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燃燒著。


    火,熄滅了。


    陳天鴻始終站在那裏,靜靜守候。


    依偎他身旁的是他不知道姓名的陌生少女,是那個欲將無邪利刃刺進他心髒的人。


    黑夜或白天,唯一一次,他身旁始終有第二個影子伴隨。


    ***


    天亮了。


    陰霾消散在光明中,廢墟地為之煥然一新。


    陳天鴻親自將一大堆骨灰打掃聚攏一起,發現自己沒有準備棺材或骨灰盒。剛一抬頭,隻見一位胖胖的中年人站在眼前,雙手捧著一個很大的灰色石缸。


    “我乃搬山宗掌門‘本卓’,特帶用流雲石玉打磨而成的‘骨灰缸’,前來投奔星辰殿。望天鴻殿主接納。屬下定率宗門上下,忠心耿耿,侍奉左右。”


    胖胖的中年人,年紀約莫四旬餘,身高不足五尺,兩道濃眉直入鬢間,一對牛眼微陷眼眶,讓國字臉顯得更方大。一襲得體的白袍讓他顯得不那麽胖。


    “晚輩不敢!”麵對突然來投的搬山宗,陳天鴻太意外了,好在他應付過太多的意外,讓他看上去十分平靜,“晚輩尚無容身之地。白天、黑夜,都將露宿於荒郊野地。豈敢讓前輩及門人跟著受苦受累,屈人之下。”


    “男子漢,大丈夫,縱橫天地間,風餐露宿,隻是等閑。若無一顆昭彰善惡、澄清寰宇的赤子之心,那才是莫大的悲哀。本卓若是貪圖榮華富貴、錦衣玉食,自不會來投。”本卓沉聲道,“殿主,該是讓他們入土為安的時候了。就讓屬下捧著骨灰缸,殿主親自為他們送最後一程。”


    陳天鴻沒有說話,微微躬下腰,雙手捧起一捧骨灰,伸直腰時,卻見骨灰缸上多了兩隻手。片刻的功夫,這裏又多了兩個人。


    一人身材頎長,三十歲左右的年紀,臉色臘黃,身穿一襲破爛灰衫,腰間插著一柄生鏽的鐵片。


    一人普通身材,年紀三十歲上下,普通長相,鬢間長出兩道長須,及至胸前。


    “‘路難’前來投奔天鴻殿主。”


    “‘道鹹’前來投奔天鴻殿主。”


    二人先後說話。


    陳天鴻將骨灰放進骨灰缸,朝二人行了一禮,道:“多謝二位前輩!”


    此時,雲符、赤龍、黃昏、沈石四大真君,亦親自捧起骨灰,來到近前。


    眾人默然。


    不多時,骨灰被收拾完,陳天鴻親自封印骨灰缸。在本卓的風水指點下,將骨灰缸安置在南向一處聚靈台,修成流雲石大墓。在場眾人一一上香。


    此刻,站在大墓前的人,無一不是手沾人血、身背別人的血海深仇。人人的心中,多了一絲被命運捉弄的無奈。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隻有比人更強、更狠、更殘酷,才能保全家眷、老小。心底的那份仁慈與善念,不得不為無情的現實讓道。


    ***


    攻下流雲城後,一批隱匿之士聚在了陳天鴻的麾下,讓他的力量極速膨脹,似乎可以做更多的事了。


    然而,他時時地選擇了安靜。


    修建星辰殿、重建三城的事,全權交由本卓。重新布局十三城的事,由四大真君負責。


    陳天鴻閉門不出,潛心修煉,苦心閱讀,意欲讓自己從別人的視線中消失。


    事有湊巧,在他開拓重建流雲城時,雄居西荒的青華宗,派出三路精銳,出西荒,向東推進。獨居東海的太極宗與獨霸南疆的長生殿,分別派遣兩路精銳,進逼中洲。


    霎時間,永夜大陸上空陰雲密布,霹靂震天。好似“四正”默契地聯手出擊,進逼中洲,反擊六玄盟。


    陳天鴻收到消息後,做出了自己的判斷:星辰殿的力量,絕不可踏出流雲十六城半步。


    該年七月初,星辰大殿建成,標誌著三城的重建將進入尾聲,亦標誌著星辰殿及附庸力量完全掌控了流雲十六城,製定了新的秩序規則,並順利運轉。


    流雲十六城的人氣,漸有向過去的輝煌複蘇的跡象。


    七月七日,陳天鴻率眾人初登星辰大殿,讓自己的人馬第一次聚齊。他端坐正位,四大真君分兩旁列坐,其他人全站著。


    “參見尊主!”


    “參見四位真君!”


