著滿園的花花草草發呆。

    章得之走過去之後,自然而然攬了她的腰,喟歎一聲:“這麽著,也算是並肩看風景了。”

    有風拂麵,徐昭星沒有迴話,偏頭看了他一眼,靜靜地看向遠方。

    唯願,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小妝下了涼亭,還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聖上和聖人站在一塊兒,還當真是一幅美好的畫卷。

    ——

    上一世,倒是在某景區看過登基大典。

    就是幾個穿著鎧甲的演員,走走位

    ,跳跳舞。

    然後是大臣打扮的演員,嘰裏呱啦地說一通話,中心思想就是一個“誰誰誰受命於天,是命定的皇帝”。

    接著,皇帝打扮的演員登場,再嘰裏呱啦說一通,主要就是說“朕是皇帝了。”

    最後,就是宮女打扮的演員,一舞終了。

    一出表演最多二十分鍾。

    演皇帝的演員,一定得有氣勢。

    徐昭星以為章得之的登基大典,會和她上一世看到的差不多。

    等到她穿好了鳳袍,頂著據說由一千顆東珠做成的後冠,登場的時候,立時就被眼前的場麵震撼了。

    登基大典是在東顏殿前舉行的。

    東顏殿前有台階九十九階,台階的正中間雕刻著各種姿勢的龍,形態和故宮禦道上的龍並不大一樣,卻也栩栩如生。

    台階下頭的可不止百官,整整齊齊按照文武之分,站成了四列,後頭還有數都數不清的兵將。

    今日有風,很溫暖的春風。春風好像吹動了鎧甲,拂麵之時,帶來了像風鈴一樣的悅耳聲音。

    小黃門引著她上了台階,還剩幾步的時候,章得之忽然走下來,衝她伸出了手。

    他領著她拾階而上,一步一頓的速度,就好比走過了春秋和冬夏。

    等到她和他並肩立在了台階上,底下的百官和將士們齊齊跪下,高唿了三聲“萬歲”。

    那震耳欲聾的唿聲一定傳出去了很遠,她想,甚至能傳到長安城的外麵。

    緊接著,章得之便將一方四四方方的印章交到了她的手裏。

    她知那是鳳印,白玉鑲金,托在手上沉甸甸。

    她將鳳印交到了一旁候著的小妝。

    章得之又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大殿。

    大殿的寶座是紫檀包金,寶座的後麵也是包金的雲龍屏風。

    章得之拉著她的手方坐下,她便聽見外頭有人高喊了一聲“百官覲見”。

    不多時,四列大臣匯作了兩列,躬身進入大殿。

    很快,偌大的殿中就站不下了。

    等到所有的大臣站定,章得之便示意徐湯宣讀聖旨。

    徐昭星是癔症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這是在分封。

    有點像薑子牙封神點仙,誰誰立了什麽功,封了什麽官,從高往低,分封百位,再剩下的就是實

    打實的賞銀,幾乎是人手一份。

    簡直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徐昭星寅時即起,梳妝打扮,分封午時才完,緊接著就是皇帝請客吃飯。

    宴是好宴,好酒好菜。

    舞是好舞,姬美舞美。

    宴至一半,敬酒的大臣紛來遝至。

    有徐昭星認識的,也有她第一見的。

    新封的宰相謝理原是禦史大夫,據說是個有才德的,不過正是因為有才有德,才一直被趙器打壓,若不是家大勢大,趙器動不了他,說不定也如蔣家一樣,被趙器一步一步吃下。

    而封了謝理做宰相,章得之不過是想拉攏以謝家為首的世家。

    位置還沒有坐穩的情況下,先和地頭蛇搞好關係,這是上上策。

    謝理也來敬酒,態度恭敬,說著客套話。

    “不瞞聖上說,聖上還不是聖上之時,臣便有心結交,一直苦於無門。如今好了,能為聖上效力,委實是臣的榮幸。臣有一女,名叫玉容,也算是飽讀詩書,尤其將聖上著的幾本當作至寶,聽聞了聖上登基的消息,十幾日前便苦練了一曲‘四海歸一舞’,特請求在宴請百官時能夠獻藝。”

    這哪裏是獻藝,分明是想獻女。

    就知道煩惱的事情會很快到來,卻沒想到,竟是倏然而至。

    徐昭星假裝聽不懂其意,還笑著說:“四海歸一舞,倒是不曾聽過,宰相大人也就別賣關子了,快快有請。”

    謝理還停了片刻,想等著聖上的反應,卻隻見聖上扭頭捏了捏聖人的臉,道了一句:“你啊!”

