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鴻葉情急之下拉著張明月與昭陽公主跑出一裏地才停下,迴頭時不見那茅屋木劍道人時才放下心來,楊鴻葉便上氣不接下氣的躺在青草坪上大口喘著粗氣。


    然而張明月與昭陽公主卻是氣息順暢無半點起伏,原是二人這一路上根本就沒使半分力氣,全程被楊鴻葉帶著跑,用了多久?十個唿吸還是二十個唿吸?一裏的路程,又不是禦劍而行,怎的如此之快。


    昭陽公主平複了內心的匪夷所思之後試探性問道。


    “縮地成寸?”


    須知這天下大,各種神通手段更是百花齊放,縮地成寸便是這其中一種,隻是這般手段從來隻是聽聞,並不曾有人親眼見到過,如今出在這上清觀一個小小道士上,豈不讓人震驚?


    楊鴻葉聽聞昭陽公主此言有些納悶,他撓了撓頭道。


    “貧道並不知什麽縮地成寸的手段,方才隻因為要被師叔捉到了定然少不了一頓收拾,這才帶著你們逃命,也不知怎的沒用多久就跑出了這麽遠。”


    這縮地成寸的手段出現在號稱道門聖地上清觀張明月略微一想便不驚訝了,心道或許是這小道曾經學過,隻是不知道這手段名字而已,比起這個倒更好奇那小茅屋中的木劍道人,他疑惑道。


    “楊鴻葉,你師叔是何人?怎的你說他是吃人的師叔?他又為何不住頂峰獨自偏居一隅?”


    “師叔乃是貧道師父的師弟馬丹陽,師叔自幼喜劍,被太師父說是心不靜,便令其居住在此修心養性,但太師父不曾想到師叔居住到這裏以後沒了山上弟子打擾,對劍道更是如癡如醉,太師父仙逝後這地方便成了師叔練劍的地方,師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看到,如此一來此地也就成了上清觀上唯一一處不須卸劍的地方,至於說師叔吃人嘛。”


    楊鴻葉歪著頭做思忖狀。


    “其實貧道也不知道師叔究竟有沒有吃過人,隻是聽山上的弟子這麽說的,說是師叔醉心於劍道走火入魔,得了吃人才能靜心的怪病,也不知是真是假,貧道倒是沒真見過,不過師叔不喜歡別人去他的地方打擾他,所以見到貧道才如此生氣。”


    楊鴻葉轉了轉小眼睛說道。


    “哦?那我怎麽聽你師叔說是因為老是去他的地方燒烤吃肉他才這麽惱怒的?”


    張明月笑道。


    楊鴻葉頓時紅了臉,他眼神有些閃躲。


    “哪有,別聽師叔胡說,貧道自幼上山知曉山上的所有清規戒律,又怎會犯戒?那樣會被師父罰去思過崖麵壁思過的。”


    “好啦好啦,你說不是便不是。”


    張明月不知怎的心情大好,對於那位馬丹陽道長卻是更加好奇了起來,三年來江湖之行天下高手名諱聽過不少,唯獨沒聽過這位,心想莫不真是一位醉心於劍道的劍癡?可這楊鴻葉說吃人的師叔迴來了又是什麽意思?


    當下也不願在此地久留,刀是沒比成,倒是認識了一位有趣的同齡道士,倒也不虛此行,倒是那昭陽公主在聽到馬丹陽三字時卻微微蹙眉。


    楊鴻葉帶著二人原路返迴,至天師堂時掌教徐長今與老劍神已等候多時。


    “又去紫竹林了?”


    徐長今撚了撚長長的胡須對著楊鴻葉問道。


    楊鴻葉在昭陽公主與張明月麵前皆是有禮有貌的模樣,可到了掌教徐長今麵前卻沒了那麽多拘束。


    “師叔不允我過去。”


    楊鴻葉有些不爽的說道。


    “你三天兩頭跑去紫竹林將你師叔圈養的鳥兒打下來做燒烤吃,你說他允不允你再過去?要不是你師叔怕我臉上不好看,就以你師叔的脾氣非得把你揍的下不了床不可。”


