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蒼萬萬沒有想到,他這心裏剛想著寧珂,寧珂就來了。


    她踩著萬千霞光而來,光影裏,她一身玄色龍鳳袍端凝大氣,仿佛一團閃閃發光的星雲,由遠到近,深深地落在了他的心底。


    噗通!噗通!


    心髒狠狠地衝撞!險些要衝出胸口去!


    白蒼不習慣地捂住了心口,抿著嘴,強迫自己低下了視線,不去看她精致得無可挑剔的模樣。


    “陛下......怎麽得空來了?”聲音也被他壓得低沉,故作淡定。


    寧珂大大方方地邁步走進大院,笑聲清冷裏帶著幾分豪邁,“我可終於得空了!特意抽時間出來見見你們!怎麽樣?大夥兒都還好嗎?”


    近了。


    她走近了。


    白蒼垂下眼眸,耳朵靜默數著她走路的步伐,輕盈如燕,轉瞬,他就看見她玄色的裙角,裙底露出一抹同色的繡鞋,翹翹的尖兒,尖兒上紅穗搖曳拂動。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更快了,可是,他不能讓她發現。


    拳頭用力地捏緊,他深唿吸,隨即才低低地迴答,“族人們一切都好,大家都很感激你。”


    “那有什麽啊!”寧珂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這不是我之前答應你們的麽?”


    “嗯......”


    “哦對了!”寧珂走在前頭,剛進大廳,她突然又迴頭說了一句,“我這次其實是來找你商量一件重要的事兒。”


    白蒼抬眸看了她一眼,那會兒夕陽正好從門外斜斜地照進來,照的她眉目愈發流光漫越,他抿嘴,再次將視線垂下。


    “陛下坐下說話吧!”他一如既往用那老掉牙的語氣說話,一麵又吩咐人去倒茶。


    寧珂皺著眉頭,總覺得他不對勁,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她就覺得他是個充滿了野性的男人,是那種屬於林野的,像個豹子一般的人。


    可是,現在的他,沒精打采的樣子,像是被人關起來的猛獸,萎靡不振的。


    “你......不習慣都城的生活麽?”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低聲詢問。


    白蒼托著茶杯喝茶,沒看她,喝完才嗯了一聲,“自我出生以來,我就沒有離開過桃花村,如今,確實不太習慣這喧囂的紅塵。不過,很快就會適應了。陛下派來的人,一直都有悉心傳授這裏的生存經驗。”


    “那就好那就好!”寧珂笑道:“你盡早適應也好,我來找你,就是想讓你做西蜀的大祭司,平時吧,也沒有什麽事,就是有什麽節日才需要你主持一下。唔我記得你會占卜,再合適不過了。”


    白蒼手指微微一頓,“為何是我?”


    “實話告訴你,這大祭司的頭銜也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我覺得很適合你。”寧珂解釋道:“你也知道,現在西蜀的老百姓都當你們和我,是神。所以,你來做大祭司很合適,這樣一來,羽族的身份就變得高貴不可侵犯了,便於保護你們。此外,我也想讓你繼續管理族人們,我畢竟精力有限,怕照顧不周,而你比較熟悉他們,你來做合適。”


    “我繼續管理?”白蒼猛地抬起頭來,眼裏掠過一絲不可思議,“你的意思是,我還是族長,隻是換了大祭司的頭銜?”


    寧珂點頭一笑,“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我就是這個意思。”


    白蒼抿著唇,沉默了,深邃的眼眸裏翻滾著複雜的神色,讓人看不透。


    寧珂以為他不願意,正著急解釋,白蒼卻突然站了起來,直挺挺站在了她跟前,她嚇了一跳。


    “白蒼你......”


    “白蒼接旨!”


    白蒼驟然拱手俯首,聲音鏗鏘有力!


    寧珂愣了一下,隨即展眉笑了——這算是白蒼服氣了!事情也就好辦了!


    她不知道的是,白蒼不僅僅服氣了,還多了別的想法。


    既然來都來了,寧珂也順便和白蒼商量了一下以後族人們的謀生問題,她是不介意養著他們,但是他們都習慣了幹活,要是就這麽閑著,怕也是不習慣。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白蒼根據族人們的特長,給出了一些建議,寧珂也覺得很有道理,便直接答應買一些鋪麵下來,給族人們謀生之用。


    臨走前,寧珂本來準備是要迴宮去了,怕楚君越等久了會擔心,誰知道一出門,門外就站了一大群的族人們。


    “陛下!叩見陛下!”


    寧珂愣了一下,“你們怎麽都來了?”


    白爺爺站在前頭,笑眯了眼睛,“我們聽說陛下出宮了,就在此等候。”


    “陛下,咱們好久沒見了呢!”阿碧之前伺候過寧珂,說話也不如其他人拘謹,“陛下這是要迴宮了嗎?我們大家夥想宴請陛下呢!”


    寧珂本來要迴宮去陪小木木的,可是看了看台階下那一雙雙充滿希冀的眼睛,突然就不忍心了。


    心念一轉,她眉毛一揚,當即就爽朗地一撫掌,“好!難得大家都在,那就好好地聚聚!”


