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鴻站在幽暗的山野,孤寂與驚悚相伴左右,亂如麻的心怦怦隻跳。他隻好快速返迴較為心安的佛殿,坐在書桌前默想,緩緩鋪開一張白紙。他決定將截止目前自己所遇、所知、所聞,全部記錄下來,慢慢研究。


    從那夜開始,陳天鴻第一次有意識且十分主動的計劃自己的下一步打算。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巨大的突破。隻不過,有太多的事與願違,仍然讓他焦頭爛額。


    最詭異與無解的莫過於兩件事,一是接連而至的殺手,二是每天早上草廬外會有一頭新鮮妖獸。


    殺手前後共來了十一波人。那怕是現今的陳天鴻,亦能確定其實是十一個不同組織派來的人。也就是說,想要他命的人,有很多。這種複雜的情形,無形中打亂了陳天鴻已有的固定思路。逼迫著讓他打破固有思維,去重新思考。


    好在,第十一波人後,終於沒有人再來了。


    妖獸之事,似乎更神秘了。陳天鴻徹夜不眠的盯了幾個晚上,隻能發現一點。每天的寅時末,東山方向會飛來一個巨大的陰影,陰影經過草廬上空後,草廬前便會多出一頭妖獸。


    同樣的是,殺手沒有再來,飛天陰影沒有再出現。


    這對於獨居山野無依無靠、沒閱曆、沒強大力量且年僅十三歲的少年來說,無疑是十分恐懼與驚悚的存在。要知道,十餘日來,可是有二十一條高階修士的命,是喪在他之手。


    所以,飛天陰影的出現,是一種獎勵?一種提醒?還是有著其他的意思?令他無比迷惑!


    此時此刻,終於明白了天燈所說的“很大的麻煩”這句話。顯然,老和尚對過往之事,有著非常清楚的了解。隻是不知何故,老和尚明顯不願摻和到俗世紅塵的事宜中來。


    好在,天燈已經給陳天鴻指明了活路:盡早離開天龍寺,拜進鎮龍殿的山門。


    可是,天燈突然選擇了閉關,這讓陳天鴻措手不及。他覺得,天燈此舉,是希望自己不再履約抄經書,盡快下山。轉念一想,李斯都已經悟出來、並傳授給自己了,自己難道連嚐試著去參悟與完成的意願都沒有?


    所以,陳天鴻慢慢沉澱了下來。他知道自己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便把所想所思寫在了紙上。他的思路,依舊從親身經曆開始。


    譬如,讓他沉迷於享受拉屎過程的是不朽草,不朽草是實實在在的外在因素。即,是在有外力助益的情況下,自己會進入一種專一的狀態,且這個外力越單一越有效。


    這是他悟出的第一個要點。但要融入於“造景”與“寫景”的深奧哲理中,依然不通。


    若要保證寫出的筆畫是一致的,一氣嗬成的情況下可能性更高。要一氣嗬成,一是必須得將文字爛熟於胸,二是不刻意的去拆分紙張。否則,在這些看似不足道的細枝末節中,總有讓人分心的事出現。


    悟出第二個要點後,麵對的難題便是背誦萬卷佛經。雖說名目有萬卷,但陳天鴻抄過一遍,有個大概印象。字數最多的有八部,每一部大約是三千字數。數百字數的經卷,大約是三十三卷。其餘經卷,字數皆不足百字。甚至,有很大一部分,隻有卷名,沒有內容。


    有了這兩個要點做支撐。為了不耽誤時間,陳天鴻立即行動起來。接下來的日子,修煉之事隻能放在一邊。除了給小馬駒療傷、自己的吃喝拉撒外,隻是專心背佛經。


    ***


    臘盡春迴,春暖花開。


    漫山遍野,鬱鬱蔥蔥。


    春天,一年中最美好的季節。


    正午時光,一匹醜陋的小馬駒,歪歪斜斜的走在山道上,艱難“狂奔”,發出歡愉的嘶鳴聲。山道一側的一塊石頭上,半躺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少年,沐浴豔陽,手不釋卷,光腳丫子勻速擺動。看上去,極是愜意。


    小馬駒艱難的走到少年近前,開始舔''起了光腳丫子。須臾,少年如被催眠了一般,身子完全放鬆,緩緩躺在了石頭上。他的身子極其柔軟,更像是一條搭在石頭上的蛇。


    少年,即是陳天鴻。


    “就是這個感覺了!”一個時辰後,陳天鴻坐起身,撫摸著小馬駒的額頭,輕聲道:“我已萬事俱備,隻欠你這個東風了。”


    陳天鴻跳下石頭,抱起小馬駒,快速返迴佛殿。朝金身佛像行了一禮,便坐在自己精心準備的坐椅上,一雙腳丫子剛好露出桌子,出現在小馬駒麵前。


    桌子上,筆墨紙張,皆是精心準備。待小馬駒開始舔腳丫子時,陳天鴻開始提筆蘸墨,手中的筆在墨汁中緩緩遊動,墨汁波紋圈圈散開,十分均勻。唿吸漸處於靜止,小馬駒火熱的舌頭,烘烤著全身經脈與筋骨,漸處於一種美妙的恆溫狀。


