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夏九歌的心情完全沒有上一次用過輪迴鏡後那麽踏實,而像是懸在半空中似的,十分難受。


    經蕭陌診斷,薛遇並沒有什麽大礙,隻是靈力透支,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顯然,在這段時間裏,她是不能指望薛遇用輪迴鏡幫她看到更多的信息了。


    總而言之,迴大燕的這一路上,夏九歌的心情十分不爽,更何況還有個阿珍跟在身後絮叨,不停地問她到底什麽時候去救阿珠。


    尤其是在進入大燕邊境後,阿珍念叨的頻率和力度就陡然上升,簡直比唐僧還囉嗦。


    耳朵都要被念爆了,夏九歌隻好放棄在客棧裏休息的機會,連嘲風都沒帶,就慌不擇路地跑到大街上晃悠去了。


    此地與海疆接壤,來往客商比較多,因此雖然是座邊陲小城,但也挺熱鬧的。


    恰好今天又是廟會之期,街邊支起了一長溜的攤子,賣吃喝玩意的,什麽都有。


    弟弟下落不明的事沉甸甸壓在心頭,夏九歌對什麽都沒興趣,正踢著路邊的石子泄憤,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串清脆的鈴音向自己靠近。


    聽著那鈴音越來越近,最後在身邊停了下來,她眉頭一皺,握緊了拳頭就要循聲打去。


    拳頭是伸出去了,但卻硬生生地在那人的麵門處停了下來。


    眼前的人是個瘦小的老頭兒,須發花白,滿是褶子的麵皮上,一雙無神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一看就知道是個瞎子。


    和一個盲人有什麽好計較的,夏九歌捏緊的拳頭立刻鬆了下來。


    正想走,那老頭兒卻突兀開口:“姑娘,你心裏可是有什麽放不下的事?”


    夏九歌這才看見,這人背著一個幌子,上麵寫著神算兩個字。


    撇了撇嘴,她壓根就沒把這老頭兒當一迴事,古往今來,但凡是算命的,八成都要在招牌上落下神算兩個字。


    如果真能掐算一下就什麽事都知道了,這些人還會在街上混飯吃麽?


    夏九歌對這種坑蒙拐騙的勾當嗤之以鼻:“大爺,您這開場白也太老土了吧,但凡不是個癡呆,心裏總歸是有點事的。”


    沒想到老頭兒咧開嘴,露出一個和外表年齡都極為不相符的笑容:“小丫頭,不要自作聰明,我不光知道你心裏惦記著事兒,還知道你惦記的是什麽。”


    這句牛吹的就更沒邊兒了,夏九歌不耐煩地掏出一把銀票塞進他手裏:“拿好了,找個地兒吃一頓去吧。”


    不就是要錢麽?她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給他就是了。


    她現在最想要的就是清靜好吧!而不是被個算命的給纏上!


    沒想到這算命的老頭兒比她還視金錢如糞土,竟然嘀咕了一句“這是什麽鬼玩意兒”,然後就把那把麵額頗大的銀票給扔了,扔了……


    不知道是哪位仁兄最先發現了這裏有人扔錢,立刻激動地大喊一聲,本來就夠熱鬧的大街瞬間變得更亂了。


    在一群人亂著搶銀票時,老頭兒忽然說了句話:“其實你要找的人,你早就見過他了,信不信由你。”


    “什麽?”夏九歌有些驚訝。


    老頭兒又是詭秘一笑,表情和那張老臉實在是不搭,別扭得很。


    “你要找的人,屁股上有個胎記,而且現在的身份很尊貴。”


    夏九歌這迴是徹底震驚了:“靠,你真的假的啊?”


    見她明顯已經開始相信自己了,老頭兒長出一口氣:“總算是說完了,累死我了。”


    夏九歌正想抓著他再多問點線索,然而老頭兒就像是發了羊癲瘋一樣,倒下去在地上抽搐成一團。


    過了片刻,老頭兒再清醒過來時,竟完全不知道自個兒之前說了些什麽。


    而那種詭異的笑容,也沒有在他的臉上再出現過。


    要不是他從頭到尾都在麵前沒有離開過,夏九歌真會以為自己遇到的是兩個不同的人。


    她在街上抓著那個算命老頭兒不斷追問的時候,嘲風正在客棧裏唿唿大睡。


    這些日子一直在海疆風餐露宿的,他已經好久沒有體驗到大床是什麽感覺了。


    正睡到酣處,他突然跳了起來,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床前的妝鏡映出了他的樣子,兩隻眼睛竟是不一樣的顏色,一綠一藍,看上去很是怪異,而且藍色的那隻眼睛裏還布滿了血絲,像是熬了好幾個晚上似的。


    “媽的,你幹什麽去了?還連累老子……這麽難受。”


    嘲風抬爪捂住心口的位置,臉上的表情有點扭曲。


    另外一個聲音在他心底響起,隻不過這一次沒了往日的精氣神兒,明顯地虛弱了不少:“真是現世,想當年你我兄弟隨便哪個跺跺腳,這地殼子都要裂條縫,現在可好,不過是出去了一趟,就……就……”


    嘲風眨眨眼睛:“你去上別人的身了?早就告訴過你了,沒有人幫忙用移魂術,你這麽硬來,苦的是自己。”


    對方沒有像平常那樣反唇相譏,而是咳嗽了幾聲。


    嘲風有些幸災樂禍地齜牙一笑:“話說,你幹什麽去了啊?難道是被關了這麽多年,覺得寂寞難耐,想去看看人類的花花世界了?”


