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亦隻迴視著靖琰,良久,靖琰終歸還是點了點頭,畢竟,他確實無法照顧孩子……


    清風見靖琰答應,便隻看了一眼此刻雖已暈倒,卻仍舊淚如泉湧的小丫頭,開口道:“我先將五一送迴去。”


    話畢便離開了,隻是未待清風迴來將孩子帶走,那一襲紅衣便乍然飄落,依舊風華絕代的臉上,掛著依舊邪魅的笑,懷中卻是那一歲多的孩子,沒錯,履行約定,風爵,帶華兒來見淩蕭了,隻是淩蕭卻……


    看到靖琰滿頭銀發之時,風爵下意識地微眯了鳳眸,緊接著便將目光移向靖琰身旁的冰棺,女子不複靈動的麵龐清晰可見,憑借他的深厚內功,自然是即刻便能夠判斷得出,她,已死……


    不自覺地收緊了手臂,懷中的華兒被風爵的力道弄痛,隻瞬間便哭出了聲,哭聲悲痛萬分,仿佛知道自己的娘親死了一般……


    便是在這洪亮哀慟的哭聲中,靖琰與風爵久久對望,一雙是冰冷灰敗,一雙是邪魅深邃……


    目光交接,靖琰無力去探究風爵的眸光,風爵亦無力去關心靖琰的痛……


    良久,風爵終究還是在華兒的哭聲中迴神,這才沒有衝上去質問,質問一些此刻的他本不該說出來的話。


    收斂了眸光,未發一言便飛身離去,隻一路掠向妙音坊,將華兒交給萍姨之後便一言不發地往天字房去了,不知什麽時候起,天字房已成了他的專屬,考究的木格架子上擺著他最愛的酒……


    依舊是那個位置,依舊是那種酒,依舊為了那個女子……


    三年前,她便是在此,要跟他劃清界限,為了那個他所謂的好兄弟,那個她口口聲聲愛著的男人!


    可是那個男人親手將她射殺於望風崖,那個男人害她一次又一次受盡苦楚,現如今終於將命也丟了,淩蕭!你甘心了嗎?!


    為了成全你,我一次又一次退讓,一次又一次寧願違背自己的心也想讓你幸福!


    可現在呢?!


    依舊是一杯接一杯地將酒灌入喉間,每一次仰頭,喉間滾動,鳳眸緊閉,晦澀的天空陰沉得逼仄,雨卻欲來不來,壓抑的空氣隻讓風爵染血的雙眸幹澀無比,流不出一滴淚……


    一杯接著一杯,終於,粗糲的聲音仿若被喉嚨反複摩擦過後才艱澀得溢出口:“暗影,本尊,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


    是啊,如果當初她失憶後他自私地將她帶離,遠走天涯,她便不必受這些苦了,如今說不定活得比這世間任何一個女子都幸福!


    暗影現身,蹙眉看著風爵,沒錯,靖琰的母妃確實將風爵關於淩蕭的記憶通通抹去了,可是她忘了,隨著她魂飛魄散,她的法力便會消失,一如靖琰會恢複記憶,風爵,亦如是……


    隻是深情如風爵,卻隻再一次選擇了成全那女子,裝作一副根本不記得她的樣子,惟願她能夠真正幸福……


    一月一次地帶華兒來見她,風爵是既期待又害怕,期待見到那女子,卻又害怕自己終究會忍不住泄露了哪怕一絲一毫的感情,便被那敏睿的小女人發現……


    他唯有不斷地自欺欺人,催眠著自己,反複以一個完全不識她的思維方式去考慮問題,騙了這麽久,連他自己都幾乎要以為他是當真被靖琰的母妃拿去了記憶,卻終究還是在見到那女子氣息全無之時,再騙不下去……


    這一切的一切,卻隻有暗影知道,隻因他一複活,便忍不住向暗影打聽著他不在的一年裏,那女子究竟是怎樣度過的……


    亦唯有暗影清楚,每一次麵對那女子之時,風爵的冷漠,要用盡多大的力氣,才能裝得那般真實……


    對華兒的執念,還不就是對她的……


    “尊主……”暗影不知該說什麽好,而對於那女子的死,他亦心下鈍痛,猶記得他當初曾問尊主,為何不爭取,而那時的風爵隻歎氣道,“知道本尊忘記她之後,她眼中的祝福與欣慰,叫本尊該,如何爭取……”


    不愛便是不愛,如何爭取?


    她哪怕眼中曾閃過哪怕一絲一瞬的失望,他都能不顧一切地爭取,可是沒有……沒有……


    若我的愛於你而言是負擔,那便讓你以為我忘了好了……


    二十一世紀——


    醫院的icu病房內,沉睡三年的女子終於醒來,左手微顫,中指上赫然便是那銀環,環顧四周,一個人都沒有,看來,黑幫老大還算仗義,竟一直讓她在醫院療養著,動了動僵硬的四肢,嗯,原來還有人每天幫她做按摩,四肢保護得很好。


    試探著起身,淩蕭發現,她全身大麵積燒傷,但身體器官貌似還恢複得不錯,母妃,這便是你說的天命吧……


    我果真,是又迴來了……


    可是母妃,你又如何助我呢?


