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臉色微微一沉,故意重重地咳了一聲,提醒道:“彭閣老,該開始典禮了!”


    彭閣老這才找迴了自己的魂兒,他深深地看了寧珂一眼,清臒的眼眸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隨即俯身行禮,“老臣見過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能夠重迴皇室,真是西蜀之福。”


    “閣老不必行此大禮,您是長輩,又是西蜀三朝元老,本宮當不起。”寧珂親自過去將彭閣老扶了起來,彭閣老抬首,目光落在她臉上,又是一陣無語凝噎。


    平王黑著臉,重重地哼了一聲,“彭閣老!留意時辰,馬上要開始第一項儀式了!”


    “嗯。”


    彭閣老淡淡地應了一聲,並沒有看平王一眼,態度依舊不驕不躁,不卑不亢的,一如既往地符合他在朝廷那剛正不阿的脾性。


    第一項儀式也算是最為重要的一個儀式,對於這種流落人間再次尋迴的,皇室一般都會比較謹慎,以免汙染了皇室血統的純正,故而,首先要做的就是驗明身份!


    隻有證明確確實實就是皇室中人,方可繼續進行冊封。


    但一般來說,能夠走到這一步的,基本上都是一早就核實過的。在儀式上舉行這一項,也就是做給外人看看。


    彭閣老此時心中也早就認定寧珂是公主了,別說別的信物,單憑那張和皇後一模一樣的臉,他就堅定不移地認定了她。


    他也是個老人精,一眼就看出寧珂寬大的披風裏藏著的肚子,他怕她累著,便讓人換了個更大更舒服的椅子上來,還特意囑咐加了軟墊的。


    這一幕在賢王和平王看在眼裏,當時臉色就十分難看,要知道,這個老頑固可是從未給其他人那麽好待遇!跟寧珂第一次見麵就如此友好!


    說起來,他能夠這麽對寧珂,也全靠當年對彭閣老做的一件事了......


    不過,那又怎麽樣?


    隻要寧珂證明不了自己,還不是一樣被處以冒名之罪!


    思及此,兩人唇角慢慢溢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來——寧珂,你就等死吧!


    這一邊,彭閣老已經準備好了儀式所需的一切,無非就是天壇之類的,以天地先人為鑒。


    “公主,請出示足以證明您尊貴血統的信物吧!”彭閣老對寧珂微微躬身,以一個尊重而不卑微的姿態,請示她。


    寧珂坐姿端凝,笑意溫和,她緩聲點頭,“好。”說著,她側首,對青薔頷首,“去取來吧!”


    “是!”青薔清脆地應了一聲,轉身小跑著去轎子裏取。


    平王冷冷一笑,一臉的不在意,低頭轉著拇指上的扳指,唔,成色似乎比以前看起來好多了呢!


    賢王臉上還掛著假笑,看似期待的樣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青薔雙手捧著錦盒,一步步走到了彭閣老跟前,跪地,雙手舉高奉上。


    “彭閣老請核查!”


    平王嘴角笑意更冷,轉動扳指的速度更快了;賢王唇瓣揚起的弧度一點點拉大,眼底湧動著難以抑製的激動!


    真假,就在一瞬之間!


    明明就是驗證的短時間,但這一刻卻顯得如此漫長,煎熬。


    除了寧珂還淡然微笑之後,在場的人都屏住了唿吸,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住了彭閣老等禮部元老們的檢驗甄別。


    隻見彭閣老捧著那烏木發簪的手一點點顫抖了起來,滿是褶子皺紋的臉龐也抽.動了起來,似乎在強烈地壓製著什麽!


    眾人握著拳頭,屏住了唿吸——這是啥意思?生氣?難以遏製的憤怒?!


    莫非......這個公主是假冒的嗎?!


    “蒼天啊——”


    就在眾人猜測紛紛的瞬間,彭閣老驀然一聲高亢的唿喊,雙手高高地舉起了發簪,神色激動!


    要摔了?!發飆了?!


    平王轉動扳指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快了,快了,很快就要將寧珂趕下去了!


    然而——


    “上蒼有眼!讓我們尋迴了尊貴的公主!先皇唯一的血脈,終於迴歸了!”


    彭閣老激動地淚流滿麵,雙手舉著發簪,朝著寧珂跪了下去,高唿,“恭迎公主迴朝!”


    禮部其餘元老也跟在他身後跪下,齊唿,“恭迎公主迴朝!”


    嘩!


    真的是公主啊!那謠言裏都是假的啦?!


    看戲的群眾們激動了!振奮了!


    那可是先皇唯一的公主啊!那是不是就證明西蜀要迎來新的女王了!


    寧珂迎著眾人神態各異的目光,優雅地站了起來,素手輕輕虛抬,笑意端凝,“諸位元老請起吧!不必多禮了。本宮能夠重迴西蜀,便是大福了。”


    “謝公主!”


    以彭閣老帶頭,幾位元老們也激動地紛紛老淚縱橫。


    先皇皇後仁厚,那是西蜀最為愛戴的帝後之一,當年誕下死嬰,在西蜀來說本就是一個十分悲傷惋惜的事情,如今,公主再次迴來,這些老頑固們自然是最歡喜的!


