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星命了慧珠負責福星院裏的一切事宜,不僅僅是因為她性格穩妥,還因她是幾個丫頭裏年紀最大的。

    沒了旁人的時候,徐昭星還悄悄和她道:“你在前院看著借書的事,也替你自己……長雙眼睛。”

    慧珠愣了一愣,想通了關節,哭笑不得:“二夫人,我就是一個奴婢,凡太學裏的太學生哪個不是高門大戶,難不成我要去給人當妾。再者,我說了我不嫁的。”

    徐昭星也不多勸,隻是道:“凡事沒有絕對,也難得你有不做妾的誌氣。我說了,嫁還是不嫁,我都依你。反正,像這種事,你若心中確實不想,便是安樂。可但凡你心裏還有那麽一點點意思,就是一件擾人的事情。”

    慧珠又是一愣,嘴張了半天,無法言語。

    她心說,二夫人通透起來,還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和餘良策說定的時間,恰好是太學十天一休的旬假。

    徐昭星早早就讓陳湯和陳酒在宣平侯府的正門前為人引路到西門。

    而慧珠也早已在西門等候。

    徐昭星新建的西門比較闊氣,一點也不比宣平侯府的正門小。

    且還是二層的門樓。

    門樓頂部是挑簷式,門楣上有雙麵磚雕,刻有“竹苞鬆茂”的匾額。鬥框邊飾也是竹節圖案,象征著君子高潔。

    門樓的二層挑高了些許,有簷有壁,有窗有棱,就好像是個密封的四角涼亭。

    瞧著下頭的太學生越聚越多,慧珠推開了窗欞,立於窗前朗聲對下頭道:“我家二夫人說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想進我家的藏書房,就得守我家的規矩。規矩有五:一,凡進入藏書房者,不許大聲喧嘩;二,每本書都可以抄錄,但素不外借;三,損壞書冊以及偷竊書冊者,一經發現,再不得進入藏書房;四,凡進入藏書房者隻能在福星院內走動,違者,再不得進入藏書房;五,藏書房每日準時卯時開門,申時閉門。”

    下頭的太學生們交頭接耳,並沒有人提出異議,打頭的餘良策道:“姑娘說的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等既入了藏書房,自然要遵守藏書房的規矩。隻是不知,我等何時才能進去?”

    如今已過秋分,晝夜的溫度逐漸加大。今日走的匆忙,他依舊穿著薄衫,不料卻是個陰天,立在這宣平侯府新建的西門外,隻覺前心和後背冰冰涼。

    說話的時候,餘良策還下意識跺了下腳。

    慧珠微微一笑,又道:“俗話說了,這萬事開頭難。今日是我家藏書房第一次對外開放,諸位也是第一次來此,就好比兩人初次見麵,總得有個了解的過程。不瞞諸位說,我家二夫人還說了,人人都可進我家的藏書房,但進時容易,進時也難。我家二夫人給諸位出了道題,不止針對今日來的諸位,就是往後凡是第一次上門者,都得先答了題,才能換了牌子,自由出入藏書房。下麵,我便讓家奴把題目發到諸位的手上,諸位可以選擇帶迴去作答,也可以在此作答,我已為諸位準備好了筆墨。”

    說著,便讓人打開了大門。

    誰知有門兩道,臨街的這道打開,裏頭的那道仍舊不開,眾人還是瞧不見宣平侯府的內景。

    大門與二門中間隔了約有五丈的距離,裏頭擺滿了桌案,而桌案上則放置著筆墨紙硯。

    等到眾人跨進了大門,大門便隨之關上。

    實際上,大門打開的同時,便有人陸陸續續離開。

    待蔣陸將寫好了題目的冊子發到眾人手上,又走了一部分。

    慧珠命人點了點,這時不過隻餘下了二十一人。

    她快步迴轉,見她們家二夫人還四平八穩地坐在那兒,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憂心道:“夫人,人走了一半兒呢!”

    徐昭星點了點頭,道:“這就好比鋪子頭一天開張,來的什麽人都有。有打算趁亂摸些好處的三教九流,也有你的競爭對手過來觀望,如此一篩選,能餘下的才是真正為了書而來的。其實也不盡然,估計還有想放長線釣大魚的。總之,咱們且等著就是了。”

    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

    下頭的太學生也糾結了,來借個書而已,題冊子上問了姓名年紀,問了家世祖籍,問了愛好消遣,問了君子六藝,問了誌向報複,怎麽還得把家有何許人也一一列舉?