    言語中的寵溺,使得他心裏一緊。

    他沒敢再停頓下去,衝著殿外拍了拍手。

    奏樂的聲音很快響起,一個穿著紅色的女子,甩著長長的帔帛,跟隨著樂聲翩翩起舞。

    她的麵上也罩著紅色的麵紗,瞧不清長的什麽樣,但是身姿玲瓏,舞姿優美,舉手抬足間,還有混雜著清純和嫵媚的惑人氣息。

    其實像古典舞的範疇,徐昭星是欣賞不來的。

    她倒寧願看那些英姿颯爽的劍舞一流,可當謝家的女兒跳完了之後,她第一個拍手。

    還和章得之道:“聖上,謝姑娘這舞跳的如何?”

    “皇後說如何?”

    “我說好。”

    “皇後的眼光一向獨到,若不然

    ,也不會瞧上了我。皇後說好,就一定是好。”

    若是沒有百官在場,徐昭星肯定要說他一句“臭不要臉,到底誇誰呢”。

    可…眼下,她也就是飛了他一眼,而後道:“既然跳的好,聖上就該有賞。”

    “皇後說賞什麽,就賞什麽好了。”

    “謝家的姑娘有吃不完的美味珍饈,穿不完的錦繡綾羅,我也不知該賞什麽好。不如,問問人家姑娘,想要什麽!”

    這一唱一和的,讓他人根本就插不上口。

    徐昭星的話音降落,章得之便問了:“謝姑娘,皇後說要賞你,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謝玉容拜了又拜道:“臣女寫皇後賞賜,可臣女並不想要任何賞賜,隻求……”

    “你求什麽?”徐昭星輕彈了手指,笑問道。

    “隻求能有幸入宮伴駕!”

    一個姑娘家家的在百官麵前自薦枕席,誰說古代的女人含蓄了?又有誰說世家的女兒就高貴了?

    不說說她不要臉,她不過是政治的犧牲品罷了。

    謝玉容的話音一落,明明有百人還多的大殿上,靜的能聽見左右的唿吸聲音。

    章得之瞥了徐昭星一眼,那意思是在說“還賞不賞了,看,賞出事來了吧!”

    像這種事情,皇帝若無意,誰也不能硬塞不是。

    可如今是打開了天窗說亮話,就成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章得之悄悄地掐了一下她,讓她想辦法。

    辦法不是沒有。

    讓事情發展成這樣,也是有意。

    徐昭星想著自己費了好幾日的時間還沒把內廷變成她想要的樣子,這就擠進來一個女人,她肯定不會願意。

    且,今日若擠進來一個,明日就會有第二個。

    或許,不出一月,章得之的後宮也能有七十二妃了。

    隻要他願意。

    不過,也得看她樂不樂意。

    趁著大殿裏沒有什麽聲音,徐昭星冷笑了一聲,道:“我也正有此意。”

    看著謝理的麵上一喜,她卻又說了:“不如,我把皇後的位置讓給謝姑娘。”

    此話一出,別說謝玉容了,就是老謀深算的謝理也是一驚,慌忙跪下。

    徐昭星砸了手裏的酒杯,對著章得之道:“哼!這就是我今日封後,你送給

    我的大禮!”

    說罷,站起來便走。

    百官都懵了。

    聖人在百官的麵前跟聖上甩臉子,這是封後還沒有半日,就得廢後的節奏?

    全都提心吊膽,等著看戲。

    可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

    隻見聖人才邁了腳,聖上就跟了上去,一邊跟,還一邊道:“皇後,皇後!”

    聲音是好聲好氣。

    就是沒人搭理。

    聖上隻能再喊:“皇後,星娘,你聽我說嘛……”

    至於聖上又說了什麽,除了聖人,就沒人知曉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大殿,留下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員蒙逼。

    說好的登基大殿,就是在這麽奇怪的氛圍中圓滿結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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