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別已久,倒也的確算得上是時別已久,畢竟已有兩三年光陰,兩三年於東奔西走從不曾停下來的司馬雲而言不過白駒過隙而已,於軒轅宏圖而言卻是千個日夜的輾轉難眠,拜劍山九華山下共和四千騎,四千騎頃刻之間毀於一旦,這四千兵馬培養成型需要多大人力物力,自小便在軍中生活更是南征北戰的大皇子比誰都清楚,四千騎雖是死於春秋劍神之下,卻到底是司馬雲種下因果。


    以至於他軒轅宏圖這兩三年成為這天下坊間茶餘飯後津津樂道話題。


    大皇子眼裏容不得沙子,哪怕他自己也曉得自己心中宏圖霸業與江湖人心格格不入,痛則通,不痛則不通,天下想要大一統,唯有先一統人心,也正是懷揣著如此大夢,大皇子才能此番促成這中原這麽大的盛會。


    軒轅宏圖高居中堂,僅次於今日東道主薑文太之下,他冷笑道。


    “如果按一天十二個時辰,一月三百六十個時辰來算的話,我們倒的確是許久不見了,司馬雲,三年前你從本宮手下逃脫,若非你身旁本宮這位弟弟幫忙,恐怕你也不會有機會去得楚地混來這麽一個二品大員,僅次於寧先生之下,不過你到底還是魏人,既迴了我北魏,你以為你還能逃的掉?本宮有一萬種辦法讓你來得,迴去不得,本宮相信,就算將你就地正法,恐怕昭陽公主也不見得會跟我軒轅宏圖翻臉。”


    “是的,大皇子殿下的確有這能耐。”


    司馬雲穿過數千人的廣場,在朝陽之下與年輕盟主等人碰頭,並一同帶了太子。


    司馬雲極為認真道。


    “大皇子手下二十萬兵馬所向披靡,哪怕想將這落霞山毀於一旦可能都不是難事,而且我也相信今日在場的所有人,對誰都敢出手,唯獨不敢對你大皇子出手,因為你是皇家之人,誰都曉得對你出手會麵臨怎樣瘋狂報複,不過我司馬雲也非引頸就戮之人,畢竟兔子急了都會咬人,不過司馬雲也非兔子,不如在這落霞山變得天翻地覆之前,我們先坐下來談談如何?”


    司馬雲遙對軒轅宏圖一杯酒,事實上他非落霞山之主,軒轅宏圖亦並不是,真正的主人薑文太像是此時全然沒有說話的份一般古井無波,哪怕他不久之前才紅光滿麵。


    突然殺出來一個本應該死去的人是誰都想不到的事情。


    “你想談?你想以什麽身份談?以你出賣家國的楚人身份?還是以什麽?不過你好像除了這楚人身份也沒有別的拿的出來的身份,我說的對不對?喪家之犬?”


    喪家之犬?


    司馬雲聞言臉色微變,到底卻也不失風度。


    “喪家之犬也好,被打的屁滾尿流的將軍也好,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坐下來談之前,我們是否都應該亮出來雙方的籌碼,都到了這個份上,難不成大皇子你的盟友還不肯出來見人?”


    盟友?


    又是一記重錘。


    不待這連番變故之下的這麽多人反應過來,少有四五道人影如同流光一般自薑家衝天而起,又重重墜落於高台之上。


    四個人。


    四個樣貌完全不同的人。


    “王長生,藥老,刀皇,玄天洞。”


    司馬雲一一道出這隨便一個跺跺腳都能讓江湖抖三抖的人物。


    這其中又以天下第一的王長生最為聞名天下,現在觀其人,身著粗布麻衣,手持一柄劍,即便年近八十依舊健壯如同壯年男子,再觀這春秋之後基本無人聽說過的刀皇,一頭黑發黑須,目光深邃身後負刀,全然不似古稀之年。


    至於其餘二位,江湖人更是許多連聽都不曾聽過,不過即便如此,能被邀請上落霞山之人定不是愚笨之人,能與王長生同一時間出現的人又豈會弱於王長生多少?


