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滿屋子快要雞飛狗跳牆的時候,那拉氏福晉居然親身前來探視。我這才注意,到我已經不是住在原先的房間裏了,而是一間更寬大豪華的臥房,空氣中還飄蕩著天竺安息香的味道,好像隻有側福晉和福晉才能用這麽高級的香料。唉,真不知是喜是憂,那拉氏溫和如常,對玉鈴細致地詢問了我的病情,就命人搬了椅子來,在我的床邊上坐下,以她慣有的高深莫測的表情對著我。

    我迅速擠出幾滴眼淚,因為傷痛,居然一發而不可收,跟開了自來水龍頭也似。“福晉,奴婢知錯了。”我違背著良心痛苦地說。那拉氏改了付了然於心的神情說:“小憐,可是苦了你了!”我把臉埋進枕頭裏,不能讓那拉氏見到我的猙獰表情,直到我確信以恢複了常態,才把自己解放出來。那拉氏想是以為我傷心,也從衣襟下抽了塊手絹兒來擦眼淚,表示對我的同情,我卻不恰當地想到了鱷魚的眼淚這個詞兒。

    “你好生歇著吧,我也給你帶了些補品來。”那拉氏的語氣出人意料的和善,又吩咐了玉鈴她們幾個兩句話,就帶著大隊人馬離開了。

    玉鈴清點著那拉氏送來的東西,人參,銀耳,燕窩,還有鹿胎膏件件都是好東西。也許我的愛情就要開花結果了?隨著那拉氏的到來,我的屋子裏就開始變得不那麽安靜了,李氏耿氏還有鈕鈷祿氏等凡是在雍親王府裏有名份的女人,當然都來了,隻除了年氏。她們一個個都掛著很難說清楚是同情還是嘲諷的笑容來探望我。每個人來了當然也都不是空著手,帶來的各色禮物很快就堆成了小山似的一堆。要在平時看見這麽都得好東東,我想我準會樂翻天的。可是現在典型的樂不敵苦。我感覺沒有一個月,我就隻能像動物一樣趴著睡覺了。

    玉鈴給我端了碗燕窩粥,說是拿福晉送來的燕窩熬的,可是上等的官燕,聽得我心動神搖。可吃到嘴裏,又覺淡淡的沒味兒。又讓玉鈴把那匣子耿氏送的酥糖拿來,吃了塊兒,還是沒味兒,總不覺得甜。

    “年主子怎麽樣了?”我順口問了句。誰知一屋子的人都變了臉色,沒人敢說話。玉鈴臉色有點兒發白,支唔著說:“主子歇著吧,有四爺早晨剛賞下來的玫瑰露。奴婢這就給您兌點兒來喝,保管您喝著覺得受用。”

    什麽?主子?我剛一動,立刻痛得呲牙咧嘴。剛才沒人給我加這個稱唿啊?我懷疑地看著玉鈴,她多少有點兒鬼鬼祟祟的。年氏怎麽了?她因為打了我,受點兒懲罰也是應該的。可是有些問題不是表麵上看來那麽簡單。年氏不單是側福晉,還是曆史上有名的皇貴妃,她還有個大名鼎鼎的哥哥年羹堯,雍正皇帝的柱石之臣。雖說後來是被賜死了,但現在對於還未在皇位爭奪戰中取得有利局麵的胤禛來說,一個手握重兵的奴才,正是決定成敗的關鍵棋子。當日,年羹堯送親妹子入雍王府,無疑也是為了進一步的政治投資。自己是奴才,妹妹好歹是半個主子,半主半奴總好過全是奴才。胤禛總是偏寵年氏,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更好地利用年羹堯的價值。我暗暗冷笑,什麽叫情?什麽叫愛?隻是男的女的騙自己!這迴年氏雖有錯,卻又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小憐,不過是奴才罷了!按說,胤禛不會把她怎麽樣的。可看玉鈴他們的表現,有兩個可能性,一,年氏的確被罰了,還罰得挺重,第二,年氏根本就沒受罰,倒是這個能性偏大。胤禛怕我傷心,所以嚴令他們不準提起此事。

    算了,不提就不提吧,我也樂得休養。玉鈴很快就給我端來碗她說的玫瑰露來,顏色有些像汽西瓜水兒,不過,喝起來口感還過得去。對了,既有此物,不如照搬《紅樓夢》好了。我直接讓玉鈴去廚房找糖醃的玫瑰鹵子來吃。其實,也就是個新鮮勁兒罷了。

    一時,該換藥了。天哪!換藥跟扒皮也差不多,我隻好咬著枕頭。玉鈴和大夫小心翼翼地上藥擦拭傷口,我肯定他們是盡心竭力的為我好,可是,真的好痛呀!淚眼朦朧中,感覺有人摸我的頭發,側了頭想看清是誰。

    “別動,還沒上完藥呢!”是胤禛的聲音,隱約有淡淡的傷痛。該不會是我的耳朵出毛病了吧?好容易上完了藥,玉鈴拿過毛巾要為我擦汗,卻被胤禛接過去。他細心地為我拭去臉上的淚水和汗水,於是,我傻了。更糟的事情還在後頭,大夫調換了方子,外頭煎了藥送上來,他要親自來喂我!看著他比那碗黑沉沉的藥汁更深不見底的眸子,我心裏湧起的不知為什麽會不是感動?我努力咽了口苦水:“四爺,還是…

    結果,我小口小口地喝完了那碗苦的難以置信的藥湯子。胤禛像是剛從外頭迴來,衣服還未換過,更是具有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家貴氣。玉鈴她們全都退下去了,我差點兒就要把他們叫住了。每次我和胤禛單獨相處,我都會覺得不自在。你想想,如果對著一頭老虎或是獅子,它固然是漂亮,可你和它麵對麵的相處,不會覺得害怕嗎?

