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寧致遠別苑,汴京城已是萬人空巷,動靜即便是百花宴比起來都或有不足,這乃是張明月始料未及之事,尋常百姓一年四季不外乎為吃喝拉撒發愁,即便是再高一點的商人也每日裏為了生意四處奔波,本以為如同兩大高手對決這種事情也不過就是一些江湖草莽所關注,但全然不曾想到會有這麽大的動靜,說到底還是小瞧了這西楚百姓的熱情,但從另一方麵來講,若非太平盛世,又有幾人真會吃多了沒事兒幹跑去九龍山下觀戰?


    一行人出了府門全沒有什麽派頭,老爺子也不屑做那高人的架子,從前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雖有些寒酸,不過好在這城中無關人等都知曉這四人的來曆,更是為其主動讓道,這樣看起來倒也不顯得那麽尷尬,公主自是不會與四人一起,畢竟這乃是西楚境內,總該考慮一下西楚百姓心中所願才是,有道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薛平川雖非地頭蛇,老爺子也並非過江蛟龍,但畢竟民心所向,哪兒有自家的百姓不希望自家人贏的道理,隻是看如今轟動至此,怕是今日不分個你死我活也說不過去了,張明月心中有擔憂,他不願薛平川死,更不願老爺子死,正所謂識英雄重英雄,更何況是薛平川這般人中翹楚,十年守護西楚邊疆,讓西楚百姓安居樂業,十年來拋家棄妻,自打被西楚大儒寧致遠引薦為護國大將軍之後更是十年來難迴汴京城一次,十年往近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往遠了說卻是三四千個日日夜夜,雖說武道無止境,一生皆攀登,可張明月實在想不出這位深受國君器重又得黎民愛戴的將軍有什麽理由非得找老爺子拚個你死我活。


    兜兜轉轉倒也直出了汴京城往九龍山後山山腳而去,畢竟雖走皇宮是最近的路線,可皇宮到底不是菜市場想進便能進,更何況皇宮與九龍山之間還隔著一片九龍湖,九龍湖上有九龍亭,相傳乃是國君楚中雁接會西楚風流名仕之地,每接一人便留詩一首,如此這麽些年下來九龍亭上刻寫詩文足可著稱一本詩集,這其中又一一首七言絕句最廣為流傳。


    城頭戰鼓聲猶震,手裏楚刀血未幹。


    這句詩便是由當朝這位護國大將軍薛平川在第一次與楚中雁會談時留下的詩句,也正因為這一句薛平川一夜之間飛黃騰達被拜為當朝護國大將軍,其位與國士寧致遠同等,一文一武相輔相成,一內一外共創西楚太平盛世,說是飛黃騰達,倒也不盡然全是,張明月這幾日倒也打聽到不少關於這位大將軍的事情,最為人知的應當就是這位大將軍並不愛財,甚至每逢出門不過帶三五兩銀子,每個月俸祿雖高卻大多補貼需要銀子的人家,說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也不為過,若非如此深得民心,薛平川恐怕也並不一定就能造成這種萬人空巷的畫麵。


    “如果今天薛將軍戰死,恐怕我們也絕對在西楚呆不下去了。”張明月喃喃自語。


    “什麽?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與他一同行走在老爺子與司馬雲身後的遊俠兒想事情想的怔怔出神,忽然被這麽一句拉迴了現實中來。


    “沒有,我不過自言自語罷了。”


    張明月輕輕搖了搖頭,他如何不知古月此刻怕是正想的人胭脂樓的紅玉姑娘分不開神,此等盛況怕是胭脂樓今日裏也開不了門,更何況薛平川乃是西楚深入每個人心中的大將軍,即便是青樓女子又如何?有件事情不得不承認,那便是每逢家國之亂,即便是青樓女子也會不遺餘力身係家國安危,胭脂樓今日肯定也有不少女子會去,不過會不會有那位紅玉姑娘就說不一定了,畢竟是個盲女,此番當世兩大高手對決,又怎一個氣吞山河可道盡?此等神通盡出盛事,天下恐怕沒有比雙目失明看不見更為惋惜的事情了。


