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敬德渾濁的雙眼看向林曉,郡主長得小巧精致,眉眼一看就像王妃,嘴巴微翹,倒是像王爺。


    當年小郡主剛降生時,鎮南關喜氣洋洋。


    郡主百日時,王爺還曾抱著郡主在人前顯擺,一晃眼,郡主長這麽大了。王爺和王妃,卻已不在。


    “當年鎮南關城破時,我受傷被南夷虜到他們王庭,在那做苦力。後來,他們將我送到這裏。”


    他一路渾渾噩噩,送到麒麟山後就被送到後山,除了知道自己迴到衛國外,什麽也不清楚。


    當年一起征戰沙場、浴血廝殺的兄弟們,都不在了……他渾濁的雙眼濕潤了,卻不願移開視線,熬了十幾年,終於見到一個故人。


    “郡主,南關可還在?”


    “在,還是我們鎮南王府在那守著呢。南夷再來,我拍死他們。”林曉拍拍霍敬德枯瘦的手,沒敢用力,這是個為國血戰的軍人,她惺惺相惜,明白他的想法,“活著就好,咱們養好身體,又是一條好漢啊。迴頭再迴去當先鋒去。”


    霍敬德含淚點頭,又哭又笑。


    “別哭了哈,養好身體,你看你孫子……”


    “大壯不是末將的孫子。”


    “難道是兒子?做俘虜還能有媳婦?”不能吧?做俘虜還能跟媳婦嘿咻?


    眾人……做俘虜不能有媳婦,為什麽就能有孫子?誰家孫子是跳過兒子就有的?


    霍敬德連忙搖頭,“這是這山裏的奴隸。末將病重時,他們派來照料末將的。這孩子可憐,才十一就在後山做苦工。”


    這孩子有十一歲?林曉看看大壯的個頭,她以為隻有六七歲呢。


    大壯叫了一聲“阿公”,往霍敬德身邊又依偎近點,原來這是郡主,不是仙女姐姐啊?他有點失望,又想到霍敬德一直念叨的心願,“阿公,你是不是會見到女兒了?”


    霍敬德聽他一提,激動地看向林曉,“郡主,末將想見聖上!”他的女兒被選進宮中,如今十幾年過去,不知女兒在宮中可還好?


    “你養好身體,能走路了,我就帶你去見他。”領袖慰問接見前線歸來的戰士,這畫麵,想想都暖人心啊。


    霍敬德多年與世隔絕,不知道皇位換人了。林曉們理所當然地認為所謂聖上就是寧澤天。


    “對了,你知不知道,敖思寰為何要抓你?”


    “敖思寰?”霍敬德搖搖頭。


    林曉本來還想霍敬德是不是知道個藏寶圖啥的,再不濟還能畫個城防圖。這些都沒有,他有什麽價值?


    “早知道不能讓那兩個賊首跑掉。”牛青山吃飽肚子,嘀咕了一句,“郡主,現在怎麽辦?”糧食也搶到了,他們這二十來個人,該怎麽辦?


    “你們守在這裏,我迴去叫人來搬糧食,順便,帶個看人病的大夫來。”


    劉倒黴……獸醫又被歧視了。


    “郡主,要不還是我騎馬……”


    “馬跑得沒我快!”


    林六無言以對。


    “就這麽說定了,你們等在這兒,我很快就迴來。”林曉說著,邁步就走。


    眾人就看著她散步一樣下山,再眨眼,沒影了。


    京城深宮中,不知外麵的劇變,依然是不變的忙碌。


    清晨時分,敖玉珊拿到了敖太師送入宮的一個木盒。她如獲至寶,匆匆用完早膳就帶著翠玉,來到永年殿求見莊靜太妃。


    除了剛入宮時拜見過之外,這還是第一次敖玉珊獨自見到莊靜太妃。


    莊靜太妃看著也才三四十歲,臉型偏方,肩膀略寬,沒有嬌弱之姿,倒帶著一股英氣。她略施脂粉,穿著寶藍色宮裝,添了幾分老氣。


    果然是將門出來的,穿著宮裝也扮不成佳人。憲宗時這位太妃在宮中未獲盛寵,隻能說是普通妃嬪而已。一個入宮不能獲寵的女子,敖玉珊心中閃過一絲鄙夷。


    敖玉珊鄙夷莊靜太妃。莊靜太妃卻也一樣對她沒好感。


    太妃打量著麵前這主仆倆,敖玉珊倒是如傳聞的一樣是個嬌弱佳人,纖腰不盈一握,看著就弱不勝衣的樣子。


    可惜,太妃出身將門,不喜這樣的嬌小姐,“敖小姐,你說有要事求見本宮,到底是何事?”


    莊靜太妃入宮多年,多蒙文太後照應。


    文太後臨終前托她照看後宮,她不能推脫。而且她與鎮安王府也有故,自然更傾向雲曉郡主。


    日前敖玉珊被傳刺駕,雖說後來太醫幫她作證澄清,但太妃還是下令將敖玉珊禁足落霞宮。


    敖玉珊今日托人說有要事求見自己,她不能不見。可見她這副做派,隻想快點把人打發走。


    敖玉珊看出太妃的不耐,心中冷笑一聲,等會且有的你哭的。她示意翠玉將木盒遞給莊靜太妃身邊的嬤嬤,“太妃娘娘,臣女日前得到一方印章,特帶來獻給娘娘品評。”


    莊靜太妃微微皺眉,示意嬤嬤打開木盒。


    木盒中,隻是一方青石印章,印章上一層印泥,顯然是使用多年的舊物。印章頭部雕成飛鷹形狀,一看雕工就不是大師之作。


    太妃卻臉色微變,伸手拿起印章翻過來一看,這印章中間赫然是“霍敬德印”,“敬”字上裂了一條細縫。


    她十六歲成為秀女入宮,想到從此與家人分處南北,此生隻怕都難得再見。這方印章,是她趕在那年父親生辰前,親手挑選的石料。兄長親手刻印,作為兄妹倆恭賀父親生辰之禮。父親接過印章時失手落地,敬字上裂了一條縫。


    父親得了這方印章後,裝在荷包中隨身攜帶,可算是他的信物。


    她將印章握到手中,印章尖銳的邊角刺痛她的掌心,“敖小姐是從何處得到此印章的?”


    敖玉珊看太妃臉色轉變,知道必定是認出印章了,她看看站在兩邊伺候的宮人太監,含笑不語。


    莊靜太妃擺擺手,隻留下剛才接木盒的嬤嬤,“敖小姐現在可以說了。賣關子太過,讓人不喜。”


    “太妃娘娘誤解了,臣女隻是怕霍將軍之事泄露。臣女父親年初從人口中得知霍敬德霍將軍滯留南夷受苦,他心中不忍,就花了萬兩白銀將霍將軍贖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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