    淩蕭抬手,輕輕摩挲著中指上的銀環,母妃,你是叫我……**嗎?


    **……


    淩蕭拿起桌上的水果刀,眼睛微眯,**的話……真的能迴到過去嗎?


    萬一失敗……


    算了!賭一把!


    大不了便是一死,沒有靖琰的世界,她又活著做什麽?


    打定主意,淩蕭便把心一橫,將水果刀在手腕上輕輕一抹,瞬間便有鮮紅的血滲出,淩蕭卻隻望向窗外,夕陽染紅了大半邊的天,眸中卻是從未有過的平和,琰,成與不成,我都,無怨無悔……


    隨著血液的流失,淩蕭漸漸失去了意識……


    接著便是轟然倒地……


    琰,我來了……


    皇宮——


    “津,如今,已經一個月了,我想,去看看……”女子說著,眸中的哀色卻比之一個月前,不曾減少半分……


    蘇津亦是仍舊無法釋懷淩蕭之死,亦道該去看看了,不僅是對淩蕭,對靖琰,他亦是放心不下……


    “好。”溫潤儒雅的音色一如當初,情緒被很好的隱藏,隻因他太清楚,他麵前的這個女子已是傷心,他不能再渲染低落氣氛了,畢竟,於事無補……


    當秦霜與蘇津來到王府之時,靖琰正在用早膳,依舊是蔬菜粥、煮雞蛋、黃瓜和水果,依舊是冰棺旁,依舊是滿頭銀發,依舊是冰冷灰敗的眸子,唯有看向那冰棺中的女子之時,方能有一絲光亮,卻分明又是仿若積澱了萬年的寂寞……


    “琰……”蘇津開口。


    靖琰木然地抬眸看向蘇津,隻等著他說話。


    蘇津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了,醞釀良久,終究還是開口道:“蕭兒她……”卻被靖琰打斷——


    “蕭兒會複活的!”沒錯,蕭兒既能借屍還魂一次,那便證明蕭兒非常人,那她便一定會複活的!


    蘇津無奈,唯有歎氣,秦霜輕捏蘇津的掌心,示意他順其自然,自己則向冰棺走進,同時詢問道:“我能看看蕭兒嗎?”


    靖琰沒有說話,是默認了,秦霜是蕭兒的姐姐,他自該成全。


    秦霜走近冰棺,看著那個唇角竟掛了一絲笑意的女子,她是明白她的,若換做是她,在自己與孩子的生命中,亦會決然選擇孩子!


    蕭兒……亦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隻是,蕭兒啊,為何便就如此命苦?


    上天,終究是不開眼!


    秦霜伸手,欲握住淩蕭的手,卻忽的發現就在一瞬間,原本已經自淩蕭指間消失的銀環,倏然出現,秦霜隻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卻不想再看之下,竟果真有一銀環套在了淩蕭指間,卻又怕是自己之前沒看到,便看向靖琰道:“你可曾記得,蕭兒此前指間可有此銀環?”


    聞言,靖琰微微蹙眉,銀環?


    他之前倒是見她日日戴著的,隻是自那日剖腹產子之後,她指間的銀環便消失了,現如今,竟是又出現了嗎?!


    本冰冷灰敗的眸瞬間便有了神采,靖琰隻一個跨步便來到淩蕭麵前,眸光移向淩蕭指間,赫然便是那枚早已消失的銀環!


    “蕭兒!”聲音中有難以掩飾的驚喜。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大發現,便連蘇津,都抱了一絲希望,莫非蕭兒當真便能複活?


    靖琰如同瞬間便活過來一般,雙手撫上淩蕭的肩膀,喊道:“蕭兒!你迴來了嗎?!”


    喉間竟是泛起一股苦澀,狠狠得哽住喉嚨,一句之後,便再也發不出聲音……


    英挺的五官滿是如劫後餘生一般的喜悅,連下巴上的青茬,仿佛都變得精神起來,兩行淚自眼眶溢出,銀白的發卻依舊銀白……


    隻是,便是任靖琰再如何唿喊,秦霜與蘇津再如何期盼,那冰棺中的女子,卻不曾有任何動靜,除了那倏然間出現的銀環外,與之前,無異……


    蘇津與秦霜眼中的期待已然散去,或許,不過是他們都看走了眼吧……


    亦或許,這銀環當真是個靈物,卻終究是救不得蕭兒的吧……


    唯獨靖琰,即便眸中有一瞬的失望,卻比之之前,分明是更多了份期待,已經有證據,證明蕭兒有可能複活了,不是嗎?


    那麽,他便繼續等,等到她迴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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