    張明月猜對了,到了九龍山腳果真從熙熙攘攘人群中找到了那最為惹人眼的一群女子,其中赫然有那個懷抱琵琶的身影,遊俠兒當即大喜過望,也來不及與老爺子打個招唿便屁顛屁顛跑了過去,不用去聽張明月也知道定然是說老爺子是他師父諸如此類言語等等。


    九龍山方圓百裏,正是盛夏鬱鬱蔥蔥,山雖不高卻有紫氣東來,即便是張明月這種不懂運勢之理的人都看得出來,此山有皇氣,說這山中有真龍,究竟是真是假誰也不知,不過卻知道曆代西楚國君都埋葬在九龍山中,山中有曆代先賢花費偌大造價建成的墓室,古帶君王把自己比喻成龍,比喻成天之驕子,或許這真龍之說不過是皇帝自比也說不定,山下便是九龍湖,九龍湖氤氳霧氣看不真切,不過卻隱約看得見層層疊疊,此起彼伏無數人想進去看一眼都進去不得的西楚皇宮。


    也不知是誰大喝一聲他們來了,前排的西楚黎民皆紛紛退讓出一條道來,讓三人得以順利上山,九龍山除去九龍湖其餘三個方位都布下密密麻麻西楚皇宮侍衛,倒並非是擔心有人行刺皇帝,畢竟光是如今這九龍山就坐鎮了天下三大頂尖高手,大儒寧致遠,將軍薛平川,再加之一個深藏不漏的老爺子,若天下誰能從這三人手中行刺楚中雁,若非是傳說中的真仙人,張明月實在想不出還有誰。


    假若這世上真有仙人的話。


    山下侍衛有條不紊守護現場秩序,山腳處已有一群人在等候,昭陽公主赫然在其中,大儒寧致遠雙手負後任憑山腳清風拂麵兀自波瀾不驚,有一人身跨汗血寶馬生的是相貌堂堂人中之龍,更隱隱有龍氣在其身上盤旋,此人是誰已不用多說。


    不待老爺子走近司馬雲便當先一步躬身。


    “參見皇帝陛下。”


    張明月即便實在不願意跪這並無什麽瓜葛更是素未蒙麵的國君,此刻也不得不單膝下跪,隻因今日情形已對三人不利,若是再落下一個目中無君的口實,恐怕這西楚怕也是呆不下去了,倒是老爺子依舊單手負後,他不說話,也不跪,當即便有侍衛看不順眼責令訓斥,卻被馬背上年紀不過四五十男子擺手示意其退下。


    “老前輩非我西楚百姓,見君自是不用下跪,更何況老前輩不論是輩分或是年紀都比我大,楚中雁受不得這一跪。”


    國君楚中雁翻身下馬扶起司馬雲與張明月。


    “我西楚向來招賢納士愛惜人才,隻要是人中俊傑皆可入我西楚施展才華,更何況是老前輩這等年輕時便叱吒江湖人物,今日一戰,楚中雁知道對於老前輩有些不公平。”


    頭戴王冠的英俊男子略微歉意道。


    “隻因老前輩也應當知道,我西楚不可一日無薛平川,此戰,若是老爺子敗了,我西楚定為老爺子立碑厚葬,封侯拜相,受後人瞻仰,受後世萬代香火,若是老爺子勝了,楚中雁也依然無話可說,老爺子可繼續在我西楚常駐,並享受國士待遇。”


    “當然,我最希望此戰能戰成平手,若是如此,我西楚不但保住了將軍,更是又多了一位曠世高手,楚中雁當感激涕零。”


    這西楚最為至高無上幾人其實不過距離百姓們三五十步距離,說的話如果稍微用心聽一點也能聽的清清楚楚,誰也不曾想到楚中雁對這幾人居然如此客氣,甚至就連國士寧致遠也麵帶笑意,還說什麽西楚即將多出一位高手,果真如此?隻是向來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劇中人,張明月都看得出來楚中雁這是衝老爺子拋出了橄欖枝,更何況是與其不過兩步距離的老爺子。


    這位國君辦事滴水不漏,也無怪年不過二十便能從上一任國君手中接下整個大楚。


    李文諄雖並不喜這一套人情世故,隻是奈何麵前西楚皇帝即便是對自己這不過一介武夫都如此客氣,試問天下又有幾人能有此氣度?他雖不願受製於人此刻也不得不受了楚中雁這份人情,李文諄默念自己年輕時候遇到的人和事情,雖極少與廟堂打交道,最近的也不過就是故鄉太子軒轅宏業,但軒轅宏業始終缺少了一份如同楚中雁這般的王者氣度。


