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了梅兒,她也不知道潘潘到了哪裏,隻笑了笑說讓我放心,柳姨已提早交代過,若出了事兒,告訴蝶影兒帶來的姑娘她已經把白鳳藏到安全的地方了。

    我們決定去找柳芳芳。接下來大家都很識趣地對蝶影兒身世一事緘口不提,迪蘭像個不關心世事的小天使,對發生的事一概不問,但他一路上都蔫蔫的,大眼睛跟染了灰一樣,呈現黯淡的藍灰色。

    悶悶地走了會兒,蝶影兒慢慢說出自己的經曆:我從小就在戀花樓生活,直到七歲那年……

    那年夏天,戀花樓來了一個男人。

    這戀花樓裏,每天都有男人光臨,各式各樣的,年輕的年老的,麵熟的麵生的,但這男人和以往來的任何男人都不同。

    因為以往每個來的男人,柳芳芳都會對他們笑臉相迎,而麵對這個男人,柳芳芳的麵色是冷的,冷如寒霜。

    男人想走過來摸摸蝶影兒,但被柳芳芳阻止了,柳芳芳和那男人吵了一架,然後毫不留情地趕他出去。

    七歲的蝶影兒心中,這個男人是娘的仇人,也就是他的仇人。娘討厭他,那麽他也應該同娘一樣討厭他。

    他一直在青樓長大,見慣了男歡女愛,青樓女子的輕浮放肆以及客人的揮金如土,買歡追笑,所以也就養出了這麽個不正經的調調。

    他十三歲那年,那個男人又來到戀花樓。蝶影兒正和戀花樓一個姑娘打情罵俏,被他看見了,訓了一頓,怒從中生。

    這老頭,自己和漂亮姑娘調情關他什麽事!正要罵他兩句,娘過來了。

    那男人跟柳芳芳說了一大堆話並許諾了一大堆利益,堅決要帶蝶影兒走。

    蝶影兒被他帶走時,心中已對娘親有了恨意。他認為,一直認為,娘親是因為利益把他交給那個男人的。

    她把我賣給了那個男人。

    那男人把他帶到修道院,教他術法文字,並給了他一卷羊皮紙,讓他自學裏麵的術法。

    一方麵,他限製蝶影兒的自由,不讓他跑出南麵以外的範圍,一方麵,又對他很好,給他肉吃給他酒喝。

    蝶影兒縱是恨意再深,有時也會忍不住到戀花樓見見那個熟悉的人。出修道院後,男人就不限製他的自由了,愛跑哪兒跑哪兒,但有一點要求就是一定要知道迴去。有幾次蝶影兒跑出去幾天沒迴去,男人就用術法將他捆起來,並用樹條抽打。

    他吃了苦頭,便不敢再長時間不迴去。

    但這樣下來的結果就是,蝶影兒對爹娘都有怨氣,但又不得不往返於他們之間。

    他說話的語調很低,說完後又故作輕鬆地笑了幾聲。

    但鳳眼中的黯然還是掩不住心中的失落,我也不知怎麽安慰他。

    幸而他說完不久,我們就到了衙門。

    門口站的小吏眼都長天上去了,看都不看我們一眼。

    蝶影兒走上前去,從懷裏摸出一錠金元寶,那人一看眉開眼笑。拉著蝶影兒站到一邊,兩人嘀嘀咕咕說了會兒。

    蝶影兒不知又給了那人什麽東西,他點頭哈腰,一溜煙跑到衙門裏去了。

    “還好,人還沒有轉到朝廷。”蝶影兒說。

    看在一串顆粒碩大的珍珠項鏈份上,官老爺同意放我們進去看看柳芳芳。不過隻有半柱香的時間。

    陰冷的大牢一片黑暗,不見半點陽光。

    “娘——”幾根冰冷的鐵柵將撲上去的蝶影兒阻隔在牢外。

    穿著灰色獄服的柳芳芳趴在鐵柵上,隔著鐵柵空隙望著蝶影兒  ,鳳目中浸滿淚水。

    “影兒~影兒~”

    “娘,您怎麽樣了?他們有沒有虐待你?”

    “娘沒事兒,影兒。”她招手讓蝶影兒把耳朵湊近些。

    蝶影兒低下頭,聽完她的話,神情艱澀:娘——

    柳芳芳瞪他一眼,目光漸漸變得深沉。蝶影兒勉強點點頭,忽而神色一緩,拉過站在後麵的小八:娘,這是我喜歡的姑娘,她叫小八。

    柳芳芳打量她幾下,臉色驟變。

    “你,你手肘處是不是有個八字形胎記?!”

    小八點點頭,用驚奇的目光看著柳芳芳:咦,您怎麽知道?

    柳芳芳臉色像是受到什麽巨大的打擊,催道:快,快把袖子捋起來讓我看看!

    小八不明所以地捋起袖子,瘦瘦的手臂上果然露出一個八字形的淡青色胎記。

    柳芳芳突然倒在地上,按了額頭,仰天發出痛苦的唿喊:為什麽——為什麽——他不是說你已經死了嗎,為什麽騙我?!

    小八歪頭看著她,奇怪道:您在說什麽?您認識我嗎?

    “我當然認識你。”柳芳芳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是我的女兒柳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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