    讓人詫異的是堂堂道門聖地的掌教居然沒對楊鴻葉這般行為有任何慍怒狀。


    被揭穿了謊話的楊鴻葉偷偷看了昭陽公主與張明月一眼,確定二人並未笑話他的時候才放下心來。


    “師叔總是這麽小家子氣,不就抓了幾隻鳥兒嗎?又不是抓了咱們送仙山上的仙鶴,還是三師叔好多了,不但陪我玩兒,還將他那柄視若珍寶的柳葉劍送與我。”


    楊鴻葉再沒了之前那般小心謹慎,大大咧咧的說道,張明月心中汗顏,隻因這名楊鴻葉的小道語出驚人,上清觀是何等地方?受天下香火,乃是紅塵俗世眼中至高無上的聖地,莫說是一隻鳥兒,恐怕就是這山上一隻秋蟬都會被人當成帶有仙氣之生靈,更何況是那傳說中能負仙人的黃鶴?


    徐長今哭笑不得,待楊鴻葉負手裝作真人風範離去之後才對有些錯愕的老劍神道。


    “你看如何?”


    自昨日上了山便沒露過麵的老劍神輕聲道。


    “心智未開。”


    “嗬嗬,倒是被你一語中的了。”


    徐長今淡淡一笑,他隨後看向了張明月,雲紋道袍仙風道骨的掌教真人緩緩審視了張明月一遍,他道,


    “小兄弟練刀,小小年紀便至五品之境,學得天罡三十六刀刀意,實乃奇才,小兄弟上了我上清觀便是上清觀的客人,貧道有刀七十二品願意贈與小兄弟,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被堂堂上清觀掌教真人,隨便都能穩進當世前五的神仙道長盯著的張明月本就緊張無比,誰曾想徐長今居然說出了這麽一番話,張明月不笨,若不是因為老劍神的關係,他有什麽資格去獲得這一百零八品刀意的地煞七十二品?早先領悟了天罡三十六刀刀意,最後一刀穩進武道五品之境,如今若真再獲得地煞七十二刀又當如何?


    張明月不願做那假惺惺心裏想要嘴上卻說著不要的人,他抱拳頷首道。


    “多謝真人贈刀,晚輩感激不盡。”


    得了三十六品天刀,七十二品地刀的張明月真正恨不得立馬就去尋個安靜的地兒細細品味這番刀意,怎料半天不曾說話的昭陽公主忽然道。


    “小女子素來久仰中原江湖,更對道門聖地上清觀仰慕已久這才前來拜訪,真人贈刀與張明月,能否贈劍與小女子?小女子定然感激不盡。”


    說了半天原來昭陽公主竟然也是想得到上清觀上的劍道絕學,張明月嗤笑不已,心道你昭陽公主昨日上山時可不是這番卑躬屈膝之態,昭陽公主此舉隻有兩個可能,要麽是她真正醉心於劍,故此放下身份,要麽隻是假借討劍的名頭與上清觀親近親近,張明月看的清楚卻不說明白。


    徐長今微笑道。


    “公主殿下的請求無可厚非,貧道自然是不會拒絕,隻是山上都是些普通劍術,公主定然瞧不上眼,若真是想學劍,公主可去紫竹林找我那師弟馬丹陽,我這師弟一生醉心於劍道,我上清觀所有古籍真跡都被他爛熟於心,說他是一柄活著的劍都不為過,公主若是能從我師弟那裏討一兩招迴去定然終生受益。”


    聽徐長今此言,昭陽公主皺了皺眉頭。


    “非是小女子不願聽從掌教真人,隻是方才那小道士說那馬丹陽馬道長劍道走火入魔,小女子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馬道長,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所以,真人能否答應將你那小弟子借小女子一用,隻需十日,小女子便下山不再叨擾。”


    昭陽公主輕聲道。


    “無妨,既是公主所求,貧道定然滿足,公主隻需找我那小弟子便是,他若是不願去,公主與他說貧道願意讓他下山就成。”


    “如此那便謝過真人。”


    待張明月昭陽公主離開之後,真人徐長今與老劍神相視一笑,老劍神笑道。


    “上清觀上有三位真正手段通天人物,你徐老道算一個,馬丹陽算一個,老三王九樓算一個,如今再加上這心智未開的小道士,便是四個,這天下前十你上清觀就占了四個,讓這江湖其他人可怎麽活。”


    “須知世上並沒有那麽多如意的事情,鴻葉何時能開心智乃是未知之事,說不定在我們三師兄弟離去之後也不能成功開啟心智,到那時節又當如何?”