    今日若所料不差,這西楚最像當年的她的那個小女娃子也已到場,他讓她學劍,她不願,到後來李文諄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念頭,舊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老劍神當即笑道。


    “皇帝陛下倒是太客氣了,老夫不過一介武夫,如何當得陛下如此禮遇?老夫此生最怕欠人情,畢竟這人情債是天底下最難還的債,但今日也不得不欠陛下一個人情。”


    “不過老夫暫時還不能死,隻因還不到老夫死的時候,所以今日之戰,怕是要讓陛下失望了。”


    獨臂小老頭兒道完這一句,便看向那並不是很高很險峻卻有龍氣衝天的九龍山,在那裏正有一從來不會屈膝的男人手持銀槍而立,尚未登山便感覺到戰意。


    老劍神身後匣中止不住顫鳴,他不禦劍,卻選擇步行上山,每上山一步便能感覺到戰意愈來愈濃,直到登上那山頂與持槍男子對麵而立時,久未出鞘湛盧才帶著龍吟之聲化作一道虹光衝天而起。


    獨臂小老頭兒沒了左臂的短袖在風中飄舞,二人衣衫皆被吹的獵獵作響,九天之雲翻滾,山腳九龍湖水止不住沸騰。


    九龍山下嘩變。


    竟能有人戰意激起天地之變?實在太過駭人聽聞。


    國君楚中雁麵色凝重。


    “先生可知這是何故?我非武道中人也非三教聖人,不知天地之力,卻知道以薛將軍與老前輩的力量絕對不足以勾起雲水之勢,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不過距離楚中雁三五步青衫儒士立看原本朗朗晴天瞬間黑雲翻滾。


    “是不是妖孽作祟無從知曉,隻是看來薛將軍與李老前輩一戰,引起的不隻是我們的注意。”


    “先生的意思是?”


    國君楚中雁麵色巨變。


    “看破不說破。”


    ……


    當世巔峰一戰就此拉開序幕,衝天而起名劍湛盧破開滾滾雷雲再度返迴至獨臂小老頭兒手中之時不過隻過去三五個唿吸。


    “世人說這天下有以精血養劍之奇門數術,從前不曾得見,今日總算是見到了,李老前輩手中此劍如此劍意驚人,怕是飲了不少血。”


    薛平川大笑道。


    “你說的沒錯,的確是飲了不少血,要不是某個不長眼的臭小子自己平白無故送了那麽多條命,此劍不足以如此驚世駭俗,廢話也就不多說了,老夫知道你小子有一槍從來不曾用過,今日就不妨讓老夫見識見識。”


    獨臂小老頭兒欣然道。


    “這倒也符合李老前輩的性子,不喜歡那些拐彎抹角的,隻是老前輩可真想好了?我如今有西楚國運加持,修為雖不過大長生,但憑借我西楚三分國運,足可入天人,老前輩當真有信心能接住我這一槍?”


    薛平川嚴肅道。


    “難不成接不住今天就不用打了?廢話少說,來痛快點,老夫可不曾聽說你薛小子是如同婆娘一般扭扭捏捏的人。”


    “這……那好吧。”


    薛平川也沒想到如此粗俗的話竟是從昔年名動江湖的春秋劍神嘴裏說出來,但不知為何卻覺得身在江湖如此位置的人都能放的開,他薛平川有何放不開?


    薛平川當即止不住的快意,手中銀槍褶褶生輝,即便是山下觀戰之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楚中雁麵色凝重,國士寧致遠不去看那天神持槍而去看九天之上低垂烏雲,昭陽公主緊緊捏緊拳頭渾身止不住顫抖,司馬雲屏住唿吸,張明月指尖微微蜷縮,手臂青筋暴起。


    隻見這位當朝護國大將軍周遭氣運盤身,宛如天神下凡,銀槍擲出,激起驚雷陣陣,整座九龍山劇烈震顫,更遠處山下九龍湖轟隆隆破開百丈巨浪。


    “老前輩,我有一槍碎裂山河,此槍能裂河山,能殺得了老前輩你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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