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考慮一下,他還是用迂迴的試探方式,“皇上聖明!”他跪著說,“敬天法祖,念念在祖宗的製度上。奴才承皇上隆恩,托付大事,隻怕粉身碎骨,難以圖報。不過奴才此刻有句話,不敢不冒死陳奏,將來責任重大,總求皇上多派幾個赤膽忠心的人,與奴才一起辦事,才能應付得下來。”


    肅順平日的口才很好,這番話卻說得支離破碎,極不得體。好在皇帝懂他的意思,便即問道:“你是說顧命大臣嗎?”


    肅順不敢公然答應,隻連連地碰頭。


    “唉!”皇帝忽然歎了口氣,“這件事好難!”


    語氣不妙了,肅順有些擔心,不得不逼緊一步:“皇上有為難的事,交與奴才來辦!”


    “這是你辦不了的事。”皇帝搖搖頭又說:“照你看,有那些人可受顧命?”


    “此須上出宸顧,奴才不敢妄議。”肅順故意這樣以退為進地措詞。


    “說說無妨,我好參酌。”


    於是肅順慢條斯理地答道:“怡、鄭兩王原是先朝受顧命的老臣。隨扈行在的四軍機,是皇上特簡的大臣。還有六額駙,忠誠謹厚,奴才自覺不如。這些人,奴才敢保,決不會辜負皇上的付托。”


    “嗯,嗯。”皇帝這樣應著,並且閉上眼,吃力地拿手捶著腰。思索了片刻,皇帝的頭天昏地轉,險些就栽在地上,肅順大駭,連忙拉住,又連忙叫太醫,欒太帶著李德立和楊春,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了來,匆匆行了禮,一齊來到禦榻前,由欒太診脈。無奈他自己氣在喘、手在抖,而皇帝的脈又細微無力,所以兩支手指搭在皇帝的手腕上,好半天還是茫然不辯究竟。這時候景壽、醇王都到了,三位禦前大臣都極緊張地站在他身後,等候結果,肅順出去吩咐了一聲,叫大阿哥過來伺候著,肅順第一個不耐煩,低聲喝問道:“到底怎麽樣了?”


    欒太不知如何迴答,李德立說了句:“自然是虛脫。”


    “那就照虛脫的治法,快救!不能再耽誤工夫了!”


    就這時,欒太算是把脈也摸準了,“是虛脫!”他憂形於色地說,“事不宜遲。先拿參湯來!”


    參湯是現成的,小太監立即去取了來,由李德立和楊春親自動手,撬開皇帝的牙關,用金湯匙,一匙一匙地灌。雖沒有即時複蘇,但參湯還能灌得下去,這就很不錯了。


    這時欒太已開了方子,“通脈四逆湯”重用人參、附子。


    開好了親自送給肅順說:“請中堂過目。”


    “不用看了。快去煮藥!”肅順等他把方子交了下去以後,又問:“情形到底怎麽樣呢?”


    欒太很吃力地答道:“怕是很為難了!”


    “你們要盡力想辦法!估量著還要用什麽藥,趁早說,這裏沒有,我派人連夜到京裏去辦。”


    “迴中堂的話,”欒太答道,“皇上的病,什麽方子都用到了。這是本源病,全靠……。”


    “你別說了!”肅順不悅地申斥著,“全靠誰?有了病不就靠你們當大夫的嗎?你不必在這兒糟踏工夫,好好兒跟你的同事商量去吧!”


    欒太碰了個釘子,不敢申辯。下來與李德立和楊春商議了一陣,都是一籌莫展,唯有看“通脈四逆湯”的效果如何,才能定進一步的辦法。


    就在這時,張文亮抱著大阿哥,飛也似地奔了來。三位禦前大臣紛紛出屋迎接,但把大阿哥接是接來了,卻不知跟他說些什麽。大阿哥也不知出了什麽事,隻覺得先是一路飛奔,這時又看到所有的人,臉色均與平時不同,心裏不由得害怕,“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張文亮趕緊去捂他的嘴,哄著他說:“別哭,別哭!在這玩一會兒,咱們就迴去。”


    “先把大阿哥抱開吧!”肅順吩咐張文亮,“可也別走遠了!


    皇上說不定隨時要找大阿哥!”


    張文亮答應著把大阿哥抱了到殿後去玩,到天快黑時,還不見動靜。


    其時消息已經遍傳,宮內宮外,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無不以驚疑焦灼的心情,希望了解皇帝昏厥以後的詳細情形,但肅順已經下令封鎖消息,甚至就在煙波致爽殿外的朝房中,等著請安問疾的親王,包括“老五太爺”、惇親王,以及睿親王仁壽等等,都得不到一個字的消息,這使得他們在焦憂以外,還有憤怒,覺得肅順的把持,太過份也太可怕了!


    德齡默不作聲地看著殿內的人慌亂成一團,楊慶喜伏在德齡耳邊急切地說了什麽,“已經下鎖了,人去不了京師。”德齡點點頭,也不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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