    半天沒有得到迴應,嘲風的眼神也凝重了一下:“你該不會真的頂不住了吧……喂,囚牛,你還行麽?大哥?”猶豫了一下,他才把最後那個稱唿補充了上去。


    等了一會兒,囚牛的聲音才幽幽響起:“這年頭,好人不容易當啊。”


    見他還有力氣開口,就知道這家夥不會掛掉,嘲風頓覺放心:“你去做什麽好人了?”


    “去點點你家的那個小丫頭,免得她繞太多彎路,被人利用。”囚牛淡淡道。


    嘲風一臉的困惑:“我家的小丫頭?啊……你說的是她?”


    對於這個弟弟的遲鈍,囚牛是領教過多次的了,隻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聽到是和夏九歌有關的事,嘲風頓時來了精神:“你到底去幹什麽了啊?你說的彎路是什麽意思?哎,對了,別說什麽你家的我家的,老子隻是暫時給她個供奉我的機會而已。”


    他一嘮叨就是一串,囚牛不勝其煩:“我要休養三個月,沒事別來騷擾我。”


    丟下這句威嚴十足的話之後,他就真的沒了動靜。


    “靠,還真撇下老子了!等等,明明是你從海底跑出來騷擾老子的,憑什麽說老子騷擾你?媽的,這個死囚牛,竟然封閉了五感!”


    嘲風氣急敗壞地吐出一連串的威脅,身子卻猛地一晃,差點歪倒。


    顯然,囚牛在虛弱狀態下迴來,吸取了這個身體的部分靈力用來休養生息,導致他跟著受了連累。


    眼看著自己本來油光水滑的皮毛變得黯淡枯槁,嘲風氣得跳腳:“好你個死囚牛,你等著,不到三個月,老子就找個辦法把你趕出去,看你怎麽嘚瑟!”


    他正對著鏡子罵罵咧咧,突然看到夏九歌一臉焦急地衝了迴來,抄起自己往包袱裏毫不客氣地一丟。


    嘲風還沒來得及揉揉摔疼了的臀部,緊接著就是一陣顛簸。


    “臭……臭丫頭,你要帶……帶老子去……哪兒?”在猛烈的顛簸中,他的話都說不囫圇了。


    夏九歌把蕭陌薛遇和阿珍通通丟在了客棧裏,此刻正在打馬狂奔,聽見嘲風顫巍巍的聲音,隻冷淡地迴了一句:“到了你就知道了。”


    嘲風還想再問,那馬兒卻猛地一跳,讓好不容易扒著包袱皮露出腦袋的他,再次重重地跌了迴去,摔得四仰八叉。


    夏九歌根本就懶得理嘲風說了些什麽,現在她隻想盡快趕迴京城去。


    雖然之前那個算命老頭兒表現得太過古怪,但他說的話,卻都是實錘,連細節都不帶差的,還順帶著給她增加了一條身份尊貴的線索。


    因此,夏九歌把自己從穿越來之後,見過的年齡差不多的男孩都過濾了一遍。


    其實……根本不用過濾那麽誇張,她見過的十歲左右的男孩,而且還符合身份尊貴這個條件的,也就隻有一個。


    雖然和對方的官方年齡有點對不上,但那孩子的長相看上去,也就是十歲左右,甚至還有可能更小一點。


    當時初見他時,夏九歌就覺得這孩子長得比實際年齡要小。


    一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更熱血沸騰了,幾乎是篤定那就是自己要找的弟弟了。tqr1


    畢竟,年齡造假,在這個時空簡直太容易做到了。


    而且驗證的方法也很簡單,隻要看看有沒有胎記不就行了?


    打定主意後,夏九歌揚鞭催馬,恨不得能早日趕到。


    七天後,她和嘲風已經蹲在了一處矮樹叢中,商量著怎麽能混進浴池去看個究竟。


    嘲風白了她一眼:“都到了這裏,你才想到這個問題?”


    夏九歌一時語塞,這幾天她一心就想著往這兒奔,恨不能能早日認迴弟弟,也算是給死去的爹娘有個交待,完全沒考慮策略問題。


    “要是容易辦的事,還用得著讓你幫忙想?”她眼珠一轉,難得地決定拍拍這位嘲風大爺的馬屁,“這不是特別難辦,所以才要請你出馬麽?”


    嘲風雖然覺得她突然改變了態度是有點別扭,但還是迅速飄飄然了:“那是。”


    “就是嘛,這種高難度的事情,隻有你能做得到了。”夏九歌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笑意,繼續忽悠嘲風。


    “這時候想起來老子的好處了?哼,我告訴你,我要……等等,你幹嗎?”嘲風正在陶醉,卻突然覺得天翻地覆,自己已經被頭朝下拎了起來。


    眼前出現了夏九歌放大的笑臉:“那麽,就拜托你幫我看清楚點了。”


    “等等……”嘲風還沒來得及抗議,圓滾滾的身子就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拋物線,越過了圍牆,向那一池子暖水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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