    本卓率先行拜見禮,大殿上的眾人跟著拜見,頗有點山唿海嘯之氣勢。


    “諸位前輩、兄弟辛苦!”陳天鴻正色道,“如今,我們有了暫時安身之地,不會挨餓,不會受凍。但是,大家要時刻牢記強敵環伺的危險境地。我們必須要居安思危,謹小慎微,不在塌天災禍隨時降臨時而手足無措。”


    陳天鴻續道:“根據各位前輩匯聚的信息,我決定兵分兩路,一路由我親自率領,開拓‘洹(xuan)山’,一路由雲符等四位真君坐鎮,鎮守流雲城。大家若有高見,務必坦言相告。力免遭遇不明不白的損失。”


    “尊主,流雲十六城本是開闊地形,無險可守。若是有人偷襲,我們定會遭遇慘敗。若要固守流雲城,唯有拿下南邊相鄰百裏的‘虎牢’、‘龍陵’二城,將之連為一體,並派高手坐鎮。如此,才算是我們掌控了北域與中洲之間的咽喉要地,方可做到進退有據。”


    道鹹分析道:“屬下探知,自尊主打敗梅長蘇,收複流雲城後。天機門掌教卜算子真君派遣二弟子‘決明子’前往虎牢、龍陵二城鎮守。決明子,元嬰境巔峰修為,法寶九天神兵‘斬影’。然此人最厲害的不是那柄斬影神劍,而是以智著稱。人稱‘智多星’。他到來後,重新布局了二城的力量,防範隨時南下的襲擾。”


    “洹山,位於流雲城向東南五十裏。洹山再向正南五十裏,便是虎牢、龍陵二城。”陳天鴻沉吟片刻,道:“道鹹,替我傳話‘決明子’,三天後,我將接手虎牢、龍陵二城。”


    道鹹一怔,道:“這……”


    路難雙眼微眨,道:“如果能用力量解決的事,誰還會動腦子?”


    雲符真君道:“三百年前,天機門為了徹底掌控虎牢、龍陵二城,將二城內僅有的三位神照境與四位問天境計七位土著真君,秘密囚禁而死。如今,坐鎮二城的十大元嬰境高手,加上新來的決明子,皆是天機門的人。我們若是南下攻取二城,不難。但等同於向天機門宣戰。”


    赤龍真君冷聲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天機門自執掌流雲城與虎牢、龍陵二城來,壞事、惡事早已做絕。我們征討他們,實乃替天行道。”


    黃昏真君淡淡一笑,道:“活在這個世界,想低調實在是太難了。隻有不停的去闖,踩出一條又一條新的路,日子才會過的寬裕些。”


    “此時向智多星發動戰`爭,我們必敗!”站在左邊的六旬老翁開口了,“上月初的一天夜裏,老夫目睹南邊突然顯現出一道紅色彩帶,閃電般消失在龍陵城上空。老夫要是沒猜錯的話,天機門應是已將‘十大血禽’部署在了南邊二城。至於‘十大血禽’的戰力如何,想必在坐的各位很清楚。”


    四位真君麵麵相覷,麵色大變。


    雲符真君道:“‘十大血禽’,每一隻的單獨戰力,據說能達到問天境初期的實際戰力。若是有十隻,加十一位元嬰境修士,以我四人被重創的修為對付,萬萬難敵,必敗無疑。”


    “雲符與仁仲二位前輩所說,極其重要。然而,兵貴神速。我們既已製定了進攻時間與方略,在未交戰前絕不能輕易改變。”陳天鴻沉聲道,“此次,請赤龍與黃昏二位真君隨我們南下,征討虎牢、龍陵二城。請雲符與沈石二位真君鎮守大本營。其餘人,皆隨我南下。待攻取二城後,我會親自經略二城。流雲十六城將由四大真君坐鎮。”


    陳天鴻說話時,打量了一眼星辰大殿,苦笑著搖頭道:“好不容易修好的房子,沒得及入住,就要離開了。真是讓人傷感。”


    對於陳天鴻的決斷,沒人繼續表示異議。


    眾人商議對敵之策,一個時辰後,便下去各自準備,大殿上隻剩下了陳天鴻。


    稍後,小鑒她們四人走上大殿,眯眼打量著宏偉的大殿。


    小寶輕步走近前,低聲道:“羅鍋哥,那鍋肉煮的差不多了。可我擔心,會不會不管用。”


    “那個秘方,本是我從廢墟中挖掘出來的一本殘卷上所得,是專門用來毒殺洹山的怪蛇‘洹(xuan)蛇’所用。應該錯不了。”陳天鴻站起身來,微微一笑,道:“不過,我剛剛想到,再煮一鍋紅燒肉,將‘魚腥草’變成‘明月酒’,量要加足。”


    小鑒道:“怎麽,想做壞事,還得用這種下三濫手段啊?一個大男人,直接推不就完了,真是麻煩!”


    “小鑒,我決定派你立即前往虎牢城,你可願意?”陳天鴻平靜地說道,“三天後,我自會在虎牢城與你相聚。屆時,你一定會給我一個驚喜,對嗎?”


    小鑒何其聰明,本想貧嘴幾句,可見陳天鴻是深思熟慮的決斷,便使勁點了點頭,道:“嗯。我立即去準備一番,便前往虎牢城。”說時,已經向大殿外走去。


    小風道:“羅鍋哥,小鑒雖聰明絕頂,但畢竟沒有道行在身。你派她前去,是不是太危險了?”


    “我即將麵對的對手是元嬰境修士,人稱‘智多星’。派小鑒這招險棋,乃是‘以智抑智’之策,與‘以毒攻毒’異曲同工。”陳天鴻自信一笑,“至於小鑒的安全麽,那不是我要擔心的問題。”


    “羅鍋哥……”


    陳天鴻擺了擺手,淡笑道:“我敢保證,從現在開始,在小鑒露出真麵目前,你們三人一定找不到她的存在。”


    小月道:“那不是告訴對手,你派人前往打探了嗎?”


    “隻有他這樣認為,我才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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