    別說,胤禛的樣子倒是有點兒像豹子,犀利冷酷。我的糗樣子可是全被這位厲害的冷麵王看光了,我從心裏覺得泄氣 。“別難過了,”胤禛柔聲說,他居然伸手撫著我的臉!嗬嗬!蛇咬一口,也沒這一摸來得嚇人些!。我費力地壓製了跳起來的衝動。胤禛繼續說道:“你的眼睛總是有隱約約的傷感,你不知道嗎?這樣的你,讓我看了會心疼的。”他又抓住了我的手!我滿腦子的漿糊,他誇的那個人是我嗎?我幾時成了林黛玉了?

    “四爺,”我發覺再開口說話,是打破尷尬處境的關鍵。我還有個重要的問題得請教他。胤禛依然握著我的手,我試著掙了兩下,沒用的,他的手是真跟小說裏寫的一樣,有點濕,有點涼,總之,能讓你不太舒服就是啦!

    “四爺,年主子她怎樣了?”我直接發問,對他這樣的人講話,沒必要拐彎抹角的。

    胤禛黑洞似的眼眸中閃動著怒氣,黑洞口快變成火山口了。他冷冷地說:“小憐,你放心好了。這次,我決饒不了她。往日裏,我容著她也就罷了。如今愈發的無法無天了,我府裏豈能容她這等樣人!”

    “那,四爺打算怎麽處理她?”我好奇地問,同時也想驗證一下,年氏到底是不是像傳說中那樣得寵。

    “逐出府門!”胤禛神色中流露出的冷酷令我害怕。那不就等於是休了年氏嗎?她可是正經的側福晉呐?還有,我可沒膽子改變曆史的進程啊!我慌得掙紮著要爬起來,胤禛忙按住了我:“ 你這是幹什麽?”

    “奴婢,哎呦,奴婢要給年主子求個情,不知四爺能否答應?”我實在是動不了的,隻好還是趴在床上。

    “你要為她求情?”胤禛帶著明顯的詫異表情皺起眉頭。我趕緊說道:“是,奴婢給年主子求情。奴婢有錯,主子責罰奴婢也是對的。不過,罰得不當罷了。”我違心地說著,心裏湧起陣陣酸楚。唉,奴才不好當啊!

    胤禛神色間似是有所鬆動,果然是江山為重,大事為重啊。我趕緊補充道:“奴婢也是有錯在先的。其一,奴婢素日恃寵生驕,不免過於輕狂。其二,奴婢私藏貢物,這本就是大錯。但,東西是十六爺的賞賜,奴婢不敢推卻,收下之後,卻不曾告知主子實為不當。其三,奴婢口無遮攔,言行無狀,衝撞了年主子。惹主子生氣,才受了皮肉之苦。奴婢今兒得了教訓,以後是萬萬不敢的了。”說著,我忍不住又哭了,說違心的話,辦違心的事兒,這算是什麽世道呀!”

    胤禛的目光裏又出現了少見的溫情,他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雖如此,也不可輕易繞過了她才是。小憐,我難道連個妾侍都管不了?在你眼裏我竟是這般無能嗎?”他的柔情比冷酷更叫我難受。我幹笑了幾聲:“爺是得忍常人所不能忍,成就帝王大業的人。奴婢隻是區區小事而已,不能因小而失大。”胤禛的眼睛一亮,神光四射。“小憐,”他伏在我耳邊說:“你真是我的解語花,忘憂草。你聽著!我絕不會讓你吃了虧去。”他的語氣又變為冷酷:“連同上次的事,定要他們付出該有的代價!”

    上次的事,我實在懶得去想了。因為我發現了新的問題,我離成為胤禛的小老婆這個風險,大約是越來越近了。

    晚上我忽然想起件事兒來,胤祿為什麽沒出現?聽玉鈴說我病了好幾天了,他怎麽會沒聽說?莫非他還是等不及變心了?好,你要敢變心,我暗自下了決心,準有你的好看!

    晚上,我讓玉鈴偷偷把秦狗兒找來,私下詢問了幾句。胤禛當然對外封鎖了消息,所以,胤祿應該還不知道。但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呐?我成了什麽?挑撥兄弟關係的紅顏禍水?不過,我很希望他能來看望我。我好歹是因為你才挨了打的!胤祿準會抱著我,安慰我的,還會給我找好玩意兒,好吃的東西。他的懷抱好溫暖的,哎呀,我幾時開始想念他了?可是,胤禛會同意嗎?冷麵王的為人我可是太清楚了。胤祿他會為了我而得罪胤禛嗎?胤禛呢?哎呀!亂了亂了!我對秦狗兒說:“你給我想點兒法子,把十三爺找來。”秦狗兒連連答應,他可能以為我要找胤祿。對他來說可是個大難題,胤禛的家法嚴厲是出了名了,我的要求無疑將是犯了他的忌諱的。可是要找的是十三爺,就不同了,名正言順的,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替我出去找。隻有通過十三,才能捎信兒給十六,隻好曲線救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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