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孝清抬眼望天,沉歎道:“傅公子有所不知,殷某之死已是必然。前些日一個老朋友找上我,說我的大仇人武功大進,很快會來殺我報仇。”傅徹道:“先生全然沒有勝他的把握?”殷孝清緩緩道:“家醜不可外揚,殷某的仇人就是親兄殷有常!”他似乎整理思緒,好半會才續道:“他從小聰明過人,處處勝我十倍,武功更不消說。我們兄弟之所以反目,追本溯源是為了兒女私情。他天生薄情寡意,又癡迷武學,無視天下女子,自不解情是何物。”

    “不曾料到卻對拙荊情有獨鍾,認為她非他莫屬。對拙荊委身嫁我之事,如芒刺在背,不除不快,翻臉之下殺我奪愛。我得好友救助脫險虎口,還將其重創。原以為他銷聲匿跡二十年,是因傷重不治身亡,前事也已不了了之。哪知他是覓地潛修,武功一日千裏。複出江湖,更懷著必殺之心!”傅徹暗自慶幸偷聽到殷顧二人夜談,出謀劃策道:“先生何不擇地隱匿,他找不到賢伉儷,一切不就迎刃而解!”

    殷孝清愁思道:“他找我報複不成,無處泄恨,定將殘害無辜,殷某又於心何忍!”傅徹想逢場作戲得逼真些,虛與委蛇道:“先生與我推心置腹,傅徹無以酬答,願盡微薄之力為先生分憂!”殷孝清搖頭道:“傅公子好意,殷某抱領在心,但實不願公子被這無妄之災禍連!”傅徹想道:“你欲擒故縱,欲迎還拒,無非是要我主動請纓,自投羅網。我就打破砂鍋問到底,看你究竟有什麽鬼蜮伎倆!”

    他深沉道:“凡事未到最後關頭都有迴旋餘地,先生切莫絕望!傅徹不信我們眾人齊心,還對付不了一個殷有常!”殷孝清自顧自走了幾步,闌珊歎道:“他是采生門第一高手,采生功臻於至境,以意馭人,知者無不聞風喪膽!”傅徹正想采生門第一高手怎從顧成忠變作殷有常,又聽“以意馭人”四字,心弦劇震,暗道陳漢英以手勢馭人就非人力能擋,這以意馭人不知要駭人聽聞到何等地步。

    殷孝清望著他吃驚的神色道:“傅公子也知采生功的可怕之處?”他明知故問,傅徹隻能道:“我會過采生門妖人,差些命喪他手!”殷孝清又詳問細節,傅徹不厭其煩複述。殷孝清露出喜色道:“傅公子有寶劍,剪除妖孽大有可為!”傅徹道:“殷有常何時會來呢?”殷孝清道:“就在這幾天,我與他兄弟義斷,也不須多說廢話,咱們一擁而上擒殺他!”傅徹心口不一道:“到時隻要先生一聲令下,傅徹不落人後!”

    殷孝清撂下滿腔煩愁道:“咱們先去大飲三百杯,等殷有常來了再放手一搏!”傅徹豪氣道:“今朝有酒須拚醉,傅徹舍命陪君子!”殷孝清道:“我帶公子去個好去處!”傅徹不管他葫蘆裏賣什麽藥,抱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之心隨他出了殷府後門。後門不遠處是條水渠,兩人沿著水渠約莫走出五裏路,到了一小酒家。酒家前臨官道,後接茂林,客人接踵而至。暑日午後,烈日灼人,商旅行人駐足飲酒,釅茶閑話。

    他們龍蛇混雜,有些聚首論桑麻,有些話說天下大事,不一而舉。殷孝清道:“這是出入漢中必經之地,很容易探聽些奇聞怪事!”傅徹道:“先生可常來此處?”殷孝清模棱兩可道:“說常來也不常來!”一個花枝招展的少女走過來,豔勝當壚文君,娉娉嫋嫋、儀態萬千,她笑道:“殷老爺,你可許久沒來了!”殷有常笑眯眯道:“我前天剛來,貝貝難道忘了?”傅徹無須觀察入微,單聽言辨色,就知曉殷孝清色心不移,對少女別有用心。

    少女貝貝天真爛漫道:“殷老爺是大主顧,一日不見就當如隔三秋!”傅徹心裏微笑,想道:“她言語無忌,殷孝清魂要被勾了!”殷孝清撫須微笑:“貝貝這話可欠妥啊!”貝貝咧嘴笑道:“殷老爺知道貝貝的意思就行!”殷孝清一時眼珠快掉下來。貝貝側頭輕笑,玉手捧盅,為二人斟酒,對傅徹道:“貝貝沒有記錯的話,公子還是頭一次來吧!”傅徹笑道:“姑娘說得沒錯!”貝貝嬌嗲道:“公子以後可要常來哦!”

