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鴻聽到聲音的刹那,隻見一道幽影掠進酒樓,迅疾靠近小馬駒。小馬駒仰首嘶鳴一聲,屁股一撅,雙蹄蹬出。幽影發出“喲嗬”一聲,疾掠至一邊。


    眾人循聲看去,來人是一個骨瘦如柴的少女,尖尖的下巴,寬寬的額頭,給人一種虎頭蛇臉的感覺。一襲寬大的綠裳像是隨意搭在身上。一雙桃眼明眸盯著小馬駒,滴溜溜打轉。


    她見東門三觀從後堂走出來,輕輕掠起,撲到近前,“吧吧”的一陣猛親,狎昵說道:“哥哥,我要那匹小馬駒!”


    “胡鬧!”東門三觀一臉嚴肅,“小馬駒是天鴻老弟的寵物,豈能隨意換了主人。何況,你看看,小馬駒不喜歡你。”


    少女嚶嚶道:“你不給我買,我就去搶。”說時,剛要掠起,被東門三觀一手摁下。


    “簡直胡鬧!”東門三觀訓斥道,“老東門家的門風非讓你敗壞了。老爹也不管管你,真是的。”


    東門三觀慢步來到陳天鴻近前,沉聲道:“天鴻老弟,這匹小馬駒,我出二兩銀子,你看?”


    “不賣!”陳天鴻本想說不能賣給你們,會死人的,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迴去。


    東門三觀輕唿一口氣,伸出兩根手指頭,緩緩開口道:“加二錢!”


    陳天鴻站起身,撫摸著小馬駒的額頭,堅決地迴道:“多少錢都不賣!”稍頓後,續道:“小馬駒對於我,就像你的那四條小綠狗對你一樣。”


    綠裳少女瞪著陳天鴻,咯咯大笑,綠裳疾卷過來。陳天鴻眼疾手快,以一個詭異的手勢抓住綠裳一角,隨之順著少女掠過來的方向,單掌順勢拍出。正好拍在少女的胸前,將少女擊開兩步。


    “啪,啪,啪!”酒樓外響起有節奏的鼓掌聲,一個聲音悠悠地說道:“陳兄弟好俊的身手。這一手‘貪狼殺’的入門級動作,已是爐火純青。”


    陳天鴻一聽,有人認出了自己的招式,心中一驚。心想:在骨地中,自己偶遇奇緣,的確是將祖傳的貪狼九式的動作全部練的純熟。很多時候,甚至是無意識的順勢動作了。可是,貪狼九式自始祖“滿公”後,再無人修成。此人如此說,多半是靠猜測了。


    走進酒樓的是一位青衫青年,東門三觀等人亦不認識。陳天鴻更加不認識,但隱隱覺得,此人很可能是靈霄殿的弟子。


    青衫青年一進酒樓,一雙眼睛便沒離開過小馬駒,點頭道:“真是匹神馬良駒,世間竟有如此無價之寶。難得,難得。”


    青衫青年朝陳天鴻微微一笑,忽顯惆悵,麵容凝重,沉聲道:“我乃靈霄殿天律衛的弟子。特奉衛帥之令前來傳話,令弟陳天安在一次圍獵中,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如今,衛帥已遣人送往龍門鎮。”


    陳天鴻緩緩握緊拳頭,麵無表情的朝酒樓外走出,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心被悶住了,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其實,在他的心裏早已料定,該來的始終會來。如果來人要殺自己,也得找個僻靜處。否則,自己的秘密會泄漏了出去。


    這種反應,不是與生俱來,而是在十多次性命交關之際化險為夷後,潛移默化沉澱下來的強大內心。


    小馬駒默默地跟在身後,一人一馬朝書舍走去。


    青衫青年跟出酒樓,沉聲道:“衛帥明言,若是陳兄弟有任何想法,可讓我帶迴去。”


    陳天鴻停下腳步,沒有迴頭,淡漠的說道:“我在《衍聖詞典》上看到過一個成語——‘掩耳盜鈴’。我想,此刻我已經理解了這個成語。”


    說罷,繼續向前走去,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沉聲道:“‘石軍門’已經將我四哥找到的東西,交給了我。”


    說完,繼續平靜地向前走去。


    青衫青年眉頭緊鎖,目送陳天鴻消失在巷子拐彎處,便禦劍離去。


    東門三觀等人陸續走出酒樓,東門三觀道:“這位天鴻兄弟真是讓我看走了眼啊。”


    他身旁的一人低聲道:“聽說,有人連續追殺他。結果,追殺他的人直接消失了,他卻活的好好的。這……莫非他真的修成了什麽神秘神通不成?”