    徐長今帶老劍神到達了天師堂前蓮花池塘,那聚集上清觀數百年氣運的九朵蓮花朵朵綻放,氤氳紫霧,仙氣盎然,隻是花瓣已然有即將枯萎之兆。


    老劍神望向這一幕惆悵不已,蓮花若謝,上清觀氣運將不複存在,號稱天下前三甲的徐長今徐真人也終踏不出最後那一步仙逝。


    老劍神輕聲道。


    “他若開啟心智,這九朵蓮花定然會再度綻放,並且是前所未有的綻放”


    ……


    張明月迴到住處時反複都找不見司馬雲的影子,倒是楊鴻葉一陣小跑過來說是司馬雲被山上的小道士帶去遊山玩水了。


    張明月心道你倒是逍遙自在,隨即拿出那本同樣有些泛黃的地煞七十二刀,細細品味起來,每翻一頁便撕下一頁,這是老劍神傳他的辦法,天下兵器太注重於形未必見得是什麽好事。


    或許是這般讀書的方式惹來了無所事事的楊鴻葉關注,他探頭探腦的走了過來。


    瞧見張明月已將七十二品地煞刀差不多撕扯了一大半下來,頗為心疼的道。


    “你這樣哪兒能算是看書,分明是嚼書啊。”


    正品味的入神的張明月放下了手中古籍。


    “前輩讓我隻需領悟刀意即可,我思前想後了一番覺得道理確實不差。”


    “可貧道覺得刀法跟刀意缺一不可,這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刀貧道早就看過了,也沒覺得有什麽出彩的地方。”


    楊鴻葉滿不在乎的掏了掏自己耳朵,隨後神秘兮兮的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冊子塞到了張明月懷中,然後趴在張明月耳邊輕聲說道。


    “莫說是貧道給你的。”


    他這話一說完就準備離開,誰知剛走出沒多遠便被一雙手給拉扯了迴去。


    “你師父讓你陪本宮去紫竹林去一趟。”


    昭陽公主淡淡道。


    掙紮半天沒掙紮出去的小道士仿佛是受到生命威脅了一般扭動寬鬆道袍下的單薄身子大聲道。


    “貧道不去,打死也不去。”


    “你師父說你若是陪本宮去了你下山的事情便可以商量。”


    隻聽聞這話之後楊鴻葉突然停住了掙紮,轉過頭狐疑的道。


    “公主殿下沒誆貧道?”


    “本宮一諾千金,說的話自然是真的,莫非你以為本宮敢借著徐掌教的名頭唬你?”


    昭陽公主似笑非笑道。


    “這倒也是,那行吧,貧道就陪公主走這一趟。”


    昭陽公主這才放下了抓住楊鴻葉道袍的玉手。


    “那咱們就出發吧,要是耽誤了本宮的大事兒可有你好受的。”


    “那是那是。”


    楊鴻葉這才恢複了平日裏一派高人的作風,單手負後,忽然又別過頭對正看戲的張明月說道。


    “貧道送給你的東西一定要認真看啊。”


    二人離去之後張明月才自顧自搖了搖頭。


    “這家夥,還真有意思,也不知道山下有什麽吸引人的,當真比你的屁股還重要?”


    張明月收了地煞七十二刀,這才拿出楊鴻葉的小冊子翻開看了起來,但隨即瞪大了眼睛兩眼放光。


    “這他娘的,厲害啊。”


    那小冊子上竟然是縮小版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刀,隻是不同的是每一頁都做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批注,張明月學了三年刀,如何看不出這是對一百零八品刀的改良?


    “居然把這玩意兒都折騰出來了,那我豈不是還得忘了之前的所學?”


    “武道一途,達者為尊,隻要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強。那就沒什麽是不可以的,這小道士,倒是當真有幾分意思。”


    不知去了哪裏遊山玩水的司馬雲悄然出現,再出現時,素來胡亂披散在肩膀的頭發居然頭一遭被司馬雲盡數束縛了起來。


    張明月望了望這送仙山上的天空。


    “今兒個太陽也沒從西邊出來啊。”


    “你這臭小子,方才我出去閑逛的時候遇見了一個人,那人是當今天下前十的高手,上清觀王九樓。”


    司馬雲尋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然後呢?”


    張明月頭也不抬的說道。


    “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王九樓王道長也傳你了幾分本事吧?”