    其實就算無其餘三人,隻留一個王長生就已足夠讓人望而生畏,他就站在那裏,宛如一座雕像,卻讓這碳火以及陽光溫暖的落霞山再無一人敢出大氣。


    “很好,四個人,全部來了。”


    司馬雲一一道出這四人。


    “諸位朋友都看好了,王長生,天下第一高手,藥老,同樣出自於南海,雖不主修武道,其一身實力也是恐怖絕倫,刀皇,與昔年刀聖幾乎齊名的人物,早在三十年以前便已邁入武道大長生之境界,如今就算不是陸地神仙恐怕也差不了多少,玄天洞,昆侖不世出的絕頂高手,傳聞昆侖有仙,更供奉有真長生人,玄天洞食昆侖氣運,與仙人同享洞天福地,大皇子,我還真是小覷了你,居然能將以上四位都能請來落霞山,我很好奇,你究竟許下了什麽承諾,或者給了以上四位什麽好處。”


    “這些事情不是你這喪家之犬能操心的,現在你看到了本宮的所有幫手,你是否也應該給本宮看看你的幫手,也好讓本宮曉得你究竟有幾分能耐敢在本宮麵前撒野,對了,莫要怪本宮沒提醒你,你身旁的這些人,或許不同意本宮的祥和大治,卻未必也有那個膽量敢真與本宮作對,畢竟,昔年我軒轅家能一口氣踏平了長白山,同樣能踏平了其他的地方,你以為如何。”


    “事實的確如此,我也不懷疑你大皇子絕對說得出做得到,其實不久之前我還很疑惑落霞山搞出這麽大動靜究竟是圖了什麽,所幸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也正因為那個人我才耽擱下了不少路程,也因為耽擱了那麽一段時間路程,所以我才有幸見到了另外幾個人,若非他們,恐怕我也不曉得你大皇子還有這麽大的計劃想將整個江湖收入囊中,不過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皇子,你的計劃可能要落空了。”


    “就憑你?還有你身後的這些人?春秋劍神,陸地神仙,很不湊巧,如今王老前輩也入了陸地神仙,就算他與王老前輩持平,你又可還能拿的出來上的了台麵的人物?”


    春秋劍神一位陸地神仙,如今又坐實了王長生已入陸地神仙,這倒讓不少人心驚膽戰同時卻又暗自慶幸,如此一來雙方一比一就當打了一個平手,再看司馬雲這邊似乎能拿得出手的便隻剩下一個前不久於太湖飛劍殺了趙無敵性命的李驀然,隻是趙無敵本就鮮有人知,隻曉得他一船槳拍了個驚濤駭浪出來,除此之外還能有拿得出手的本事?說不定隻是一個比尋常高手厲害那麽一點的人罷了,再看李驀然,除了一個殺了劍山花千樹之外,幾乎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戰績,而這裏許多人甚至連劍山,花千樹聽都不曾聽過,又如何能瞧得起李驀然?


    說李驀然上不得台麵,軒轅宏圖毫不掩飾這言語中的譏諷,李驀然也的確是個不怎麽喜歡說話的人,事實上這位劍士的確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絕頂高手,因為他穿的一身白衣上都有縫縫補補過的痕跡,這實在不像是一個高手做派,哪怕許多人都親眼所見他懷中有劍匣,匣中有飛劍,李驀然不開口,因為他除了溫養胸口之劍之外幾乎都是沉默,甚至麵對一個同樣用劍的劍神都極少有言語,他不說話,不代表其身旁一直伴隨他走南闖北的侄子方寒不說話,方寒是一個極為活躍之人,否則當初也不會做下睡了別人老婆還能在別人家裏海吃海喝好幾日的事情,通常大抵最為活躍之人也是最忍不得氣的人,方寒的確忍不得氣,尤其忍不得別人說他叔叔的氣。


    這位自打李驀然懷揣劍匣行走江湖開始便一直跟隨著的年輕劍客拍案而起,餘眾目睽睽之下指著手下擁有二十萬兵馬的軒轅宏圖怒罵道。


    “軒轅宏圖,我家叔叔敬你,讓你,我可讓不得你這狐假虎威的家夥,若不是你身前有這麽幾位不知是跪地哀求而來還是獻出自己老婆才能求來的人給你助陣,捫心自問,你算什麽東西?”


    落霞山嘩變。


    不待中台大皇子殿下發怒便已有早就歸順於他的扈從怒目而視。


    “年輕人,你可知道大皇子殿下就算沒有以上幾位前輩助陣也能輕而易舉像螞蟻一般捏死你?”