    最起碼,那些王爺們的爭鬥終於要結束了!有了正統的公主,按照禮數,其餘人等都不能再肖想!除非公主無德無能。


    平王和賢王當時都驚呆了!


    平王一手還在轉著扳手,僵硬地抬著頭,目光呆滯。賢王臉上的笑意則是僵硬得垮了下來,眼角抽抽直跳!


    怎麽可能!


    錦盒都還在他們手裏,寧珂怎會是真正的公主!


    “怎麽迴事!”平王咬著牙,目光陰鶩地剮了賢王一眼。


    賢王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他黑著臉,一字一句地道:“還能怎麽迴事!我們被她耍了!”


    除了這個可能!他再也想不到別的了!


    如今想想也是覺得太順利,分明是人家一早設好的圈套,把他們給蒙蔽了!直到了今日才來了個響亮的耳光!


    虧得他們還沾沾自喜等著看戲,熟知卻被她反過來看他們出醜了!


    ......


    信物一一得到了驗證,寧珂理所當然得要接受衛冕。高台正中早已陳設好節案、香案和冊案,兩側設有儀仗、樂隊。


    彭閣老等人麵西站在節案之東,在樂曲聲中,寧珂按照事先學習的禮節,就拜位向“節”行六肅三跪三拜禮,禮畢樂止,寧珂需要迴到香案之前跪下聆聽冊文。


    大概是知道她有了身孕,彭閣老也不催她,任由她由丫鬟攙扶著慢慢跪下,他才開始宣讀冊文。


    那洋洋灑灑冊文怕是有上萬字,在彭閣老蒼老沉穩的宣讀中抑揚頓挫,寧珂跪得兩腿發麻,頭頂上日光正猛,她一個搖晃,差點就摔了下去,幸好青薔及時扶著她。


    也虧得西蜀的老百姓們一臉肅穆,聽得認真而虔誠。寧珂幾乎都快以為受冊封的不是她,而是別人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彭閣老用了一堆華麗辭藻之後,才開始走入收尾,“......率禮不越,柔嘉淑順,風姿雅悅,克令內柔,安貞葉吉。特封為......”


    “且慢!”


    驀然一聲低喝,中斷了彭閣老的宣讀。


    彭閣老不悅地皺眉,抬頭,隻見平王一臉陰鶩地大步走了過來,怒道:“她不能冊封!她配不上金冊的宣文!”


    “平王!”彭閣老老臉一沉,低喝,“注意你的身份!這是公主冊封!”


    平王冷哼,大手一指著寧珂,高聲道:“她不貞不潔,如何當得上公主的封號!”說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之勢,一把將寧珂的披風扯了下來。


    寧珂也被慣性拉著摔在了地上,青薔立刻緊張地撲了上去,“公主!”


    “平王你幹什麽!不得無禮!”彭閣老兩眼瞪圓。


    平王冷哼,對著底下的老百姓說道:“大家仔細看看,這所謂的公主尚未婚嫁,就已經身懷六甲!如何像是皇室高貴血統?分明就是賤民!”


    彭閣老何曾不知道寧珂有了身孕,他入仕多年,門生滿天下,自然也知道寧珂和楚君越的一番佳話,即便骨子裏的禮數也讓他對寧珂未婚先孕的行為感到羞愧,但為了西蜀的江山鞏固,他還是默認了。


    誰想到平王會那麽憋不住氣,當場揭發了!


    按道理來說,公主不貞不潔也不能說不是皇室的人了,但寧珂不同,她是民間迴來的公主,一旦被老百姓們所不齒,那麽也是有可能被聯名抵製的!


    果然,當場的老百姓也傻眼了,一開始還以為寧珂隻是有點圓潤而已,沒想到肚子都那麽大了!


    “彭閣老,冊封怕是得延後了。”賢王也走了上來,笑眯眯地建議道:“這樣的公主......怕是有損皇室的聲譽呢!”


    彭閣老也有點下不了台,不甘地看了看寧珂,一臉為難。


    “彭閣老若是覺得難為情,本王可以幫你代勞.......”平王勾了勾唇,隨即大手一揮,他手下侍衛立刻衝上了高台,就想把寧珂趕下去。


    “誰說她是未婚先孕的!爾等當本王為何物?”


    半空中驀然傳來一道冷酷霸道的嗓音,聲音不大,卻極具令人膽寒的威懾力!


    寧珂一聽這個聲音,猛地抬起頭來——


    高台前方,人群之中。


    一人踏著明豔日光而來,月白底刺繡黑色螭龍錦袍在風中翻卷,如鼓蕩拉扯的旗,攜著一股冷酷睥睨的氣場,朝著她一步步,靠近。


    她清晰地看見他以那張精美絕倫的容顏示人,清晰地聽見他一字一句地道:“她是大燕王朝的攝政王妃,貴一品,本王唯一的妻子!有婚書為證,誰敢說她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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