    “自然不是。”


    司馬雲笑了笑。


    “你知道我極少用劍,就算用劍我也用不來上清觀這等道劍。”


    “那倒是,你適合空手套白狼,一張嘴都能給對手說投降了。”


    不去計較張明月這番有些調侃又有些置氣的話,司馬雲抬了一條腿放在亭台的木台之上。


    “王道長告訴我,方才他剛從山下迴山時聽到了一個消息,但還沒證實是真是假,你應該對這消息有興趣。”


    “那你倒是說說什麽消息。”


    張明月合上了那小道士楊鴻葉所贈的小冊子。


    “說是峨眉弟子在迴山的路上遭遇麻煩,本就沒剩幾個的弟子死傷嚴重,隻逃了幾個出去。”


    司馬雲說完,張明月心中咯噔了一下。


    “峨眉山有一品大長生境人物坐鎮,豈會遇到什麽麻煩?總不能又出現一條惡蛟。”


    “說是這樣說,可你也應該知道這天下隱藏起來的厲害人物有多少,王道長正是從雁鳴山斬蛟大會上迴山的,並且。”


    司馬雲頓了頓。


    “不僅僅是峨眉,此番參與此次斬蛟大會的中原門派幾乎全都遭遇麻煩,相信用不了多久這件事情就會天下皆知,朝廷想要掩蓋的事實也即將全部浮出水麵,事情,似乎有些麻煩。”


    張明月臉色劇變。


    “此事徐掌教可知道?”


    “方才我迴來時才與王道長見的麵,相信此刻徐掌教已經知道了,包括,這上清觀上所有道士。”


    司馬雲沉聲道。


    “那我們還等什麽?”


    張明月有些心急的道,但司馬雲卻不慌不忙。


    “小子,這些事情都不是你我應該操心的,肩膀隻有那麽大,扛不起那麽大的山,倒是你那心上人兒,也不知道還活著沒有,若真是著急,咱們現在就可以立馬下山,昭陽公主有李老前輩護著,應該出不了大問題,你意下如何?”


    司馬雲別過頭問道。


    張明月心裏說不擔心是假的,當初他與她不過萍水相逢便得她真心相待,這在爾虞我詐的江湖中實屬難得之事,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就算要下山,也得提前知會老前輩一聲。”


    ……


    上清觀天師堂,此刻已經聚集了整個送仙山真正有分量的人物,卻少了那一心醉心於劍道的馬丹陽。


    掌教徐長今身側乃是一同雲紋道袍道人,隻是這年紀看起來六七十歲的道人此刻有些狼狽,堂下是負傷的道士五六名,其餘便是同為江湖翹楚一輩的上清觀年輕一輩人物,這事情乃是人上清觀的家事,老劍神不便多說,隻在堂下做了一個聽客。


    “師弟你且說說究竟是怎麽迴事?”


    掌教徐長今同身邊那位道袍已有三五處傷痕,木劍已折的老道說道,這老道自然便是王九樓。


    王九樓早先在雁鳴山斬蛟時遭遇老劍神霸氣一刀時便有些狐疑,隻是因為老劍神再沒了昔年風采,消失江湖三十幾載早已大變了樣,更是缺了一臂,加之當時惡蛟正怒,便不做他想。


    如今迴到了山門才知曉,隻是眼下實在沒有閑心寒暄。


    真人王九樓輕聲道。


    “斬了那惡蛟,料理完後事之後便率弟子迴山門,怎料途徑朝陽城外百裏坡突遇伏擊,來人有十三名,俱是好手,更有可與我等比肩的人物坐鎮,猝不及防之下險些全軍覆沒,總算拚死帶了幾名弟子出來,據貧道所知,此番受朝廷之邀的各大道統,幾乎都遭遇了不幸,死傷慘重,我上清觀傳承數百年,自問以天下蒼生安危為己任,怎料突遭此劫數,怕是有人故意為之。”


    “此事多半因那雁鳴山中惡蛟而起,如此一來便解釋的通了。”


    徐長今長歎一口氣。


    “王朝興盛已百年,雖值大災之年,百姓在朝廷的賑濟下總算勉強餓不死,如此也算得上是王朝功業,想想實在沒有出了這孽畜的道理,想必那惡蛟並非得道而生,而是有人豢養,我等斬了那剛剛出世的蛟龍,毀了那人心血,故此,麻煩才找上了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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