    “多謝陛下賞臉!”


    族人們當即歡喜得不得了,歡欣雀躍地圍著寧珂,一路簇擁著往前麵一個大宅子裏走。


    到了之後,寧珂才發現,原來大家都已經準備好了酒席等著她,處處張燈結彩,和過年似的隆重。


    寧珂當時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她有想過族人們出來以後會生活得很好,但是並沒有想到關係會和她那麽親近。


    這一次宴會,很是熱鬧歡喜,族人們走出碧落森林,對於這個世界都充滿憧憬和新奇,對於寧珂的援手,更加感恩戴德,所以,整個宴會下來,寧珂都不知道收到了多少禮物,除了她自己的還有楚君越的,當然,更多的都是小木木的。


    寧珂心底十分感動,有種家人一般的溫暖,她開始理解母親當年的做法了。


    走出去,總比躲避來得痛快一些!


    她也暗自發誓,這輩子,她不管怎麽樣都要保護好這群可憐的人們,讓他們融入這個世界,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重新繁榮昌盛!


    村民們一個接著一個過來敬酒,按照寧珂的性格,她是巴不得痛快地喝一場,可是......“管家婆”青薔很及時地阻止了。


    “陛下!您不能喝酒,你怎麽又忘了?也太不把自己身子當迴事了!”青薔一臉不高興,念念叨叨地將她手裏的酒杯拿走了,當著村民們的臉倒的幹淨。


    白爺爺有點訕訕,腆著臉笑道:“陛下......身體不適啊?這個,那就不喝了,不喝了,以茶代酒吧!”


    “陛下身子......”青薔張嘴要解釋,但是手臂被寧珂捏了一下,她立刻就打住了。


    寧珂若無其事地鬆開青薔,對一臉擔心的族人們笑了笑,“大家別聽她瞎說,我身子沒事兒,就是對酒過敏,喝不得。”


    “過敏?”白蒼聽見她這麽說,從隔壁小茶幾上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寧珂點頭,嗬嗬道:“是啊是啊!喝了就會起疹子,所以我一般都不喝的。”她徑直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歉意地對大夥說道:“不能喝酒真是對不起大家的好意了,這樣吧,我以茶代酒!”


    “好好好!”


    族人們自然沒有意見,很快又展開笑顏,紛紛上前來敬酒,寧珂也是來者不拒,一個晚上下來,怕是喝了不下一百杯的茶,也沒少跑茅房。


    而另外一邊,白蒼在一側默默地看著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愈發凝重了起來。白爺爺看見了,端著酒杯走過來,關心地問道,“族長為何悶悶不樂?可是不習慣?”


    “不是。”白蒼搖了搖頭,將酒杯放在桌上,凝重地看向了白爺爺,“我問你,之前你們救下陛下的時候,可有發現她身體有何不妥?”


    “這個.......”白爺爺目光閃了閃,欲言又止。


    白蒼一看他這個反應,從懷疑變成了篤定,他一把將白爺爺拉到了自己跟前,壓低了聲音逼問道:“你有事情瞞著我對不對?陛下的身體......很嚴重?我能感覺她氣血虛浮,不太對勁。”


    “哎......”


    白爺爺見他已經察覺了,無奈地歎了一聲,一屁.股坐在了白蒼身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才慢悠悠地開了口。


    “其實老朽也是懷疑......當初救迴陛下的時候,陛下腿部受了傷,傷口不算大,但是卻血流不止......”


    “血流不止?”白蒼皺了皺眉,心想這算是什麽疾病。


    白爺爺眯了眯眼睛,臉色更加神秘兮兮的,聲音也更低了,“族長你猜,老朽發現了什麽?”


    他越是這樣,白蒼越是好奇,當即有點惱怒,“快說!別賣關子!”


    白爺爺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注意,才湊在白蒼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句,“老朽感覺像是血連珠!”


    “什麽!”


    白蒼猛地瞪大了眼睛,神色震驚而惶恐。


    血連珠那可是禁忌之蠱!一旦植入就無法撥除的!


    她怎麽會.......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她竟然用上這樣的辦法續命?!難道楚君越不知道麽?


    她這輩子都不能生育,不能和愛人親近.......甚至壽命也會比常人更短,難道楚君越就不攔著麽?


    白爺爺將他臉上的神色都看在了眼裏,長長地歎了一聲,“說來,老朽也不敢確定,畢竟老朽也沒有見過,隻是覺得像。咱們可以找個機會,再確診一下。”


    白蒼麵色沉沉地嗯了一聲,心中煩悶,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這還沒有喝完,寧珂突然湊了個腦袋過來,高聲道:“喂!你們兩個躲著說什麽悄悄話呢!”


    “沒......沒有!”白蒼莫名地有點心虛,差點被酒給嗆了,咳得臉都紅了。


    寧珂倒是沒有留意,慢慢坐了過去,一臉神秘兮兮地問白蒼,“我有個事情想問問你,你別介意啊!”


    “好,你問。”白蒼捂著唇低低地咳著。


    寧珂道:“百年前,到底是誰對羽族趕盡殺絕?”


    白蒼咳得更加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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