    “老小子。”


    年輕劍士看向這位不久前與軒轅宏圖站成一條戰線的花甲老人。


    “這麽大一把年紀還舔一個比你小了二三十歲人的屁股,你他娘的口味可真的還是挺重啊,在我看來,你這老家夥不隻是口味重,而且還鳥兒不大口氣大,人家正主都沒說話你插什麽嘴?自己送上門來討罵?”


    方寒說至興奮處,甚至直接一腳踏在麵前薑家備好的飯桌之上,一腳踩地鬆了腰帶。


    “哦,我看出來,你肯定是覺得你要是舔了軒轅宏圖的屁股,以後子孫十八代肯定就飛上枝頭變烏鴉,子子孫孫榮華富貴了對不對?可我告訴你,老小子,就算你真吃了你上麵這位的大便,你這老東西也不過是別人家一條狗而已,你曉不曉得什麽叫狗,就是那種別人唿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像你這種老家夥哪兒來的自信跟我這麽說話?你就不覺得害臊?我都替你丟人哪,滾迴家去吃大便去吧,丟人現眼的東西。”


    就這般破口大罵甚至直接罵到方寒覺得口渴停下來喝水為止。


    再看那甲子老人麵紅耳赤,遙指方寒,於天下英雄麵前最終隻不過憤懣一句。


    “當真氣煞我也。”


    “氣煞你娘個蛋啊,你這老東西,我要是你直接滾下落霞山了,還在這裏嘰嘰歪歪什麽?”


    甲子老人被罵至體無完膚,念及今日在天下英雄麵前丟了臉麵,恐怕就算今日能活下去也隻會成為江湖笑柄,念及此處,拔劍而出。


    “豎子,老夫要取爾狗命。”


    憤怒之下一劍破開麵前桌椅,直朝此時罵的大汗淋漓敞開衣襟的方寒而去,無人阻擋這一劍,任憑這鋒芒一劍肆無忌憚,似乎都能料見接下來方寒被一劍斬成兩個方寒的下場,但那一劍最終還是在麵前劍士麵前停了下來,敦厚劍士伸出右手拇指中指盒圓蓄勢待發,輕描淡寫一彈便將這摧枯拉朽的一劍給還了迴去。


    隻是這還迴去時候去勢更快更猛。


    “想要以老夫的劍取老夫的命?你怕是想的太多。”


    甲子老人冷笑不已,隻不過待接觸到自己那一劍時候笑聲戛然而止,隨後劍氣入身,這位甲子老人便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好好的大婚喜宴言語之間便成了喪宴。


    “李驀然,好大的膽,你敢當著太子殿下的麵殺人?”


    繼花甲老人之後,又一刀客拍案怒目而視。


    這時候久不說話的敦厚劍士也終於開了口。


    李驀然歎息道。


    “在下不曾殺人,在下隻是將這位前輩的劍還了迴去,一生練劍,自己的劍自己都接不住,隻不過怪他學藝不精而已,既學藝不精就該好好閉關悟劍,畢竟,這江湖可兇險的很。”


    “放屁。”


    那刀客怒罵。


    “我等都看到是你在那劍上動了手腳,莫要以為我們不知道,你肯定在那劍上使了妖法。”


    “在下曾聽說過妖,還不曾聽過有妖法。”


    “不是妖法你怎能以劉老爺子的劍殺了劉老爺子自己?”


    “是他自己學藝不精而已,怪不得在下,在下已經說過了,能殺人的從來都隻是人,而不是劍,同樣的道理,劍能不能殺人也是看在誰的手中,若是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又如何能練出世間最上乘的劍?”


    這般關於劍的說辭並沒有討論太久,因為這時候有個人插進來了話。


    讓人驚歎的不是話本身,而是說這句話的人。


    天下第一王長生對與他同樣出自南海的劍士淡淡道。


    “依你來看,世間最上乘的劍是什麽劍?”


    “我已經說過了,是殺人的劍。”


    身著縫縫補補白衣的中年劍士緩緩站起身,與當今天下第一高手對目全然不懼道。


    “唯有殺人的劍,才能算得上是道,劍亦非用來觀賞,亦非用來殺人。”


    “那你身上的劍殺過多少人?”


    王長生繼續問道。


    李驀然又道。


    “殺過了兩個人,我不曉得它們以後還會殺多少人,不過我知道我打算殺天下八個人,因為我的劍匣裝得下八把劍,並且我大概已經曉得了我要殺的人其中有哪些人,這其中大概就有你王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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