    手中的筆,筆上的墨,桌上的紙,腦海中的文字,漸漸融為一個整體。


    唿~


    三刻後,一道書氣騰空,縈繞在佛殿。隨之,陳天鴻執筆落紙,宛如臨摹,書氣相隨,渾然天成。


    常言道:氣可怡人,氣可養人,氣可塑人。是故,有“書生氣”、“武士氣”、“商人氣”、“相士氣”、“丹士氣”、“獸士氣”,雲雲。


    自書祖開辟“書道”傳承,曆經五千餘年的沉澱,雖沒有成為主流,卻也有了一套專屬的體係。書道傳承,共分九品,由低到高依次是“執筆臨摹”、“流墨入淵”、“筆墨相諧”、“文筆有聲”、“字字珠璣”、“墨染九天”、“書立乾坤”、“文曲創世”、“神筆不朽”。


    傳說中的書祖,僅僅是第六品“墨染九天”。


    放眼五千年歲月長河,能達到第五品“字字珠璣”的人,僅有九人。即便是第四品“文筆有聲”,能達至的人不過二十八人而已。


    所以,書道傳承中,能達至第三品“筆墨相諧”境界的人,無一不是人族大賢大才之人。實際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終其一身,隻能停留在第一品“執筆臨摹”。


    之所以如此,一是因為書道不是修真主流,更多的是很多人為了生存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二是書道傳承,唯有修到第六品境界,方可縱橫乾坤,而這個時間跨度是沒有任何一位修士能容忍的。


    陳天鴻幾番奇遇下來,加之李斯與天燈二人的傳授與開導,稍有所悟。日夜觀聖賢的文筆書帖,對文筆之意境,稍有領悟。再輔以對自己親身經曆的認真總結,與日積月累的意念氣息相融合。是以,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已經凝聚修成了些許“書氣”。


    當他執筆落紙的刹那,整個人已然處在了“書道”傳承的初級階段——“執筆臨摹”。真因為他知道的極少,所以腦海裏極單純,意念反而更集中,致使身上修出的一點點“書氣”,最為精粹。


    佛殿上,佛光普照,書氣縈繞。少年散發赤腳,背對佛像,仿佛進入了一個玄妙的境界,與世隔絕。從執筆開始,到落筆寫下“佛本是道”四個字,佛光與書氣頓時合二為一,凝聚於百會,緩緩灌溉。


    陳天鴻頓覺如醍醐灌頂,絡繹不絕。書氣靈氣相融相離,周而複始。佛光盈盈,匯聚內境。三氣歸元,生生不息,融洽不悖,如環無端。有些,能清晰感受到容納與領悟。有些,冥冥之中存在,尋覓時卻又縹緲無影。


    時間稍久,陳天鴻睜開眼睛,伸展四肢,活動筋骨。眼角中無意間看到一張熟悉的笑臉,正是天燈大和尚。


    “恭喜小師弟,已得‘書祖’真傳,已悟‘佛本是道’。”


    陳天鴻眯眼瞪了好一會,才開口道:“大師,您過來看看,是書祖贏了,還是佛祖贏了?”


    “書祖!”


    陳天鴻得意的嘻嘻一笑,微微捋了一下散亂的頭發,道:“大師,早先你隻說了賭約中書祖的約定,那麽佛祖的約定是什麽?”其實,他想問的是如果真有人完成賭約,佛祖的真實用意是什麽。


    “佛祖說:‘若真有人能完成此賭約,則表明佛宗必將興盛,並永久傳承’。”


    “佛祖真狡猾。”陳天鴻有意識的用了一個新詞語,續道:“如此以來,無論如何,佛祖都是贏,書祖是不是笨了點。”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天燈說的這句話,其實是道家傳承。隻不過,陳天鴻學識有限,不知道罷了。但聽到“愚”與“拙”,倒是與自己挺相符的。


    陳天鴻突然問道:“大師,你說我得到了‘書祖’的傳承?”這點,他確實不明白了。心想:自己隻是按照自己的設想進行,與書祖有什麽關係?一氣嗬成後,也沒什麽天降神物之類的呢!


    “書道傳承,盡在字裏行間。你要將你所悟修成‘道’,仍尚需時日積累與沉澱。”天燈稍停了停,續道:“你的書氣已經出現,很快會有人來這裏接你。你提前準備、準備,準備隨時下山。”


    陳天鴻不以為意,問道:“大師,你說李斯悟到了,怎麽沒寫呢?如你所說,他似乎沒有理由放棄得到書祖傳承的機緣。”


    “因為他同樣得到了書祖傳承,但他不願做書祖的執筆者罷了。你二人之間,各有取舍,各有所得,究竟誰高誰低,將來定有機會見分曉。”


    陳天鴻想了想,覺得沒什麽問的了,便起身收拾書桌,以及佛殿上的獸骨及諸般雜物,將佛殿打掃的幹幹淨淨。臨末時,突然一怔,脫口道:“小馬駒呢?”


    二人走出佛殿,尋覓片刻,但見東山頂上飄起了淡淡的血霧。


    “兩個孽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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