    這還不算完,最後還得自畫像一幅。

    有太學生薑高良不解,為此專程上了二層,隔門請教慧珠。

    隻聽裏頭的人道:“哦,那個啊,就是以防有人偷書。問的清楚了,萬一真有人拿了我的書,我好上門要去。”

    薑高良怔了一怔,他聽的真切,將才的聲音並不是先前的那個姑娘。

    他才從二層下來,餘良策便截住了他問:“上麵怎麽說?”

    “哦,確實合理。”薑高良不欲多說,繞過了餘良策,去了桌案邊,重新握筆。

    餘良策與他不是很對付,拿了自己填好的冊子,也上了二層。

    冊子慧珠收下了,卻沒讓餘良策進門,還道:“沒和餘三公子說明,一船載五人,三公子還要等一等後頭的四人。”

    “船?”

    “是的!”

    即使是來過宣平侯府幾次的餘良策,也不知這二道門打開會瞧見什麽樣的景致。

    聽慧珠的意思,唯有等。

    好在,並沒有等待多久。

    薑高良第二個呈上題冊,還幫了宿在一個屋裏的牢元勳畫了肖像。

    餘良策有些心急,接過了耿宏博的筆,道:“我定將你畫的比真人俊俏。”

    待他和薑高良停了筆,恰好角落裏的江同方也完成了題冊。

    三本一齊呈上,慧珠並沒有仔細翻閱,一揮手,便有小廝打開了二道門。

    前頭哪裏有路?

    高高的台階下頭,隻有波瀾不驚的湖水映入五人眼簾,遠遠望去,霧蒙蒙的湖水中央有一個圓形的小院。

    這算不算是別有洞天?

    盡管餘良策已經有了心理建設,卻還是心下一驚,緊接著便是一喜。

    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高台的下麵並沒有船,薑高良下意識迴轉,原是想尋人問問,該怎麽過去。

    就在這時,隻聽牢元勳驚喜道:“船來了。”

    等他再迴了頭,果然看見,一頂烏篷小船晃晃悠悠地向這廂駛來。

    那烏篷小船,他還是聽揚州郡的同窗提起過,在這長安卻是第一次見到。

    他心說,怪不得父親非要他來此一觀呢!

    這蔣家的二房果然……奇特。

    奇特,隻是為了標榜自己與他人有異。

    但凡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地方,總是能吸引更多的人向往。

    在營造氛圍上,徐昭星自然是個好手。

    但光憑一幅畫像,就能看出本質?

    徐昭星自認還沒有那個能耐。

    是以,題冊上的那麽多題,隻是為了了解兩方麵的信息。

    一,婚否;二,長相。

    徐昭星很快就憑借長相從今日進入藏書房的二十一人中選出了“重點關照對象”。

    第一艘船上的五人竟全部勝出,當然餘良策得自動跳過

    不提。

    剩餘的四人……看來冥冥中,還是物以類聚。

    其餘的十六人,有七人家中有妻,有三人未滿十三,有四人長相實在是不行。

    另外的兩人一個二十三歲,一個二十五歲,不僅年紀比蔣瑤笙大的太多,就這個年紀在這普遍早婚的社會氛圍中還沒有娶妻,肯定有問題。

    果然一打聽,二十五歲的那位是喪偶。二十三的那位,據說是個娘寶兒,娘說什麽都是對的,二十三歲了還和娘睡一間房……

    徐昭星擺了擺手,示意慧珠別再說下去,心說,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不過,二十一人中有四人可以再觀望,嗯,也不算是大海撈針呢!

    再有一月便是蔣瑤笙十四歲的生辰,也就是說,再過一年蔣瑤笙及笄。

    一年的時間,雖說倉促,但也不是沒有希望。

    徐昭星如是安慰著自己。

    先解決了昭娘遺留下來的問題,再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事情,這本來就是她定好的計劃。

    按照昭娘的年紀,她不過才三十二歲,即使隻活到六十,也還有將近三十年的光陰。

    這三十年,讓她就呆在這後院裏吃了睡,睡了吃?

    嗬嗬,別開玩笑了。

    不往大了說,至少也得不負光陰不負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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