    傅徹思潮為之起伏,支吾幾句。殷孝清解圍道:“貝貝聰明伶俐,人見人愛,隻可惜傅公子無暇分身!”貝貝失望道:“傅公子不能常來,貝貝好生難過!”傅徹笑道:“殷先生常來不也一樣嘛!”貝貝巧笑如花道:“傅公子,貝貝敬你一杯!”傅徹笑道:“美酒醇香易醉人,我隻怕要三杯顛倒,五杯醉死了!”殷孝清嗬嗬笑道:“佳人捧杯,傅公子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才對!”傅徹微笑接杯,一飲而盡。

    貝貝小手輕拍笑道:“傅公子好樣的,貝貝也喝一杯!”殷孝清殷勤獻杯道:“我這杯盞還未沾唇,貝貝就用它盛酒吧!”貝貝笑道:“那可對殷老爺太不敬了!”言笑生春,貝齒流香。殷孝清身心酥麻,忘了答話。貝貝舉杯輕呷一口道:“貝貝量淺,傅公子不會介意我隻喝一口吧!”傅徹笑道:“姑娘量力而為就行!”殷孝清接過殘酒,迫不及待倒入腸胃。貝貝掩口輕笑道:“殷老爺傅公子,你們可要喝個盡興,不醉不歸哦。”

    鄰座數個酒客,依舊高談闊論。一人道:“王兄剛說劉焉又要派兵攻打漢中,不知從何得知呢?”王兄啜幾口茶亮亮嗓道:“這些軍國大事王某自不敢憑空捏造,事情巨細都是五鬥米道的朋友相告!”其他酒客側耳傾聽,王兄又道:“依王某之見,漢中早晚是劉焉的囊中之物!”另一人駁道:“王兄未免言過其實!蘇固太守用兵如神,漢中數次瀕臨險境,都能轉危為安,以後自也可化險為夷!”

    王兄不以為然,與他據理力爭。兩人過於較真,不刻都臉紅脖子粗,高聲嚷嚷,融洽氣氛一時被打破。殷孝清道:“這兩腐儒擾人清淨,忒也可惡!”貝貝歉意道:“殷老爺,貝貝代他們給你賠不是了!”殷孝清忙道:“這與貝貝何幹,貝貝折殺殷某了!”貝貝道:“我爹會勸住他們,殷老爺你再喝兩杯!”掌櫃為爭論中的二人滿上酒勸道:“兩位侃談天下,各抒己見,高論振聾發聵!”他這番恭維,爭論中的兩人很是受用,氣色稍和。

    掌櫃不惑之年,麵容臒瘦,兩鬢染霜,略帶蕭瑟之意,他邊替客人斟酒邊道:“大漢王朝數十年奸佞當道,諸侯裂土分疆,朝綱不振,國勢空前積弱。靈帝駕崩之後,皇室天威更一落千丈。然而朝中各派勢如水火,隻顧爭權奪利,不思輔政報國。凡此種種,受災受難的多是我們平民百姓。諸侯爭戰,我們夾在中間,進退取舍,每每無所適處。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劉焉蘇固誰勝誰敗,我們所有也隻是一席安身之處!”

    掌櫃出口不凡,喋喋爭論的兩人被他言語觸發,止息口舌,言歸於好。傅徹大感受教。殷孝清歎服道:“掌櫃妙語解頤,殷某佩服得五體投地!”掌櫃提酒走過來笑道:“鄉野匹夫胡言亂語,殷老爺見笑了!”他目光移到傅徹臉上時,身體一震,手中酒壺差點掉落,貝貝趕緊扶著他道:“爹,你怎麽了?”掌櫃撫撫她頭溫和道:“爹沒事,你別擔心!”眼睛逗留在傅徹臉上,陷入深思。

    傅徹被他看得渾身癢癢,問道:“掌櫃,我有何不對呢?”掌櫃搖頭長息道:“公子可是姓傅?”傅徹皺眉道:“我是傅徹!”貝貝杏目大睜道:“你就是傅徹?”傅徹點點頭。掌櫃無頭無腦迸出一句話道:“你很像你娘!”傅徹驚疑道:“掌櫃認得我娘?”掌櫃卻閉口不說了。傅徹被他神神叨叨弄個莫名其妙。掌櫃為傅殷二人滿上酒道:“殷老爺、傅公子,我先去招攬客人,你們請自便,有事盡管吩咐貝貝!”

    貝貝得知傅徹身份後,乖憐站到一旁,拘謹莊肅,不苟言笑。傅徹發覺這兩父女大有文章,疑惑望著貝貝,貝貝俏臉通紅,低首不敢迴望。殷孝清神色森冷,不經意流露出對傅徹的敵意。傅徹道:“貝貝姑娘,我問你句話,可以嗎?”貝貝害羞道:“你問就是!”傅徹道:“你似乎聽過我?”貝貝咬著嘴唇道:“你沒聽過我嗎?”傅徹愕然道:“在此之前,我與姑娘素昧平生,如何通曉姓名?”

    貝貝螓首更是低垂,傅徹感應到她芳心大亂,似愁似悲。殷孝清大飲幾口,將杯重重扣到案上道:“貝貝,倒酒!”他已失去耐心,也不顧溫文爾雅。貝貝畏縮地看著傅徹,似乎要征求傅徹的意見。傅徹眉峰緊蹙,心內無計。殷孝清慍怒道:“貝貝,我叫你倒酒沒聽到嘛!”貝貝擺弄衣角,訕然走過來。一人搶在她前麵大馬金刀坐到殷孝清案前,拍案道:“好你個殷孝清,架子越來越大了,見到老朋友還穩坐泰山,連聲招唿都不打,看不起我遊某人了嘛!”殷孝清不自然賠笑道:“原來是遊兄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血馬驕靈之碧海青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葉入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葉入塵並收藏血馬驕靈之碧海青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