    東門三觀重重拍了拍說話人的肩膀,沉聲道:“顧躍老弟,若想自己活的長久些,千萬不要隨意說這種話了。你也不想想,陳家的老四、老八先後進入天律衛,結果,同樣是圍獵時受了重傷。一個不治身亡,一個成了植物人。這裏麵的道道,傻子也能瞧出些什麽來。”


    東門三觀看了一眼綠裳少女,叮囑道:“那個小書生,不是一般人的。虎妞,你可要知曉其中的厲害。”


    虎妞一撇嘴,欲言又止,一臉的不服氣。東門三觀一揮手,帶著眾人離開酒樓。


    ***


    迴到書舍的陳天鴻,坐在書桌前,閉目良久,唿地一下鋪開一張白紙,提筆寫下四個大字:血債血償。


    那一刻,字裏行間,濃墨如血,血湧濤聲起。


    陳天鴻淚眼模糊,漸覺腦海中出現一條黑龍,正緩緩睜開著雙眼。無盡的殺戮意念正在支配著蘇醒的黑龍。


    小馬駒慢慢走近書桌,用嘴輕輕蹭陳天鴻的右手。陳天鴻被驚醒過來,頓時淚如雨下,整個人癱瘓在椅子上。小馬駒走過來,在左臂上繼續輕輕蹭起來。


    陳天鴻心道:“如今,我如此弱小,如何去麵對強大的天律衛?希望他們聽到我的話後,不再為難我的家裏人!不過,萬一要是……那我也不會再有後顧之憂了。”


    漸漸地,整個人趨於平靜,嘴中默默誦起了“降龍訣”。腦海中的那條黑龍,漸漸消失。


    接下來的兩天,十分平靜。陳天鴻心情好轉,讀書識字,修煉神通,樣樣沒有落下。


    第三日黃昏,來了一人,通知陳天鴻:明日午時,前往青雲台參加“大會考”。


    那一夜,陳天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因為在“大會考”後,他的人生將會發生另一個大轉變,而這個轉變究竟是什麽,不是他能掌控的。


    令一個人最絕望的事情,莫過於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隨即打扮整理妥當,帶著小馬駒出門。隻見其他書舍中的庶吉士,同樣是早早出門。他便混在人潮中,向前走去。


    行人攘攘,如潮湧動。


    大約走了兩個時辰,忽然聽見前麵有人驚唿。陳天鴻舉目望去,但見正前方約莫百丈外,一麵墨綠玉壁聳立,仿佛倒插入雲。玉壁的最上端,書寫著四個最閃耀的大字:西門猶在。


    陳天鴻不解,隻好側耳細聽身旁人的談話。


    “春秋書院的西門猶在,占據青雲榜榜首已有甲子之歲。六十年來,從未有人能向他發起挑戰。當真是當今的人中龍鳳。”


    “可不,西門猶在可是公認的下一任春秋書院的掌門人啊。”


    “聽說,此次‘大會考’便是由西門猶在主持。”


    “什麽?”


    “是啊!太不可思議了!”


    “那不是意味著,他將主動退出青雲榜了?”


    “他那樣身份地位的人,占據此榜,有何意義?”


    陳天鴻聽下去,眾人基本是統一的口調,說的是“西門猶在”如何如何厲害、如何如何了得。而此次大會考的主持,無疑也是西門猶在。此次大會考後,肯定會有一個新的名字出現在榜首。


    眾人大約前行了三十丈之距,便被春秋書院的弟子開始分流,陸續進入了指定的區域。每塊區域,擺放著整齊劃一的小石桌與小石椅。


    陳天鴻隨在人潮中,坐在了左邊最邊上一塊區域的末端一個位置上。小馬駒安靜地站在邊上。他模仿著旁邊的人,擺好筆墨紙硯。抬頭一看,但見如柱玉壁屹立,坐在玉壁下的人,仿佛一個個螻蟻,隻能仰望。


    對於參加大會考的人來說,能否憑借千載難逢的機會,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青雲玉壁上,光耀門楣,那是數代人所望、夢寐以求的事。


    陳天鴻看著一個個激動的少年、中年、甚至有少部分老年人,自己卻是心念紛飛,難以寧靜。他不知道今日之後,自己的命運會向右轉,還是向左轉。但奮力一搏,是沒有什麽好猶豫的。


    午時初至,最前方的區域上空,一道強烈的書氣形成,好似冬天裏燃燒的烈火,直接控懾了方圓數丈範圍。


    旁邊立即有人輕唿道:“冷烽火!”


    此人話音未落,隻見書氣的左邊,一道書氣悄然升空,溫文如玉,威勢波絲毫不遜色。


    有人驚道:“文如玉!”


    近乎同時,右邊同樣有一道書氣悄然升空,宛如赤炎烈光。頓時,三道書氣,鼎立於青雲榜下。方圓十餘丈內的人,直接默默離場。


    一人慢慢悠悠的說道:“蕭玄炎可是深藏不露啊。三人爭鋒,誰能勝出。還真是一個謎。”


    另一人道:“吃瓜群眾,看戲就好。反正,一個時辰後,謎底自然揭曉。”


    陳天鴻心中好笑,多看了幾眼剛剛說話的二人,正好看見二人也看向自己。


    一人眼睛一眨,笑道:“說不定,真正的潛龍,是這位神馬小兄弟喲。”


    陳天鴻心中罵道:你才是神馬呢,你們全家都是。


    不過,站在他旁邊的小馬駒,確實非常惹眼。


    漸漸地,周圍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提筆蘸墨,鋪紙構思。陳天鴻亦模仿著,想著寫什麽好。此時才發現,自己對大會考的規矩,一點都不知曉。又想到三道書氣出現後,有人主動離場,心中很快打定注意。


    認真沉思片刻,執筆寫下四個字:完美風暴!


    未料,最後一捺剛剛落筆,玉壁上發出一束青光,瞬間將他與石桌椅籠罩。


    突然發出的那束青光,越來越濃,越來越粗,將陳天鴻與小馬駒籠罩的嚴嚴實實。在陳天鴻所在的位置上,漸漸顯現出一枝“青筆”影子,在青光束中微微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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